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有东街游赏玩乐之所;南街富家住宅之所;西街商业之所;北街牧耕之所;中街乃皇宫落座之所,其靠北有一梅林,梅开极胜,是云城有名的求姻缘之胜地。
十一月初三。风晴依宫轻酒信中所言,到了这中街梅林。梅林常是正午至日入有人来求姻缘,此时天色渐黑,只剩西边被烫得橙粉的晚霞。晚风渐起,梅树枝杈上挂的姻缘笺被吹得相互碰撞,因其为薄木所制,碰撞时的声音竟格外悦耳。梅林极大,四下弥漫着幽香。风晴半摸黑寻了一圈,并不见宫轻酒踪影。
今日是风晴十八岁的生辰,虽她如往常直忙到此时,但怎样都得庆祝一番的……比如今日早睡上一个时辰。
她抬脚将走,就有宫轻酒的声音轻轻唤了她:“风晴。”
风晴闻言回首,只见宫轻酒坐在距她不远处的一颗梅树上,怀中竟还抱着一只橘黄色的小猫。晚霞是微烫的橙粉色,将他月白色的长衫映得极其温暖。梅花花瓣洒落如雨,红白相间,犹如仙境。
她往日里甚不喜欢这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如今也是耐着性子没有走,只笑了笑,才开口问他:“何事?”
宫轻酒松手放开手中的小猫,那小猫便攀着树干爬下来,一路直到风晴脚边,爬她的裙角。风晴侧目只看了看,并不理。宫轻酒仍坐在树上,以手中折扇敲击着手边挂近的姻缘笺,垂头看她。晚霞将二人的半边脸映成暖橙色,他定定看着风晴的眼睛,笑得有些随意:“你娶我好不好。”
风晴:“……”
她只觉近来是哪一步没有走对,不小心踏着了月老的红线,一踏还是好几根。她挥开脚边的猫,对他淡笑一礼:“看来宫侍读无要事,下官先行告退。”
风晴果真转头便走,宫轻酒自树上跳下来,又唤她:“风晴。”
她不理。
“风晴!”
她仍是不理。
“……沈风晴。”
风晴脚步一顿,回眸看来。晚风拂得花瓣如雨,不挡她眼底转瞬即逝的寒意。
南街风宅。
风晴回来时已月上枝头,风宅大门竟有几个下人攀着梯子在挂红灯笼,一副张灯结彩的氛围。风晴上前扶了梯子,示意他下来。她眼底一片凉意,只唇角带着细微的笑。她以碧丹语道:“你们都下来……把灯笼也摘下来。”
下人们看主子好似不悦,有些慌乱地跪了:“风爷,今日是您的生辰,我们……”
风晴将还未点起的灯笼拿过,笑意淡淡:“都起来。进宅里去罢,外头风大。”
去了大厅不想七位日理万机的总管都在座,风晴只觉被一厅梁上挂的的大红花辣到了眼睛:“莫说其他的,先将这些玩意都收了。快些。”
天星阁某分部。
“师傅。”宫轻酒捏了手中的折扇,看着眼前座上背对他的人,轻声一叹,“风晴很警惕。再者我与她平日里甚无太多交集……她信不过我是必然。”
那座上的人黑发如瀑,以一绣有紫色风铃的发带简约地挽起。此人闻言起身转过脸来,眉目含笑,俊逸如仙。他垂眼看地上的宫轻酒,淡淡开了口。那声音柔软而温润,似柔水出谷:“十年之期,已屈指可数。晴儿自小就不易信人,你若在她身上某生路……只怕遥遥无期。”
宫轻酒俯身一礼:“师傅过虑,徒儿已想出对策。”
那人淡淡笑着看他,柔声道:“既然如此,那去吧。记得为师与你交代的事。”
宫轻酒离开不久,王旭寅自角落显出身来,咧嘴一笑,直骂:“先生,您带了个什么养不熟的黄毛小子,搁这儿说了多清楚风晴那女娃救不得他,偏是要与您反着做。”
“是你言重了。”他声音往常照旧地轻柔,“轻酒不过长大了,有些事情,他自己若想得来,便不会相问于我了。”
南街风宅。
左左命挽仙楼的掌勺来给做了一桌子的菜,包括风晴的一碗长寿面。她也不知常人是怎样过这十八生辰的,只无奈笑着由着几人“威逼”,将面吃了。七位总管除成塑沧外,都是一齐玩闹到大的,难得聚得齐全,是有好久的闲侃。风情同他们玩闹一阵,记起今日还未去怡水居,起了身要走。
“哎风爷,这一桌的菜?”南澈拉住她,才想到风爷这是该去给那独孤夫人看孩子的时候了,便不情愿地又松开,“就记得您入夜不喜多食。”
风晴摸摸南澈的脑袋,向一厅七人礼貌地点了头:“谢过诸位在百忙之中空出余闲来陪我。”独孤天是隐辉教少主一事,风宅内除过她与独孤夫人,只有南澈得知。甚至对于独孤天的入住,她对成塑沧也未透露半分。
怡水居。
独孤天见她来,跑上前将一小把花递给她。花瓣颜色暗紫,花型扁平,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丑的花。但气味是幽淡的凉甜味,闻起来却还算清新。风晴并未接手,她见独孤天脸上手上尽有利刃之伤,是拉开皮肉绽出的鲜红血痕,在他白皙至极的皮肤上甚是明显。风晴笑意渐收,抿起唇。独孤天目不能视,若要摘花,想是要独身费上不知多少力气。
独孤天未听到她说话,以为她不喜。张了张嘴,似是在脑中组织了片刻的语言,才开口:“姐姐,生辰。吾,除过,父亲的……不知何处,有花。”
风晴未听懂何意,只抬手接下花。她拉着独孤天去桌前坐下,轻抚他的脸,笑道:“谢谢阿天,我很喜欢。”
近日风晴都是将独孤天哄的睡了才离开,她将出了门不久,独孤晚泠就在五色池边叫住了她。
夜色正浓,五亩颜色各异的池塘映着盈盈月光,风晴垂头看了看,想起与怀世馨喂鱼的那荷花池,觉着可以给里头放些鱼了。
“风姑娘。”独孤晚泠看她手中的那把花,皱起眉毛,“此花……虽是天儿的一片心意,但你既收到心意,这花还是回去烧了为好。隐辉教内种的都是些毒物,虽这些小毒已对我母子二人不再有影响,但常人中了毒,难免……”
风晴有趣地看了手中奇丑无比的花一眼,摘下一片花瓣在鼻下嗅了嗅,笑问:“这是隐辉教的花?”
“天儿他今日趁我炼蛊时去了隐辉教……原隐辉教。人都搬出去了,该烧的什么物件也尽烧了,只剩下这些已经无用的花花草草。天儿只记得那处有花,却被围在外面的天星阁伤了。”
独孤晚泠说的是“搬出去了”,而不是“因天星阁围剿而逃出去了”,着实有些耐人寻味。而独孤天的伤其实不必担心,他既有在她之上的功力,区区天星阁,如何伤的了他。
风晴将花往怀里抱了抱,又问道:“夫人说这是小毒……不知我若中了这小毒,会怎样呢?”
独孤晚泠皱起眉毛,似是想起什么令她厌恶的事:“此花名为入魔,它的气味含毒,中毒者会被引出心底最邪恶的念想,或嗜血残暴,或奸淫掳掠……哼,沈文渊在隐辉教内种的尽是这种毁人心性,邪恶至极的东西。”
风晴再从她口中听到沈文渊的名字,已经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她抽出一枝花别在独孤晚泠的衣襟,笑眯眯地:“如此有趣,我倒很好奇……自己心底最邪恶的念想是什么呢?”
风晴回去后便寻了干净的花瓶装好水,将此“入魔”之花插了进去。她往日在这时都是要修炼镜心法的,但镜心法修炼不慎便极易走火入魔,想着这花……今夜便算了罢。于是风晴将皇上给她的那副画寻出来,展开看。
画中是一位貌美的女子,眉目低垂,神色尽是忧愁。风晴眯眼又看了看,有些眼熟。世间貌美女子数不胜数,风晴并不觉得此人有何特殊,又为何单独被挂在沈家的密室里。她对年幼在皇宫时的记忆不深,多看好几次才忆起……这是她母后,晓慈皇后。
后她又看到了角落的小字:独孤晨涧。风晴一愣,她从不知她的母后居然姓独孤。风晴安静片刻后将画收起,捏捏眉心。
“不知宫侍读是有何癖好,入夜来爬女人的窗?”风晴转头笑这向窗台看去,只见宫轻酒一身月白长衫坐在窗台上,也直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