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小镇,没有灯火通明的夜景,到了八点大家就各自侧身睡去。雨季来临时,被雨水泡过的泥巴路面湿滑泥泞,很不好走,大人们减少了出门的频率,孩子们却编者各种借口溜出去踩泥,集聚在泥巴最厚的角落,孩子们一边惊呼一边与那滑腻的泥相互拉扯着,一个不小心就屁股遁进了泥里,一阵哄笑之后,就掀起了一阵泥团大战,每个人都成了泥人。镇里炊烟陆续升起,孩子们在父母的呼唤声中陆续回家吃饭。他拖着她一路打闹,在家门口依依不舍的道别。推开院门,家里却没有以往爷爷吸着烟杆的叭叭声,肚子发出了咕咕叫,他摸了摸肚子,跑进了厨房,爷爷倒在地上,他哭着一遍遍喊着爷爷,任凭怎么呼喊,爷爷还是一动不动。他来不及思考,跑着进了隔壁家。
“贝贝,贝贝,快救救我……快救救我……爷爷。”
他闯进了她家,她的姐姐安心正在给她擦脸,安叔叔坐在桌前喝着小酒,三人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他咧着嘴哭得稀里哗啦跑向前拉着她,一个劲重复,
“贝贝,贝贝,快救救我爷爷。”
安叔叔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拽着他的胳膊,
“小南,你爷爷怎么了,你好好说。”
“爷爷……爷爷倒在了地上,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回答……一直不动……呜呜呜。”
安叔叔起身从柜子上拿起一个箱子冲出了家门,他又急又无助,哭声更大了,这时候安心走了过来,牵着他的手,轻声说,
“别怕,有我爸爸在,你爷爷会没事的,你别哭,我就带你回家去看爷爷,行不?”
他紧紧握着安心的手,重重的点点头,紧紧闭上了嘴,只是眼泪还是不停的往外冒,安心摸了摸他的头,安贝也跑上前牵着他另一只手,三人一起回到了隔壁,爷爷已经被安叔叔扶起来靠墙而坐,他看见安叔叔从箱子里拿出了针管,那针可长可细,针头刺入爷爷身上时,他不自主的闭上了眼。过了很久,爷爷的眼眶动了一下,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他一头扎进爷爷怀抱,哭得那叫一个惨。
“小南,你就知道哭。”
她站在一旁鄙视的说道,他从爷爷的怀里抬了抬头,抽噎着还到,
“我没哭,没哭。”
两个小大人模样开始斗起了嘴,逗乐了周围的人。几天后,爷爷特意提上一块腊肉拽着还在生气中的他去给安叔叔道谢,进门后,两个小人儿还是互相不搭理,安心捂着嘴一直偷笑,故意逗他,
“哟,男子汉大丈夫呢怎么那么爱生气呢,那嘴撅得都可以挂上一个酱油瓶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想示弱,抱着手别过头去。爷爷故意板着脸喊到,
“南南,爷爷刚刚怎么跟你说的,你给爷爷再说一遍。”
“要谢谢安叔叔救了爷爷的命,要听安心姐姐的话,要保护好安贝。”
他一脸不耐烦,晃晃悠悠说完这句话,眼神飘忽着关注着她的反应,她一直不吭声,也不看他。
安叔叔起身支者腿坚决不肯收爷爷的腊肉,
“叔,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看着我长大,都是一家人,别搞这些。”
“那可不行,我老头子的命还不值这块腊肉吗?你就收下给孩子们加点菜吧。”
“叔,腊肉我是坚决不能要的,我也没啥本事,你这样我这脸要往哪里放,我正好有事要拜托你,南边小军家奶奶不是一直不舒服吗,今天小军的爸爸上门找我,说我认识城里的李大夫,想请我帮忙带上老人家去城里看看,我就答应了,可是两个孩子留在家里我不放心,就请你帮忙看着点,你看成不?”
“这算什么事,你就放心去,家里我会好好照顾好的。今晚上,南南就守在这屋。”
“什么?我今晚睡这里?爷爷,爷爷,我不要。”
“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保护女人,你别给聂家丢脸。”
他一脸不情愿的乞求爷爷收回成命,但并不奏效。这时候,她走到他面前斜着眼说到,
“胆小鬼。”
说完还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他急得蹦了起来,一边跳一边说,
“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怕鬼,我是男子汉。”
“胆小鬼,胆小鬼,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两人继续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可真的到了晚上,他就认怂了。他贴在门上,小声的乞求到,
“贝贝,贝贝,贝贝,你睡了吗?贝贝,贝贝,你陪我说说话吧。”
“贝贝,贝贝,贝贝,你不要不理我,贝贝,贝贝,我有点点害怕。”
他一边敲门一边不自主的往外窗外看,今晚的月光显得很阴森,屋外也似乎藏满了虎视眈眈的怪兽,他愈发害怕,声音也小了一个音量,
“贝贝……外面好像有怪物。”
她终究还是不放心,打开门从屋内走了出来,
“嘘,姐姐睡了,不要吵到她。”
两人并排坐着看着窗外的月亮,她将被子拽过来盖在两人腿上,
“小南,你想你的妈妈吗?”
“其实刚开始我每天都在想妈妈,可是她一直不回来,我很生气,就不想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妈妈,我问过爸爸和姐姐,他们都告诉我妈妈住在月亮里。可是我知道我妈妈不在月亮里。”
他转头看着她,她的眼角分明有眼泪。他紧紧抓着她的手,
“贝贝,说好以后我保护你的,那我的妈妈也分你一半吧。”
“真的吗?真的,我的也是你的。”
两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哈哈声飞遍了整个屋子,隔壁屋子里的安心听着听着就留下了眼泪,她以为安贝真的相信妈妈在月亮上,不曾想过原来她只是假装不知道。妈妈离开家的那天晚上,安贝还只是一岁的娃娃,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屋里睡得很香甜,可是安心却记得清清楚楚,妈妈不停的指责安父的沉默寡言,指责他的不求上进,指责这贫穷生活消耗掉她的青春,而安父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哭着亲了亲安贝,哭着抱住了安心,跟安心说,
“心心,照顾好妹妹。”
说完妈妈就走了,什么都没有带走。安心每天都坐在门槛上望着回家的路,她以为妈妈还是会回来的,等啊等啊,等到最后,她望着门前的路大哭了一场就再也不敢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