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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绿依(上)

剑星离了枫林,茫然不知何之。秋庐里的欢声笑语,恍如隔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而想到:“我本来是要到九黎山去看绿衣仙子的,此地既近荆南,我不如还是去看看。然后我再去华山看看清灵和白羽,最后回家,拜见父母。”

主意已定,便择路向云梦泽而去。

剑星轻功已佳,脚程甚快,不日便至云梦。云梦泽虽然称“泽”,却并不只有水泽,其中也颇多山川密林。一路虽颇多野兽荆棘,然而对剑星来说,实在是无甚影响,故而很快便行至九黎山下。

山下并无人迹,剑星不作停留,一径上山。山上蛇虫见了剑星,甚是亲密,摇头摆尾,非比寻常。剑星一边上山,一边想道:“不知这绿衣仙子究竟是何模样?《庄子·逍遥游》篇有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不知与绿衣仙子可有一比?”这样想着,早已登上山顶。

山顶地势,颇为平坦开阔,处在云雾缭绕之中,剑星立时便有身登仙境之感。山顶之上,是一大片竹林,绿意浓浓,青翠欲滴。竹林之中,有几条小溪,水声叮咚,如鸣佩环,皆逐山石而流。稍有低洼之处,便成水泽。泽中便有游鱼,往来翕忽。两旁竹林之上,鸟儿啁啾,颇为欢畅。林下长满着绿草鲜花。林中并无小径,花草也绝无踩踏痕迹,一派天然景色。花香扑鼻,时有蝴蝶绕身追逐。

剑星便沿着山溪,顺水流方向前行。行至一处,眼前骤然一亮。只见一泓湖水,静卧竹林正中,犹如山间的一面镜子,清澈透亮。湖水方圆二三十丈,周边小溪,皆注入其中。湖中莲叶田田,间有坻屿嵁岩,怪石嶙峋。沚中或生蒹葭,或长兰芷,青青葱葱,一派生机。

湖水西畔,立有一座竹屋,结构纤巧简约。屋前长满了紫芸青葛、杜若蘅芜。种种奇花异草,饶是剑星久处山林,也浑然不识。竹屋左前方是一棵柳树,绿丝低垂,随风袅袅。坐在竹屋之前,正好可以乘凉。剑星心想:“这个居所,倒比我们的秋庐好的多了!我若是能和师姐在这里住上几天,虽死不憾!”一想到秋心,剑星心下不禁黯然,垂头丧气,无一丝倜傥模样。对绿衣仙子的好奇之心,便淡了许多。

剑星径至屋前,躬身说道:“小生沈剑星,特来拜会绿衣仙子!”喊了一遍,无人应声。再喊一遍,还是寂寂无人。剑星心想:“难道绿衣仙子已经不在这里住了?”突然注意到屋前右侧的竹栏之上,挂着两件衣物,一红一绿。剑星心想:“这想必是绿衣仙子洗过的衣物,挂在这里晾干。如此说来,她还是住在这里。只是她如今不在家,那我便在这里等上一等,必能见上一见。”这样想着,便上前,坐在竹屋之前的石阶上。

那竹屋正对着湖,视野开阔。剑星看看天,看看水,看看竹林,看看石。回头向右看,又看到了那两件衣物。这才注意到,原来那两件衣服,一件是绿纱长裙,另一件则是个红肚兜。剑星不由得脸上一红,甚是窘迫,心想:“我坐在这里甚是无礼,还是先去别处转转,待会儿再来吧。”正要起身,忽听“嗤”的一声笑,从背后传出。

剑星一跃而起,转身看时,不由得惊呆了!

只见一个美丽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剑星这一惊非同小可,木头人一般,呆立不动。半晌,回过神来,心中暗叫“惭愧”,于是朗声道:“小子无知,冒犯尊容,实属不该!但仙子如何戏弄在下?既如此,在下告辞了!”剑星说罢,脚下一蹬,身形已倏然前掠十丈有余。

只听那少女在身后笑道:“哟,我还没生气,你倒先生气了!”

剑星只觉身旁有道绿影闪过,顿住身形,凝神看时,见那少女已然穿上了绿衫,体态婀娜,清丽脱俗。

那少女道:“看你年纪轻轻,轻功倒蛮俊的。那小妹妹眼光倒也不错!”

剑星愕然,问道:“什么小妹妹?”

那少女道:“就是送你麝香珠子的小妹妹呀,难道你不是她的心上人吗?”

剑星恍然道:“原来仙子说的是清灵,在下都有三年多没有见过她了。”

那少女点头道:“原来她是叫清灵,名字倒挺不错。这么说,我刚送给她,她就送给你了?那你不好好地陪着她,到处乱跑什么?怎么能三年都不见面呢?”

剑星叹道:“此事一言难尽,不提也罢!”顿了一顿,又说道:“想不到江湖盛传的绿衣仙子,原来只是个小姑娘!”

那少女道:“怎么,难道你还想我是一个老太婆不成?说吧,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剑星说道:“在下早在三年前就听闻仙子芳名,一直无缘拜会,今日有缘,得睹仙容,实在三生有幸!”

那少女说道:“你倒说说看,你拜会我什么?”

剑星一时语结,支吾道:“在下……在下此来,只为一睹仙子芳容。”

那少女笑道:“那么刚才让你‘睹’,你怎么吓得什么似的,要跑下山去?”

剑星神色尴尬,说道:“在下实在无意冒犯仙子!只因在下喊了两声,无人应答,故而以为仙子不在屋里,所以才……才……尚请仙子见谅!”

那少女道:“方才我是不在屋里。我刚在这湖水里洗了洗身子,到那边林子里吹了吹风,跟我那些小朋友们聊了会儿天。一回来,就见你坐在门前。你叫我怎么办?”

剑星心想:“你明明能悄无声息的站到我身后,怎么不能穿上衣服再出声?还在这里奚落我?”不禁有气,说道:“不管你原不原谅,反正我已经道过歉了!”

那少女拍手笑道:“好了,这样才好!你终于不叫我仙子了,呵呵!那些人不是叫我‘仙子’,就是叫我‘妖女’,气得我都懒得理他们。你我相称,如此甚好!什么‘在上、在下、小生、大生’的,我听了就头痛。况且,大家都是有名字的。嗯,你是叫什么来着?”

剑星说道:“在……呃……我叫沈剑星,未知……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说道:“我叫绿依。”

剑星说道:“绿衣?”

那少女说道:“有一句诗叫做‘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剑星说道:“原来是‘绿依’。不瞒你说,我就是读着这些长大的,当然知道这句诗。”

绿依笑道:“好,既然互通了姓名,那就是朋友了!咱们也别光站在这里说话。走,走,走,咱们到我门前坐着去。”说着,便伸手拉起剑星,朝竹屋走去。

剑星先是一惊,随即坦然,便任由她牵着。

两人行至竹屋之前,便并肩坐在那石阶之上。眼前湖水清清,竹林萧萧,时有云烟飘过,袅若仙境。

两人坐下良久,都不说话,只是看着风景发呆。

剑星心中感触颇深:“想我数十日前,尚在神农山中与师姐玩乐,如今却在这九黎山顶与绿衣仙子共坐,这造化之妙,实在是难以言传!”转念又想:“三年前我甫出归云山庄,便在豫州城里遇见了清灵和白羽,要不是清灵送我这串麝红香珠,我怎能有如此机缘?我可真要好好感谢清灵才是。只可惜秋姨跟师姐,我是再也见不到了!”想至此处,胸口猛地一痛,止不住落下泪来。

只听绿依说道:“沈剑星,你在想什么呢?”绿依托腮看着湖水,倒是没注意到剑星落泪。

剑星急忙拭去泪珠,说道:“我是在想,多亏了清灵送我这麝红香珠,我才有机缘来到这里,以后我该当好好谢谢她才是!”

绿依说道:“你来这里真的只是想看看我?”

剑星说道:“江湖上关于你的传闻沸沸扬扬,我甚是好奇,便想过来看看。”

绿依说道:“是想看我?还是想看神斧?”

剑星一怔,说道:“神斧?难道传言是真的,真的有什么蚩尤战斧么?”

绿依说道:“看吧,你还是想看神斧!难道你也想号令天下不成?”

剑星忙道:“不,不,不,我从没想过这个,对那神斧也没什么兴趣。”

绿依笑道:“这么说来,你还真是来看我的?”

剑星只好“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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