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是个容易多想的性子,师父从前经常同我说北屿洛家与楚家那些不和之事,两家人你来我往,都给对方添了不少麻烦,不知此次洛家来东沧,会不会生出大事来。
心里装着事,连揽月楼的荷叶糯米排骨都不香了。若儿一开始还高兴地吃着,后来也察觉出我情绪不高,捧着碗筷问我:“小姐,你怎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冲她笑笑:“没事,只是刚刚得了那么好的布料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好了。”
大师姑的事情,我没有想着要瞒若儿,出门便将事情和她说了,若儿对那料子也是爱不释手,一个劲儿地夸好,到现在兴奋劲儿都还没过去,听到我这么说,赶紧给我碗里夹了块排骨:“小姐别犯愁,快吃吧,等凉了就没这么好吃了。若儿虽然不会做衣裳,但是从前也是在宫中浣衣局当差的,怎么说也见过许多娘娘们的衣裳了,等回去之后咱们找了做衣服的,若儿一定帮小姐仔细看着,做出来的衣裳小姐穿了一定好看!苏皇子见了,肯定喜欢呢!”
若儿还在想着要让苏砚喜欢我,我苦笑一声,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夹了排骨往嘴里塞:“嗯,咱们还是快吃吧。”
填饱了肚子,又沿路去买了先前说的米糕和不少零嘴,这才回了住处。我跟若儿说我有些困,想睡一觉,打发她出去将鸑鷟安置好,再做些别的事。听风小居虽然不大,但人也少,若儿每日要做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等到若儿走了有一会儿,我才起身打开窗,轻身喊道:“陆珩!陆珩!”
外边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
我知道事情结束之前,陆珩会每日都跟着我,但却不知道他究竟藏在何处。
后院没有,我只能去开前门,探出头去左右看看,也是没人。
我又喊了一声:“陆珩,你在吗?”
还是没有任何应答。
“总不能是近日没有跟着我吧?这个不要脸的混蛋到底去哪里——啊!”
嘟嘟囔囔地关上门,回身就看到陆珩抱着剑靠在窗边,挑着眉质问我:“你平日在心里都是这么骂我的吗?”
我白了他一眼,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们北屿的洛家到东沧来了,洛家你知道的吧?听说在你们北屿是挺厉害的一个家族。”
“知道。”
陆珩点点头,又迟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洛家来了东沧?你今日不是出门买布的吗?”
我佯装喝茶,手指在桌面上扣着,心想果然陆珩今日也一直跟着我,现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了。
“我今日确实是去了布庄,但是我在布庄里遇上了洛家人,后来我与掌柜的和布庄东家还聊上了几句,你不是一直跟着我么?竟然不知道?”
陆珩点点头:“我确实一直跟着你,但不过是护你安全,事成之前不让你死了而已,你日常做了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我无需关心,也并不关心。”
我捧着茶盏,“哦”了一声,心想这样真实好极了,在东祥布庄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不知道,我也可以不用告知他。
他对我的问题没有防备,直接给了我想要的答案,让我有了隐藏的底气。果然在他和“那个人”心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罢了,不管见了什么人,又或者做了些什么事,在他们看来都不会有什么影响,我势单力薄无依无靠,就是一条砧板上的鱼而已,即使有心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只要他们手里有我最想要的东西,足以让我乖乖听话。
我心里也很清楚他们的想法是对的,他们不会懂我的那些算计,也根本没有必要去懂。
只不过我确实没有什么翻天的本事,且本就不是很在乎我这条命,我想做的事情,与他们大致也没有什么冲突,无非是想在他们达成目的时候,讨得一些好处罢了。
“你到底在发什么呆?我看你状态还算不错,不像是需要药的样子,如若没什么事,不要烦我,看着你这样无滋无味的女人,真的很无趣。”
他这是报复我早上骂他的事情,拐着玩儿嘲讽我貌似无盐。
我现在懒得与他在这方面争吵:“我喊你来就是为了问你洛家的事情。我答应帮助你们办事,你们总不能设么消息都不告知我,咱们经常互通有无,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说的很有道理,但洛家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洛家之事事关苏砚,即便我与苏砚并没有什么私情,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很恶劣,但陆珩还是防备着我的。
我瞟了他一眼,极其自然地说道:“我师父是楚家人,这事儿你知道的,楚家洛家不和之事我听他说了好多年,洛家此次来东沧,我自然要替我师父问些消息,防备着些。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以后没有在师父跟前尽孝的机会,自然就想着现在能尽一些是一些啊!”
真是对不起了师父,徒儿说的虽然不全是真话,但也确实有三分真心呢!
陆珩点点头,应该是接受了我的说法:“那你大可放心,洛家人此次前来有要事在身,比洛楚两家的争斗重要得多,没有什么功夫去找你师父和他们家人的麻烦。”
“真的么?”
我嘟囔着说:“我在外头也听说了,想来要是就是我和苏砚的婚事了。苏砚这派头可真大啊,还有五个月,术师都已经来做准备了,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来多少人,只怕是你们的太子苏泽都没这么受宠的,可惜我命不好,不然嫁苏砚,想想也是不错。”
陆珩嗤笑了一声,很是不屑:“你怕是不知苏泽的太子妃是谁,若是苏砚真的受宠,你根本没有嫁他的机会,他心里的那个女人江云衣也没有,那个痴情于他的和乐公主还算有些可能。”
“你就不能对我说些好话听听吗!话里话外都是说我不配!要是我知道洛家来东沧的事情你早就知晓,今日我就不该和你说这些话!反正我今日得到的消息都与你说完了,你赶紧滚吧!现在就滚!”
我佯装恼怒,指着窗户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陆珩冷笑一声,没有看一眼大开的窗户,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让你走门了吗!”
我拍着桌子追过去看,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了。
把门窗都关好的时候,我的心还在噗通噗通地跳,又将刚刚的对话全部回忆了一遍,确定了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颤着双腿在桌边坐下了。
陆珩那几句话中,我知晓了不少的信息,洛家此次并不是为了我和苏砚的婚事来的,这只是一个由头,他们的真实目的只有苏砚一个人罢了,但到底是助他还是害他,尚且不知。
我想起了母亲,不知道她从高位一朝摔下,藏起所有的天真纯良,开始学那些心机,开始一步一步算计的时候,有没有也觉得这么累。
死也罢,求一个真想,求一个问心无愧,真的好难好难。
十日后,贺月溶的赏荷宴如约而至,我的新衣裙也在那一天穿上了。
若儿给我梳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发髻,一路上不停地看着我,不知夸了多少句:“公主今日真漂亮!”
我笑着拍她:“都说一路了,我都给听烦了,就你嘴甜!”
“若儿说的可是实话,公主就算听烦了,若儿也要说呢!”
我俩一路打闹着到了镜湖,几艘精致漂亮的大船正停泊在那里,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远远地就看到贺月溶拉着个穿红衣的女子在湖边说话。那红衣的制式与东沧常见的不太一样,我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巧贺月溶也看到了我,笑着跟红衣女子说了几句话,两人就一同看了过来,没想到,那红衣服的正是那天在东祥布庄遇到的那个姑娘,洛九九。
我与洛九九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今日毕竟是贺月溶的宴,我不能当做没看到她,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月溶妹妹安好。”
“哎呀,阿白姐姐你来了,往日里我们设宴,你都不能来,错过好多好东西,今日可得多吃些,多看看,长长见识呢!”
贺月溶笑得极假,我知道她是既要做足脸面,又要拐着玩儿在外人面前说我身份低微,也不想多说什么,看向了洛九九,只当不知道她:“这位姑娘是?”
洛九九向我行礼:“北屿洛家少家主,洛九九,见过熙华公主。”
许久没有听到我的封号“熙华”,竟然还有些愣怔了,还是若儿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才反应过来,抓住了洛九九的手:“少家主不用这样,本来我也没什么规矩,我名贺长白,像月溶妹妹那样喊我阿白就行了。”
这个洛九九,在东祥布庄的时候看着是一副跋扈的样子,此刻又很懂规矩了。
“是啊是啊。”
贺月溶赶紧插话:“与我们阿白姐姐不用这样规矩,姐姐平时也不喜欢规矩,下人们都不喊她公主呢!”
洛九九听得出来贺月溶这是在针对我,又看了看我,不由得有些尴尬。我笑笑,到不在意,左右看了看,发现贺月华和她的驸马正在一艘船上吃茶赏荷,赶紧找了个由头跟贺月溶告辞:“月溶妹妹和少家主先在此处说话吧,我去月华姐姐那里问个好。”
辞别了贺月溶,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若儿跟在我身后,还是很生气:“和乐公主真是太过分了。”
“别气了,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是这性子。”
我回过头劝她,目光却瞟到另一艘船上,有两个挺熟悉的身影。
是苏砚和江久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