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砚棠在床上坐了十多分钟,把昨晚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伸手捂住了脸。
她可真棒。
宿醉后的头昏脑涨很不好受,她起床泡了个澡,下楼时刚到七点。
高锐和张呈邈晨跑回来,段韶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
高锐带着满身汗水勾住段韶的肩,朝她笑道。
“小五住这儿真好,每天都能吃到段公子亲手做的早餐。”
段韶转身给了他一手肘,冷声道,“去洗澡吃饭,今天有会。”
高锐嘶一声,揉着胸口,不满地嘀咕,“下手也忒狠。”
张呈邈懒得理会这戏精,自己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高砚棠去厨房帮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段韶和高锐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暧昧?她是受高守维和温迩的影响?
“在想什么?”
段韶关了火,也没回头,突兀地问。
“唔。”高砚棠低声说,“阿韶,你跟高锐…………”
她欲言又止,段韶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转身看她,眼底不禁露出丝丝惊讶。
“你怎么会这么想?”
“果然是我想多了。”高砚棠摆摆手,“当我没问。”
段韶凝眸看她片刻,“你最近不太对劲。”
他跟高锐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跟别人也是一样,高砚棠以前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西郊别墅住的几人都是从小跟高砚棠一起长大的,彼此熟知。
段韶在饭桌上便想着把昨晚的事说清楚,免得她多想。
“知道昨晚谁给你打的电话吗?”
“不是你?”
高砚棠一愣,她记得昨晚有一通电话被闻昶接了,后来段韶过来接她,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他打的,难道不是?
她放下勺子,踩着猫耳拖鞋跑到楼上房间。
已接来电最顶端,一个字母赫然入目,她心跳都停滞了一秒。
高砚棠再下楼时看不出什么异常,高锐不敢问,张呈邈是不打算问。段韶只微微拧了眉,没多言。
他送高砚棠去新闻社,车停在月湖堤边,她解了安全带,面色沉静。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段韶莫名松了口气,斟酌开口:“六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他还能记得。”
高砚棠秀眉紧拧,不解地看向他,“六年前?一面之缘?那他为什么让你来接我?”
段韶也愣了,跟她视线对上,她问的不是……闻昶?
高砚棠反应极快,眼底惊骇之色一闪而过,段韶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他见过闻昶,他还认识L,而显然在段韶的认知里,闻昶的事情更加重要,否则他不会率先解释。
六年前,这个时间让她不愿多想都不行。
闻昶跟当初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段韶为什么会见过他?她当时被匆匆送离京城,后来发生了什么?
江城,有多少秘密?
高守维的任职,HL的总部所在,廖晖的卧底探查,哪来这么多巧合?
她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凉到后脑,手不自觉捏成拳,喉间微动,咽了咽口水。
“算了,这件事我不想追究,你也别说了。”
高砚棠一上午都心不在焉,赵家谖坐在她对面,敲了敲电脑。
“小棠,你怎么了?”
“没事。”高砚棠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之前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不太好,我感觉阻力很大。”赵家谖把一个U盘塞给她,“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跟煜阳也不知道从哪儿入手。”
U盘里是一些资料,还有关于黑狱的传言,高砚棠看得很认真。
这条线最初是她提出要跟的,赵家谖和林煜阳知道后与她不谋而合,三个人就一起调查。
媒体界有“入黑狱”的说法,带人的老记者和编辑都不敢让人去查黑狱,因为下场很惨。
一般会触红线的都是新人,想一举成名,却不知道自己没命去享受功成名就。
高砚棠最初也不想犯,可之前华文高中的事情里,明显有第三方介入,她是借了高守维的便利才能摸到一点头绪。
她料到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不过这么久都毫无进展,也确实令人心惊。
江城还有什么势力存在?
她静默不语,见林煜阳不在位子上,拧着眉问,“他出去了?”
“嗯,北立交的新闻,去现场了。”
“你们注意安全。”高砚棠托着下巴,“我感觉会出事。”
“怕死做不了记者。”
赵家谖说,“我最喜欢你身上那股狠劲。”
“小棠!有人找。”傅酒酒在外面喊她,“是个帅哥哦!”
高砚棠压下心思,起身出去。
李骥穿着黑色夹克,靠在新闻社门口的柱子上,见她出来,有些拘谨地放下了手。
“闻队让我来找你……聊聊。”
高砚棠带着李骥去了新闻社对面的咖啡厅,一人点了杯黑咖。
她是没料到闻昶会让队员来找她,那天问起她学心理学的事,原来是这个用意吗?
她不自觉拧着眉,想着或许该给陆局建议,请个专业的心理专家?
李骥向来沉默寡言,她不开口,他就不会主动说,高砚棠叹了口气,被迫营业。
“我不是专门做心理研究的,也不会心理医生那一套,就随便聊聊吧。”
“嗯。”
“你感觉自己不对劲之后,有做什么来缓解吗?”
李骥迟疑道:“......喝酒。”
“有效果吗?”
“我不清楚,但是喝醉了就不会胡思乱想,能睡得好一点。”
“你尝试过倾诉吗?”高砚棠对他的性格有一些了解,说。
“与人交流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跟熟悉的人效果更好。你们做警察,以前在警校应该有专门的心理抗压测试,我相信你问题不大,为什么不试试和队友谈谈呢?”
李骥捏着手指,没看她。
高砚棠放缓了声音,“我能感觉到,你们队里的氛围很好,我很喜欢。他们肯定会愿意帮你。”
“是,其实我,我能感觉到。”李骥说,“许偲跟我聊过,他们都很关心我。”
“这是必然的,你们是一个团队,一个整体,就应该共进退。”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李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眉目稍稍舒展,朝她短促地笑了下,“多谢。”
高砚棠抿了口咖啡,微微勾着唇角。
“我也没做什么,主要你没事就好。保护普通群众,还要靠你们人民警察啊。”
“嗯。”
李骥起身,面色严肃的站在桌边,朝她敬了一个军礼。
高砚棠也赶忙站起来,看着他走远了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匆匆追上去,“骥哥!”
“我这样叫没关系吧?我是想问,闻队一般下班之后,是直接回家吗?”
“啊?”李骥惊奇地看她一眼,很快反应过来,说了个地址,“他会去这个拳击社。嗯,警局五点下班。”
“唔,谢谢。”
高砚棠下班有点晚,已经接近五点半,她收拾好东西,跟赵家谖道了别就跑了。
赵家谖在后面慢吞吞地整理资料,“这么着急干嘛?”
傅酒酒从外面冒出一个头,笑得不怀好意,“我怀疑小棠要谈恋爱了。”
“???”
拳击社在西大街附近,离警局不太远,一进去就能听见各种嘈杂的声音,尤其是拳头打在沙袋上的砰砰声。
高砚棠沿着走廊穿过昏暗的大厅,面前豁然明亮。
拳击社里的空间很大,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擂台,此时正有人在上面训练。
周围还有一些其他健身器材,应该是热身用的,沙袋最多。
她突兀的出现在门口,吸引了许多好奇的视线不停打量,这里也不是没有女人,不过看她这幅样子,就不像是会拳击的人。
负责人今天好像不在,有人蠢蠢欲动地上前搭讪,刚走到擂台附近,就被大力握住了手腕。
闻昶面若寒霜地睨那人一眼,“别靠近她。”
高砚棠也看见了闻昶,抬手朝他招了招。
“你怎么会来?”
“骥哥跟我说的。”高砚棠眨眨眼,“闻队不会忘记我昨晚说的话了吧?”
他必然不会忘记,可她不是喝多了吗?酒后胡言乱语谁能信?
高砚棠收敛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开口,“我没有酒后断片儿的问题,而且我昨晚没喝多。我是很认真的想请你教我。”
闻昶脸上看不出愿意还是不愿意,高砚棠顿了顿,继续说。
“当然,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在打拳击,大不了找个教练学呗。我看他就不错。”
她手指向刚才准备过来的那个男人,挑着眉看他,“热情,有力量。”
“他打不过我。”
闻昶冷声说着,抓回她的手臂,眼底还露出一丝不自在。
高砚棠瞬间就笑了。
闻昶带她去休息室,为她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她身体素质还不错,在国外的时候也有晨跑的习惯,力量有余,技巧不足。
当然,他有自己的私心。
段韶的出现让他不安,对于高砚棠身份的猜测毫无头绪,他不想让任何事脱离自己的掌控,本来想着案子结束与她再无交集,可她自己送上门了,那不如就摆在身边。按照段韶对她的维护,说不定还会来找他。
“你以前那几下,谁教的?”
“没人教,我大哥他们都练过,咳,我偷偷……学的。”
闻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再次叮嘱,“别再跟任何人动手。”
“学成之前,不会的。”
高砚棠拒绝了他提出要送她回去的建议,打车去了HL总部。段韶不说,不是还有其他人么?
至少现在第一步进展不错,能留在闻昶身边,学拳击、调查身份,一举两得。
高砚棠是第一次来HL,作为国内金融投资当之无愧的领头羊,段韶他们用了七年时间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想起当初公司注册成立时,刚成年的高锐还说这是在给她攒嫁妆,转眼这就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底气。
HL的选址也很有意思,就在月湖堤另一边,沙湖大道102号,正好是她的生日。
高砚棠盯着大厦LOGO看了一会儿,给高锐打电话。
她坐在一层大厅的休息区等人,进来的都是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人士,她一身休闲装,显得格格不入。
高锐很快从专梯下来,连助理都没带,一股脑儿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毫无形象地半躺着,引得前台几位小姐姐频频侧目。
“你注意形象,高副总。”
高砚棠调侃道。
她很少见高锐穿正装,打量几眼,觉得新鲜。
“我就这样,他们都知道。”
高锐看向前台,朝那边抛了个媚眼,惹得几人垂着头不敢再乱看。
他冷哼一声,她们看的哪里是他,她们是好奇高砚棠的身份。
“今天怎么想着要过来?不叫段公子?”
“找你你还不愿意了?”
“哪能啊!”
高锐乐了。
可惜他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高砚棠的套路。
他招呼着接待人送茶上来,两个人就这么在休息区坐着,听见高砚棠的问题后,一口好茶立刻喷了。
“卧槽!”
高锐顾不得狼狈,震惊地看着她平静地说出“闻昶是不是跟六年前的事有关系”这句话,被京城那边视为禁|忌的话题,就这么被她全无负担的说了出来。
身边人来人往,他吓得坐直了腰。
高锐环视一周,猛地起身抓住她的手,拉着往电梯走,一直把她送进自己办公室才松了口气。
高砚棠若无其事地在办公桌前坐下,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回答。
高锐像只暴躁的雄狮,在办公室来回踱步,顺手抓了把头发揪着,问她。
“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儿?不是,你该不会还在调查那个案子吧?”
他想到这,几步冲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满脸严肃地说。
“小五,别胡闹!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爸不让你调查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高砚棠点点头,并不反驳,微抬着眼眸看他。
“我只是听阿韶提起,觉得奇怪,他跟闻昶竟然认识。”
“段公子?”高锐瞪大了眼睛,开口时都有些结巴。
“他,他跟你说的?”
“是啊,他说了。”
高砚棠朝他微微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平稳地说。
高锐被这个消息砸得懵了,段韶应该是几个人里最不可能说漏嘴的,因为当年只有他在场。
六年前,那个从京城开始轰动全国的案子,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其实并没有解决。
上面施加压力,警局草草结案了事,被害人家属上诉无门,多少新闻媒体被封杀,封存的档案列为一级加密,从此尘封在国家档案室里。
高锐那时在大学,对这件事不太关注,直到后来牵扯到政局,高家整个戒严,他才从高守维口中了解事情经过,也知道了,正在高三备考的高砚棠,竟然胆大妄为的掺和进去了。
段韶的参与并非无意,那个案子牵扯太广,一旦沾染很难全身而退,段韶是以己之力把高砚棠换出来了。
他是故意出现在案子相关人员身边,哪怕只是匆匆一面之缘。
高砚棠当年被处理的太狠,根本不可能放弃,他们也正是明白这个,才不敢跟她提起,听见她说到闻昶都要紧张,又怎么可能主动跟她说?
“小五,你别是在诈我吧?”高锐狐疑地盯着她,觉得她那双跟高砚霖一模一样的眸子,像极了狐狸。
高砚棠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连高锐都这么谨慎,不过这也恰好说明,的确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她摩挲着转椅扶手,低声道。
“我只是觉得,委屈阿韶了。”
高锐一愣,站直了腰,心底那点不安逐渐放大,还带了对她的埋怨。
果然是在诈他。
段韶就算真的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了,也不会说自己为了她以身犯险的事。
他们关心爱护高砚棠,把她当做掌上明珠,像亲妹妹一样照顾,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自然不会拿过去已成定局的事情,假意去博取她的同情或眼泪。
高锐想通了这一点,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高砚棠哪能料到她随便说的一句话反而暴露了自己,被高锐压着送回珑庭的时候,还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高锐把车停在路边,给段韶疯狂发表情包。
高锐:深水炸弹X9
高锐:出来出来出来!小五今天套我话了!!!
高锐: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段韶:抱歉,我说漏嘴了,她知道我见过闻昶了
段韶:你保持沉默就好,有机会我会跟她聊聊
高锐没回复了,他翻出高砚霖的微信,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事儿说出去。
还没到最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