“孩子,你快劝劝你阿妈,一直在这哭闹也不是个办法,你看学校里的学生都一天没下课了,连吃饭上厕所都是一个个的去。”
操场上围着好些人,穿着制服的,衣冠楚楚的,他们在七嘴八舌,而妇人早已经没了声音。
“你们让开!孩子是在学校没了,现在倒成了母亲的错!你们有理了你们!”
“姐露啊,你跟孩子回家吧!这里有我在,有我在呢!阿臻,快扶你妈起来,”
“阿妈,你怎么坐在这,眼睛都肿了,天要黑了,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好吗?要是阿姐回了家看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对!阿臻说的对!你姐最舍不得家了,说不定她回家了。回家,回家!”大妈快速收起地上的被子,拉着顺臻哥出了学校。
“姑娘,你看到我家女儿了吗?小小的个子,瘦瘦的,脸是没有血色的,大大眼睛,短短的头发,笑起来会有酒窝,右边眼角下还有一颗志。你看到吗?看到吗?”
“大妈,我没看到,没看到。”
“你呢?你看到吗?”
“没有,没有!”路人纷纷躲开,虽然行为能理解,但是这么疯狂的举动人人都会恐惧,躲离,不想再多招是非。
“妈!我们回家等吧!这路边的人家我和阿天叔叔都问过了,他们都没看到阿姐,没看到。”
“不行,要是有一个没问到,要是那一个刚好看到,我们就会错过你阿姐了。天还没黑,我们再问问,再问问,阿天你也帮我问问。”
“姐露啊!对不起,早知道小菊会这样就不带她来学校了,是我疏忽,是我错了。你别为难自己,你和阿臻回家等,旭泰哥还要你来照顾。这边有我你放心。”
“阿臻,你快带你妈回家。在家等阿天叔叔消息。”
“恩!阿天叔叔你答应了我要带阿姐回家,就不要食言,一定不要食言哦!”
“好!”父亲笑着答应,虽然早已知道最终的结果。希冀没了,就是毁灭性的打击,那是一个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阿妈,别问了,走吧!走!阿天叔叔答应我们了。”
夕阳黄昏里,母子两仍在沿着回路询问着路人,一步步,一遍遍。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未能结的案,未知的果。
“我的儿啊!我的儿!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你在哪儿呢?你怎么就不回来看看阿妈,看看你阿弟呢?你怎么就狠得下心,你阿爸这么个情况,你让阿妈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那些天,每每夜深人静,连蛙叫也没了声,杨小梅总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应该是大妈又在小路口等待小菊姐了。这个时候母亲总是轻悄悄地下了床,穿上鞋,小心不能再小心地把木门开一个小缝出去外边。其实每到这时候她都是清醒的,只是装着熟睡了而已。母亲劝大妈的言,虽然很小很小声,但不知怎么的她听得特别清晰,那刻她便知原来离开是这么坏的果。
好在山穷水尽时,终显柳暗花明。
黄土高山,燥热的天,这个时辰连知了也倦了,大妈还在菜地上。小菊姐走后,她整个人都疯了,三更灯火五更鸣,便是劳作时。
“小菊她妈,是小菊,小菊来电话了。”村支书爬到山上,气喘吁吁,说完一句话好久才换上下一句。
“小菊?”
“小菊!我的小菊!”
砰!锄头倒在沙地里,而大妈早已没了踪影。
“小菊她妈,慢点!慢点!”
其实那一路往山下跑,大妈都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她本来就是有些偏胖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一句真的含了太多无奈的倾心。
“小菊妈!快快!是小菊!”座机旁围着好多人,看到大妈来大家都自然地让开一条道。
“喂!喂?”
“小菊?是你吗小菊?”大妈极力平稳着气息,笑着。这是那次事件后,大妈第一次笑。
“怎么没有声音?是不是电话机坏了。”
“顺党,你给我过来瞧瞧。”
“妈!”
电话那头,电话这头,一声“妈”两个人瞬间泪崩,哽咽得说不出话。
“小,小,小菊啊?”
“妈,是我!我是小菊。”
“小菊啊!你不说话,阿妈还以为电话机坏了呢!你在哪儿呢?你在哪儿呀?你告诉阿妈,阿妈来接你。”
“妈,我很好,我在这儿吃得好,睡得好,你不要担心我,等再过些时日我就有工资了,到时候就可以给阿妈寄钱回去了,阿爸也不用日日难受,时常断药了。”
“傻孩子啊,你这个傻孩子。你知不知道阿妈有多担心你,你回来,听阿妈的话,你回来,听到没有。”
“妈,今年我不回家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吃好,睡好,照顾好阿爸。妈,我挂了!”
“喂!喂!小菊,小菊!”
寥寥几语,断了电话。大妈落寞的站在那,盯着手里没了声音的话筒,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离开。村里人都说小菊姐不孝顺,也有人说这是最好的报恩,那些碎语从此便隔绝在了大妈耳边。
小小的人儿不懂,长大后杨小梅才明白,对小菊姐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义无反顾的决心,对大妈那是要怎样的坚忍和强大。
十二来岁孩子,一米多点的个子,小小的看着都让人怪心疼,就这样穿过别的城,别的省,到了大人常说的能赚到很多钱的鱼龙混杂之地。即便是现在,她都无法想象小菊姐是怎样熬过那些日子,是做了什么,乞讨,还是小丑唱戏。
那后,偶尔大妈也会对着她笑,可能是把她当成了小菊姐。顺臻哥也不再腼腼腆腆,成了个小大人。村上学校只有到三年级,而那一年顺臻哥刚好要上四年级,他便去了自己阿姐原来的学校。他看着阿姐原先待过的教室,坐过的座椅,住过的寝室,那片操场他好像能清晰地看到亲爱的阿姐曾经生活的痕迹,就连学校的光荣榜里都还是她的辉煌事迹,全都是夸赞的话语。看着这些他好恨自己,甚至一度拒绝关于自己阿姐的所有东西。
时光荏苒,好多年后,顺臻哥回忆说,那是他最痛苦的煎熬,感觉自己像一个刽子手。
“小梅,你和阿木真好。如果没有看到你们这样,我真觉得世界上的两兄妹就是后一个人来吞噬前一个人,夺走他的所有。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和阿姐被丢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阴暗森林里,那里毒蝎猛兽,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袭击到,我们退无可退,然后阿姐做了肉盾,一口两口身上全是齿印,一滴两滴满身是血,终于活了我,失了她。”顺臻哥说着,雪花飘在他的脸上,感觉好似悲寒,虽然是在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