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的云城素来歌舞升平,近日却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皇上病重,太子失踪。
这皇族之事本是碍不着咱普通百姓衣食住行的,但云来国的隔壁锦成国,几日前便出兵驻扎在两国边界……且不说他目的,若是准不准就趁皇位交替这空档打过来,最苦的还是百姓。云来国群龙无首,就是要投降也找不到个带头的。
白左左就闲坐在饭馆不起眼的角落偷听云城百姓闲侃,时下情况他最清楚,当今皇上共五个子女,除过太子怀世安和五公主怀世馨外,其余皇子都是相继自杀而死。
现下太子已有数月不曾露面,更是增加了其中诡异,百姓多半认为太子已经自杀了,但却没那胆子明口讲,这才传着传着又有了“失踪”一说。
这传言的速度好似随风,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皇帝到底还是得知了云城的传言,当时便被气的吹胡子瞪眼,那面色蜡黄浑身颤抖的模样看得一旁群臣也是一起颤抖,生怕皇上着不住气驾鹤归西。
“太子武功盖世……不可能死!”皇位上的人仍然颤抖不已,他侧目一扫,缓缓抬手指了左相。左相立刻跪在他身前。
他突然咳得歇斯底里,半晌才重重喘了一口气,道:“立刻平稳民心。”
“臣遵旨。”
九月的皇宫里无处不透着凉意,宫道旁枫树的叶子近乎铺了满地,踏上去有便有细碎而悦耳的声音。小宫女奉命抱了扫帚来扫,方才将落叶全部扫入两旁的草丛里,就有一片枫叶又从她眼前徐徐落地。
这叶子尚有初秋至深秋颜色的渐变,很是好看,弯腰去拾。捏住叶梗的一瞬,身前的景象好似霎时模糊了,小宫女惊觉起身看了四处,什么都没有;低头看了本是应捏着叶梗的手,手仍是保持着食指与大拇指捏起的姿势,但手里,也是什么都没有。
退了早朝,皇帝便一人坐在御书房案前沉思,直到有信鸽扑棱棱落在窗台上,才缓缓起身去看。纸条上白纸黑字写了“安好”二字,他眉头一舒,有些黯淡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光亮。准备去案前回信,却在转身时踢到什么球形物件。低头一看,一颗血液汩汩的人头赫然在地上滚了几滚,撞到书案后停下,眼睛正巧望着他。
皇上一惊,连连咳嗽几声,但他早已经不是出一点事情就要喊“护驾”的人了,故只片刻就冷静下来。脚边的这个人,啊不……脚边的这颗头,他是认得的——不正是他的贴身暗卫么。
还是天星阁专门派来的五星暗卫。
“呵呵呵呵……”正待他思考间,就有淡淡笑声自他身后传来,回头只见一男子懒懒倚坐在窗台上,脚一晃一晃地。明明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可以感到他正含笑望着自己。皇上只听这男子语调有些愉快地道:“皇上早啊。”
西街饭馆处。
迪乌老板本是碧丹国的人,前些年才入云来国做生意的,但这不听说锦成国对云来国有要打的意思,慌乱之下便有了卷铺盖走人的想法。云来国若是要被打……可别打着我了,我又不是你们云来国的人啊!他匆匆走进饭馆,一眼就看到不起眼角落的白左左。
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也没有料到他一把年纪也可以如此迅速。坐下后便笑得谄媚,开口便是还有些不标准的普通话:“白老板……”
半阖的眼睁了睁,看清来人确实是迪乌赟杰后,白左左才勉强正色:“地契呢。”
“在这在这。”连忙从怀里掏了一巴掌大的油纸包出来奉上,“这宅子是当下云城最好的地段,宅子里头的家具摆设和仆人丫头全算折了价钱半送您的……您看这要是能成,那银票……”
“嗯,这一会再论。”白左左明显是被风晴调教成了会做生意的狐狸,占了大便宜仍然喜色不露,偏生装作不屑模样,甚至岔开了话题还想继续占便宜,“先说你那些商铺……”
云来到碧丹可是要出海的,船期紧张,诸多商业要是直接撒手不管,迪乌赟杰肯定是舍不得,但一家一家的出卖,时间已经不够。这会白左左有意都买,迪乌老板是肯定都卖:“这赶了巧,我也一并带了店铺的地契,您只需过过目……”
白左左枕着胳膊仔细看了桌上的纸张,与迪乌赟杰又讨讨价,最后将头一点——这生意算是成了。
皇宫御书房处。
皇帝看着这位倚坐窗台的年轻男子,心中略带紧张。能轻易削下“天星阁”五星暗卫脑袋的人……绝对有在他面前嚣张的资本。
轻咳后,才带着嘶哑道:“是很早。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皇上可是在群臣面前戏演的好啊……在下今儿一大早才与太子见过一面,您怎放话出去说太子失踪呢?”年轻男子青衫粉发,他的面目不知施了什么手法,叫人看不真切,葱白手指正捏了一片血红的枫叶慢悠悠地转。
若是那小宫女在此处定然认得出——这不正是消失在她手中的那片么。
皇帝听到此处目光徒然一凛,话语间多了几分寒意:“阁下莫不是知道什么?”
“何止知道,还清楚得很。”男子举止优雅地绕到皇帝身边,又将沾了血的枫叶在他明黄色龙袍上擦了擦,后在原先皇帝案前的位子坐下。
这男子竟不觉半分不敬,还笑的一片坦然:“比如……毒圣,药圣啊。”
当今也没谁有胆子拿咱们皇帝龙袍当抹布地,更没有谁敢坐在皇帝的位子上地,皇上顿时又是连串地咳,满面震惊,当然是因为另一件事……毒圣。
毒圣是梦麒大陆皇族眼中一个噩梦般的人物。
为人阴狠,武功高强,手法诡异。他善用毒,且凡他所制之毒,无第二人能解。当然要光是这种人世上确实也有不少,但这人专好对皇族男性子嗣下手,不知何故。
他最狠的毒便是“君临”了,在怀着皇嗣的女人身上埋下毒种,生出的若是女孩,便不发作,但若是男孩,便会有“君临”潜伏。随着皇子年龄的增长,潜伏在体内的毒便会周期性地发作。
皇帝知道发作时是奇痛无比的,他是没有亲身体会过,但他的那四个皇子,都是因为难忍剧痛而自杀的。多霸道的毒,多难忍的痛,可以让一个活人想去死呢。
最初时还有年少的冲动,知道自己几个儿子的情况后,下了狠心要将毒圣抓捕,可毒圣一隐匿便是几十个年头。
在第一个皇子自杀时,他便彻底断了抓捕毒圣的想法。
解毒之法是寻过的,也一直在寻。可寻遍天下名医手无策,传说中的药圣也一直不知踪迹。
太子虽撑到现在,但这毒潜伏的时间越长,发作起来疼痛的时间就越长。是以皇上得到一丝关于药圣的行踪后,便立刻让太子和他的侍读前去拜访。当然太子中毒这种事,皇族并不外传,太子自己也怕在众多场合突然发作控制不住剧痛,所以才开始少露面甚至不露面……这便令百姓起了疑心。
他也知道流言中将此事传成了如何模样,所以只好暂且用了太子失踪这一借口。也是一时情急想出的权宜之策,不料更是闹得百姓谣言四起,这便到了稳不住的局面。
皇上哪里知道谣言的罪魁祸首……正是这案前的男子,也就是咱男装的风爷了。她同南澈在客栈分头,换了男装便按计划闹皇上心来了。
她看着皇帝凝重地侧脸,才淡淡笑了:“其实……”
“叩叩叩”。
忽地响起一阵扣门声,还伴着太监独有的尖细音调:“皇上,杂家给您把药端来了……”
皇帝瞬时回了神,也不发话,而是下意识地回头看本是坐在那里的风爷——而只看得到案上留有一片发红的枫叶,案前,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无奈,按着眉脚,嘶声道:“端进来。”
梁公公端药进来看到地上那血泊中的脑袋时,露出了惊讶地神色:堂堂五星暗卫居然……!在皇宫里多少年,梁公公很少有失态的时候。
皇帝这才想起地上有个不是很美好的物件,黑着脸按住眉脚,隐忍着胸肺间想要咳嗽的麻痒感:“派人处理干净。”
“是。”
“咳咳咳……慢着。”梁公公放了药准备弓身退出去,一听皇上还有吩咐便顿住。
“通知天星阁那边,重新派一个五星暗卫……咳咳咳,还有三个四星暗卫来。”
似乎意识到什么,梁公公不敢怠慢,应了声“是”便退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