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上京城门将开,慕容璟便先出了城门,大摇大摆地领着一队车马行在大路上。
孟云裳则是到了晌午才在孟家姐弟的掩护下追上来的。
或者换句话说,慕容璟故意赶得慢,就等着她追上来。
出了上京往南,途中正好要经过牧云寨,孟云裳等人不出意外地碰上了在牧云寨前一百多里地安营扎寨的高如寿高将军。
“郡主怎的来了?”
高如寿手底下的人拦住了她二人,孟云裳一鞭子打了过去,这才将高如寿请了出来。
孟云裳不屑于理会他,不耐烦道:“本郡主奉陛下密令押送物资往丰南,高将军手底下的兵士倒是忠心得紧呢!”
话语里分毫不隐藏讽刺的意味,高如寿闻言一脚踢上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兵士,骂了声“狗娘养的东西”,才又转头赔笑:“郡主勿怪,这些人不常在京,自然不识得郡主。”
孟云裳道:“废什么话?赶紧将东西给本郡主放了,耽误工夫你可担待不起!”
“是是是,郡主教训的是。”高如寿立马狗腿地让人放了被压的物资。
孟云裳御马而去,走了没两步又转身道:“高将军,牧云寨打不下来,此事您该知晓不能传出去罢?”
一句话,既讽刺了他没有领兵之能,又嘲讽了他不会办事。
高如寿忙道:“郡主安心,在下省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此最好。”孟云裳扭脸,这才跟着慕容璟继续南下。
过了牧云寨,慕容璟道:“这个高将军,倒是会巴结人。”
孟云裳问:“怎么说?”
慕容璟道:“你看见他手上戴着的那个玉扳指了吗?那是傅丞相赏的。”
孟云裳打趣道:“归陌哥哥还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呢!”
慕容璟笑道:“只是恰好曾无意间看见过傅丞相戴过那只扳指罢了。”
孟云裳道:“如此这般,咱们倒也不用担忧这消息传不出去了,归陌哥哥,要不要打个赌,赌一赌咱们何时能碰上劫道的?”
“好啊”,若是放在平日里,慕容璟定是不会与她玩耍博赌的,只是路途遥远,寻些乐子也不错,“我赌最晚明日便能遇着。”
孟云裳道:“归陌哥哥,你也太自信了,明日最快也不过行至夏水城,离上京不远,傅正远那个老匹夫可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下手,要我说,他定会在蜀中下手。”
慕容璟挑眉,明知故问道:“何解?”
孟云裳道:“本郡主是蜀中郡主,若是物资在我的辖地被劫,你说,该是谁之责?”
慕容璟颔首,评价道:“不错,头头是道。”
孟云裳又道:“既然是赌,总须得些彩头才好,金银财宝本郡主早已司空见惯,不需要也瞧不上,不如赌些有趣的?”
慕容璟好奇道:“什么有趣的?”
孟云裳笑得不怀好意,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笑道:“若是本郡主输了,就剪一缕头发与你,若你输了,亦然,如何?”
慕容璟闻言脸色突然就变了,孟云裳瘪瘪嘴,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刚想开口说“玩笑玩笑”,他却点头同意了。
那个轻飘飘的“好”字落进孟云裳的耳朵里时,她一时有些发懵,脑子里乱哄哄的,然后就愣住了,驾着马险些重心不稳摔下去,好在慕容璟捞住了她。
“孟云裳!”慕容璟不悦地喊道。
孟云裳的七魂六魄被他这么一喊才震回身体里,冲他“呵呵”一笑,道:“归陌哥哥,你既然应了,到时可不能反悔。”
慕容璟无奈:“不反悔,坐好。”
孟云裳忙握紧缰绳,于马背上坐好,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忍不住哼起了在西秦边境时听过的小调子。
慕容璟听她慢悠悠地哼完一小段,问:“这曲调倒是好听,你打何处听来的。”
孟云裳道:“在西秦驻守时听到那里的百姓唱过,觉得好听便记下了,听百姓说是西秦那边的调子,但我听着更像咱们大庆的,温婉柔雅,与他们的粗犷豪放截然相反。”
慕容璟:“昭仁女帝少时,因着是皇家女,又容颜昳丽而被当时的西秦可汗瞧上,曾远赴西秦和亲,传闻昭仁女帝极爱音律,故而当时的西秦可汗为她搜罗了不少汉家曲子,她自己因为思念家乡亲人,融合西秦民风也作了不少曲子,而后在西秦广为流传。”
孟云裳恍然:“无怪乎像是大庆的曲调,竟还有这么一出典故。”
慕容璟:“因着如此,西秦皇族一直以汉家血统自居,效仿汉家衣裳,汉家礼仪,甚至是汉家法制,更自认为同为汉家人,他们更有能力主导天下,也导致了他们一直对大庆蠢蠢欲动,数次借口出兵,不惜违背两族立下的誓约。”
孟云裳评价道:“蛮荒夷民,庶子而已,汉家贵在其内而非其外,不解其然,终究不过画皮难画骨罢了。”
慕容璟对此不置可否,但其所忧却是另有它事。
但孟云裳似乎并不忧心,西秦屡次毁约攻打大庆,孟云裳对于这般不守信之徒一向瞧不上眼,生来高傲的她,根本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上京,忠武侯府。
不知为何,孟云深打今日起身就觉得右眼直突突,让他很不安心。
早朝时元帝又特意关照了他两句,朝后太后又将他请去了寿宁宫,还拉着他在宫里用了午膳,愈发让他心头的不安放大了。
回到忠武侯府,府中也无甚大事件,一切如常,除却孟云裳又跑去了镇国公府,傍晌跟着孟荞岚孟荞岍他们去寺庙上香了。
但,孟云深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让他摸不着头脑,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直到晚膳后管家拿着请帖进来,道:“侯爷,明日常家小姐大婚,这是请帖,老太君说孟家人必须要去,不能让成国公府小瞧了孟家,怎么说常家小姐也是三娘子的娘家人。”
听到这里,孟云深一拍桌案,总算是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明日是常嫣华与孙厚大婚的日子,孟云裳他们几个再不待见常嫣华,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去庙里上香,这一来一回,还能赶得上日子么?
尤其是孟云裳那野性子,不去敲打敲打孙厚他都能跟她姓!
“管家,去镇国公府瞧瞧,郡主在不在,在就给本侯请回来,不在就把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小少爷请过来!”孟云深黑着脸道。
管家不明所以,却还是应声而去。
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管家才带着孟荞岚三人慢吞吞一步一顿地来到忠武侯府。
一见着铁青着一张脸比平日更刻板严厉的孟云深,三人心肝都忍不住颤了颤,孟荞岍和孟晖珏更是往孟荞岚伸手躲了躲。
他们也不是故意要推自家长姐出去独自面对大哥那个煞神的,只是,大哥对长姐一向宽容些,也甚少疾言厉色,比起他们来说,大哥应当是不大会冲长姐发脾气的。
“孟云裳呢?”孟云深看着他们三个,语气里的冷厉之感藏都藏不住。
孟荞岚微微见礼,撞着胆子道:“裳儿说是将将及笄,想去城外庙里上柱香。”
孟云深道:“是吗?”
他的声音如钟声一般,厚重又响亮,让躲在后面的孟荞岍和孟晖珏再次颤了颤,这才嗫嚅道:“回大哥,是的。”
孟云深冷冷地盯着他三人,沉默良久才看向孟荞岚道:“岚儿,你何时竟也学会扯谎了?!”
孟荞岚本就低垂的脑袋又往下低了低,沉默着没有说话。
孟荞岍和孟晖珏却站不住了,忙出来道:“大哥,这是我与孟晖珏逼长姐的,长姐本来是不愿的。”
孟晖珏也道:“二姐姐说的不错,长姐性子温软,若不是我与二姐姐相逼,她不会与我们一起欺瞒大哥的。”
孟荞岚道:“大哥,不是的,荞岚是自愿的,荞岚应了裳儿,自是不能食,大哥要罚就罚荞岚一人罢。”
“长姐!”
“长姐!”
孟荞岍和孟晖珏同时喊道。
孟云深依旧眼神冰冷,沉默着看他们在这里演完一出姐弟情深,道:“平日倒不见你们如此齐心!”
孟晖珏道:“平日是小打小闹,自然没......”
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就在孟云深的眼眸注视下生生给咽了回去。
孟荞岍缩着脖子亦是不敢说话。
孟荞岚道:“大哥,裳儿也是怕你担忧,这才瞒着你的。”
孟云深蹙了蹙眉头,问:“所以,她究竟去了何处?”
孟荞岚看着自己的鞋尖,咬着牙不肯说。
孟荞岍和孟晖珏更不说了,耷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对于他们姐弟心照不宣的齐心,孟云深愣是被哽了一口气在嗓子眼,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半晌只能化作一句:“你们三个,家规,三十遍。”
孟荞岍和孟晖珏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忙了声“是”就拉着孟荞岚往祠堂跑去。
孟云深见状又是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
“侯爷,那郡主?”管家忧心不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