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年往昔。稻谷采收才是正秋时节,忙碌才算刚刚开始。对杨小梅来说这是第一个人生的秋天,她的人生好像不是春夏秋冬的圆满,而是赤足在冬天,逆道面向秋风的潇凉,再挺过烈日的拷打,也不知能不能再重逢那温暖柔情的春天。
山里的季色变得有些慢,这时夏意并未褪去,残存在秋浓中。滚烫的天,也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金色的稻浪一层层滚动,贪吃的鸟儿此时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
“吼!”
呼呼呼
“阿姐,你看好多鸟!”
“阿弟,他们偷我们米你还这么高兴!”
“嘻嘻!”小弟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那些麻雀被他一声大吼都跑得没影。杨小梅和小弟站在田边,放下手中的蛇皮袋和镰刀,还有几瓶井水。这是他们第一次,第一次要完完整整的陪着父母忙活,就算以前也有事要帮忙,也是在大早上或下午天转凉的时候。
第一天,她不知道是难熬还是快乐。
以前她真的没想过会这么快接受成长,太多的触不及防,她不得不在全懵的状态下接受着。
田坎边的草真茂盛,有的甚至盖过了她,就别说小弟了。他们家的田不多,也就两亩半,再加上雨水缺乏,夏季持续的太久,而在开花的季节又下起了小雨,今年的收成并不好。只怕撑不到明年这时,因为还要还别人家借助的米粮,这就相当于一年的收成要坚持两年。
父亲听说再过几天就是持续半个月的降雨,为了不让稻谷坏在田里,只能在这几天抓紧时间收完,晒好。因此就需要她和小弟的帮忙。
“阿姐,小青虫耶!”
“哪里啊?”
“这里!稻杆上,身体一坨一坨的,头上还有个小触角呢!真漂亮!”
“恩,确实漂亮!”
“阿姐,你要小心了,俺爸说越好看的东西越爱伤人,毒性越深,就像阿爸说的五步蛇呀,金环蛇呀,银环蛇都是五颜六色的!”
“你话真多!”
“哈哈,阿姐怕了!”
“你才怕呢!”
“噢!不怕不怕!”
“你们姐弟两又干嘛呢!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闹声,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
“阿婆,嘻嘻,阿弟,你可要看好牛哦!”她从阿婆手中接过牛绳,再放到小弟手中,贼笑贼笑。
“看就看,怕啥,俺可是大男子汉!”
“恩!”听着小弟那还有点奶气的硬气声,她就想笑,却又肯定的对他竖起大拇指。不久后,母亲挑着四个竹筐,父亲扛着打谷板也到了田边。
稍休息一下,一家人就开始劳作。这时其实天才刚刚亮,他们是吃了个鲜红薯就来了的。小弟在一旁的田坎边坐着看牛,她和阿婆,母亲就开始割稻谷。
起始她是有些害怕,想到了小弟那番话,所以每割一丛都会看一下有没有虫,或稻从中是否躺着一条蛇。她的一小竖排割得很慢很慢,母亲和阿婆都远远超过了她。见她落在后面,母亲又回来帮她,没两下又跟上了她们的节奏。
“宝宝,要加油哦!开太阳了就不好了!”
“恩恩!”
“但要小心点哦,别割到手上!”阿婆不放心,小心的叮嘱。割这稻谷对她来说确实有些费力,因为人矮小,只能蹲着从根部割起,而手也太小一把握不住一丛,要分三次,她只能一点点的抓,右手用力一割,有时感觉人都要翻一个跟斗。
砰!砰砰!
这?她看着身前飞舞的残缺稻叶,然后猛地回头。那里父亲满头大汗,早已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身上落满了灰屑。以前她只知道父亲苦,可从没有给她看过累的一面,每天的见面都是神采奕奕,偶有蓬头垢面也只是汗水积滞。
她第一次见父亲这样在灰中战斗,就像以前看不懂的电视里那些救世英雄。
对她来说父亲就是她是救世主,从大火面前带走她那一刻开始,一直一直,永远都会是。
“妹崽怎么了?”父亲后背好似长了一双眼睛,一下子就知道她在注视着他。
“怎么了?累了吗?累了就去陪阿弟看下牛。”
“没呢!还从没见过阿爸你这个样子呢!”
“哈哈,阿爸这个样子像乞丐是吧!”
“不,一点都不像!阿爸是英雄,就像薛仁贵一样!”
“哇!妹崽真觉得阿爸这么厉害!”
“恩!”她对着父亲笑着,然后转身继续割稻谷,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交流,她像打了鸡血一样,快速的割着,嘴里还哼着“我家住在黄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这是父亲最喜欢的歌,以往父亲很忙,一天基本见不面,到了晚上只要听到这歌声,她便知道,那是父亲,他回来了。
家里门前有一块平地,以前那是他们家另一个房子的所在,现在只有一堆堆的黄土,父亲就老爱站在最高的那一堆上,唱着这首歌,她就站在父亲身边跟着一句一句哼着。
“宝宝,怎么这么高兴?”
“嘻嘻!”她不作答,对着阿婆傻笑。
“慢点割,别伤了手!”
“恩恩!”开始她还是需要母亲帮忙,渐渐地也跟上了,虽有点落后。
田在大山东边总是最早遇到太阳,没过多久阳光就照在了他们脸上,这时一滴滴的汗水,像水流一样哗啦啦。
“宝崽,你跟阿婆割哦,我去帮你阿爸!”母亲看看天色,又望望前面没割的稻谷,将镰刀放在田坎边,就往后帮父亲把打谷板里的米装好。一家人行动起来,确实快很多,这时已经装了四大袋的谷子,母亲将口子封好,绑在扁担上,父亲挑到田边,又回来继续。
砰砰声中,她和阿婆没过久就将稻子割完了,其实母亲去帮父亲时就只剩四分之一了。父母亲打谷子还要等一下才能弄完。因为打完一把谷子又要去拿,稻谷放得太远得拖打谷板,打谷板里谷子多了又得装好,而且剩下的稻草要绑好,三把一捆,然后立在田里晒干,等过冬的时候还得给猪牛作粮草,而他们自己也得用来做床垫。
“宝宝,我们先回去吧!把早饭做好,你爸妈回来就可以吃了!”
“恩!”她从草地上站起来,拿着自己那把镰刀。从田坎边上往回走,阿婆跟在身后。她们是休息了下的,坐在一个阴凉的地方,身上的汗水都快干得差不多。
“阿爸阿妈,我和阿婆带着阿弟牵着牛先回去了!”
“恩,回去吧!我和你阿爸也快弄完了!”
“阿姐!你这是干嘛?”小弟将牛绳交给阿婆后,转身走到中间,为阿婆赶牛,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盯着她的嘴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