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璃醉半晌不动,风晴了然:“琴儿,你先退下。”
琴儿垂眼:“是,楼主。”
“这哪是她的问题,”璃醉给无语得甩了衣服在桌上,“曦月月你教我在原地换麽?再者你是哪个,叫我换我就换?”
于是风晴又了然:“是在下疏忽,请璃醉阁下过来,在下帮你换。”
璃醉:“……”
皇宫御药房。
怀世安说过后,风晴再无缺席情况。
这几日除过背地里杓魁楼在江湖闹得风起云涌,白日风晴基本都是固定地作息:早膳后在御药房登记药材,偶尔需要给给后宫的妃子开几帖药;午膳过后给怀世安治疗,后回风宅阅账目,偶尔去东街或西街在自家开的店内探一探;晚膳后去杓魁楼理那些头疼事儿,后回风宅习镜心法至夜半。
日子虽不算清闲,甚至可用忙碌形容……但风晴仍觉着与前些天一言不合就得通宵相比,现下真可谓在度假一般轻松。
“娘娘只是受了寒,日后多留意些,”风晴将药帖夹在药包上递给面前的公公,“煎药的小厮给您派了,每日娘娘需服药时他自会过去。”
皇宫里一干子事忙完,风晴便回了风宅换上曦月的行头。天有些冷,她另加了一件深灰色的披风。
话说身虫当真是个好东西,风晴本以为会留病根的腿竟好得迅速,甚至连疤痕都将近没有。她去怡水居找了独孤晚泠,将身虫还给她。
风晴去时独孤天竟是睡着,独孤晚泠与她去了偏室:“风姑娘,天儿总与我念你。不知我是否该问,风姑娘……对天儿做了什么?”
她低头看独孤晚泠将她小腿内的身虫引出,这一幕着实有些恶心。风晴转开视线看向别处,无奈笑道:“风某冤枉。他这般念我,只怪夫人您教的好。”
独孤晚泠实是个美人,岁月仿佛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眉峰一蹙:“怪我?”
“寻他的那晚,你家天儿无意抓了我的手,”风晴将衣裳整理好,只轻声笑着,“他寻思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便要与我负责。”
独孤晚泠的神色一时就变得很奇怪:“天儿自小在隐辉教长大,除过我,他几乎未见过什么人。”
风晴起了身已经准备走,她还有别的事要忙,于此倒是无所谓:“阿天还小,待大一些,便不会总念我了。你们不必整日呆在风宅,这样与从前整日呆在隐辉教又有何异……偶尔带他出去见见山水花草,集市戏馆什么也可去去,风某自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只是莫要待久,若被隐辉教余党发现,风某也无能为力。”
“谢过风姑娘好意。只是若没有身虫,天儿他目不能视……出去着实危险。他前几日因此与我走散,若不是有幸遇上风姑娘,不然……”独孤晚泠还未说完,房间的们便被轻轻地推开。
冷风徒然刮进室内,近日总有雨,风中还带着泥土的潮气。
独孤天只着牙黄色的中衣赤足站在门外,刘海细碎遮到鼻梁,露出的下半张脸白的过分,唇无血色,下巴削尖。他很瘦。
独孤晚泠焦急地将他拉进来,合上门后抚了抚他的脸,才道:“天儿你怎的不穿鞋,可冷麽?”
独孤天不答话,只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似是感到风晴也在,摸索走来,拉住风晴的手,语气如往常一般停停顿顿地:“姐姐,你,何时娶吾?”
风晴的微笑直僵在唇角:“……嗯?”这孩子不出门转一转见见世面怕是不行。她依旧很有耐心,拉了独孤天在榻边坐下:“哪个教你的让我娶你?”想想一宅的下人都是讲碧丹语的,常在的林霏与南封也没道理干这闲事。嗯,八成是南澈那个小崽子。
独孤天迷茫地歪着头:“林霏,说姐姐娶,他。吾也,想姐姐,娶。”
竟不是南澈。风晴一时无语,其实哄小孩子很难的。南封南澈他们小时麽,都还算懂事,偶尔胡闹一下也不像这样难办——若胡闹说教了却不听,她还可以打麽。而面面前这位,风晴可以毫不隐瞒地说……她打不过。
于是我们的风爷就微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一脸的理所当然:“自从阿天住进了风宅,就可以算我娶过你啦。”
独孤晚泠在一边听的真是无语得没话说。
不想独孤天闻言有些高兴的模样,又很是疑惑:“姐姐,也娶了,母亲麽?”独孤天自脸到脚都是纯纯的白,不带一丝血色。风晴见他的脚一直踏在地上,便将他抱上榻来,以边上置放的锦帕擦净他的脚。
生怕风晴吐出个“是”字,独孤晚泠赶紧抢在她前头答:“阿天不知道,姐姐她只娶男人。”
风晴闻言已经想到独孤天下一秒要问什么,一笑,也没有否认。
果不其然独孤天道:“那,姐姐也娶,扫院子,的,阿山了。”阿山是负责打扫怡水居的下人,年纪莫约就五十六岁左右。独孤晚泠只想了想,表情又变得很奇怪。
哄小孩于风爷而言很难,但骗小孩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风晴勾了唇角,笑得一脸温柔:“不是的阿天。姐姐忘记告诉你,要一起穿过红色的衣裳,才算真正的娶。”
“可是,吾,从未穿过,红色的。”
风晴又笑着替他盖了被子,拍拍他的额头:“因为阿天的红衣服还没有做好,待做好了,姐姐就拿来给阿天穿。”
独孤天的身体不大好,很容易困。风晴再稍哄一哄,不过片刻他便睡着了。
风晴走时独孤晚泠也跟了出来:“风姑娘,你可否常来看看天儿。”
时过日入。天有些阴,在下小雨。风晴站在雨中,抬手将头发拢在披风下,回眸淡淡一笑:“夫人,风某并不是什么好人……我若常来,就不怕教坏你儿子麽。”
“天儿他……”独孤晚泠追她两步,直站在雨中,忽地落下泪来,“沈文渊在隐辉教将他折磨至此,现在这般模样还可论什么坏不坏的。天儿他看到你开心,我也开心。”
风晴闻言向前的脚步停住,笑意微凝。她极力忍住让声音平静:“沈文渊是谁?”
药圣沈文渊。是她的皇叔,是她的师傅,是六年前万柳山大火中死的透透的人。沈文渊是谁……?风晴甚至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她会问出这样的话。
独孤晚泠抹掉眼泪,抽噎着,有些语无伦次:“沈文渊他就是恶人!他是……隐辉教教主……!是天儿的父亲啊……呜呜……我的天儿……”
沉默。
风晴站在雨中,直到大雨滂沱。是同一人吗。不是同一人吧。可三十年前的天下,除过皇族,哪个有胆子姓沈。她抬手按住自己的丹田,仿佛想到了什么,忽地一笑,转身离开。浑身被雨水浸得冰冷,风晴只勾着唇角轻笑,犹然不觉:“夫人,您与我合作,只是各取所需。风某需您的蛊虫,您得求有所供。所以夫人需风某陪阿天,也未尝不可。”
雨声如雷,风晴的声音却格外的清晰……而冷漠。独孤晚泠看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寒意直直漫进心里。
杓魁楼总部。
夜过三更,风晴仍未回风宅。她支着下巴阅成塑沧送来的乾城分部账目,忽地抬头对他轻笑:“天权。你说这杓魁楼……还归我管麽?”
成塑沧一愣,片刻才答:“楼主何出此言,杓魁楼自始至终都由您掌管。”
“没什么,”风晴低头阅账目,嘴角仍是勾着笑,“江湖传言听得多了,有些不开心。”
试探。
“属下立刻安排处理。”
不信任。
“无需……成塑沧。”她垂眸执笔,良久竟罕见地笑出声来,“哈哈,我知道你早晚要走。”
背叛。
风晴从不在杓魁楼时唤他本名,成塑沧心中一紧,向她看去。风晴只是低着头阅着账目,唇角的笑意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在说日常闲话。他抿唇,沉声不语。
“成塑沧。你若离开我,我定断你双腿,截你双臂……割你头颅。”风晴置下笔,抬起头来笑意吟吟地看他,“……我会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