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凉邀孟云裳等人游上京一事,到底是没有成。
具体来说,是被旁的事件给耽搁了,再细细来说,便是要从他发出邀约那日夜里说起。
话说那日用过晚膳,元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有一份是打边关来的,上书的乃是孟家二哥孟云枫,折子里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他提及了孟云裳的及笄礼还有婚事,不免让元帝想到了慕容璟。
“福寿,你觉得老九如何?”元帝放下手中的折子,问一旁研磨的福公公。
福公公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边研磨一边道:“据老奴的观察,九皇子为人淡泊,饱读诗书对事物又总有独到的见解,有计谋也有担当,就是,儿女情长了些,出身也......”
他说的这些元帝都知晓,他想问的自然也不是这些,烦躁地摆摆手,道:“郡主为何偏偏就瞧上了他呢?”
福公公笑了笑,道:“这个您就得去问郡主了,不过,依着郡主骄傲的性子,九皇子能治得住她,估计也有旁人所不及之处罢?”
这句“有旁人所不及之处”倒是很得元帝的心,他虽是帝王,也是位父亲,哪个父亲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心里不生出几分骄傲之感呢?
“若朕不把裳儿指给老九,裳儿会如何呢?”但是,元帝没有因此而忘了形,仍旧有几分头疼道。
福寿想了想,道:“大概,郡主会大闹御书房罢?”
元帝一拍桌案,怒道:“她敢!”
福公公立在一旁没有言语,只敢在心下暗道:您也就对着我们这些奴才如此说,若郡主在此,您真的敢怒而拍案么?
“你去把慕容璟喊来,朕倒要好好考考他,看他是借什么骗走裳儿的。”元帝顿了顿,对福公公下了命令。
福公公领命而去,元帝坐在案前,不觉想起了孟云裳儿时趴在这张案上四下捣乱的画面,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小声道:“小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
他对孟云裳的感情,比之一众的皇子公主还要深刻,一来是自己亲手带大的缘由,二来是出于对她母亲的愧疚,是以对她更多了几分父亲的关爱,三来,那时孝德贵妃还在,他们三个像极了一家三口,于繁华中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让他难以忘怀。
元帝这方在回忆从前,那方福公公也加快脚步到了寿宁宫。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见到慕容璟,就感觉到一阵风声在耳边响起,然后就是侍卫们举着火把追逐什么的声音。
不消片刻,侍卫首领便来到了他面前,道:“福公公,寿宁宫进了刺客,我们正在捉拿,您无碍罢?”
福公公到底跟随元帝多年,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我微微摇摇头,问:“怎么会进了刺客呢?太后和九皇子如何了?”
侍卫首领道:“太后无碍,就是受了点惊吓,倒是九皇子,哎!”
他这一声叹气生生让福公公的一颗心悬了起来,急忙问道:“九皇子如何了?”
侍卫首领复又叹了口气,道:“九皇子看起来像个柔弱书生,没想到遇到这种事竟是处变不惊,愣是将太后从刺客手下救了出来,还将人缠住了许久,一直撑到我们过来才让那人逃了,结结实实挨了几刀子,愣是没哼一声。”
“那现在如何了?”听他如此说,福公公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又向上提了三分。
侍卫首领道:“哦,这个目前还不清楚,太后身边的秋嬷嬷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福公公您既然来了,就麻烦您回禀陛下,我等继续去拿人了。”
福公公点点头,忙给他让了路,待他追远,他才急忙带着人转身回了御书房。
“陛下,出事了。”元帝正在批注丞相前几日递上来但被他压了的奏折,听到福公公的疾呼,一时手不稳,险些将这份折子毁了,怒道:“你多大年纪了,怎的还像个小太监似的毛毛躁躁?”
福公公忙弯身请罪:“陛下恕罪,寿宁宫进了刺客,老奴一时着紧,失了礼数,望陛下恕罪。”
闻言,元帝也顾不上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了,急忙问:“母后如何了?”
福公公道:“太后受了惊吓,只......”
“请太医去了没?”福公公还没说完就被元帝打断了。
福公公又回道:“请了,这会儿子应当在路上了,只是......”
元帝松了口气,道:“那便好,为何会进刺客的?那群侍卫是做什么吃的?摆设吗?!”
福公公道:“这个老奴也不清楚,寿宁宫的侍卫首领正在彻查此事,想来很快便有结果了,还请陛下安心等着,还有......”
元帝哼了一声,道:“能闯进来的,能是外面的人吗?让他们好好查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刺太后!”
福公公头一回觉得说一句话是这么艰难,头疼又毕恭毕敬道:“陛下,九皇子受伤了。”
元帝一愣,旋而问:“怎么受伤的?”
福公公道:“听侍卫首领说,是为了救太后受伤的,挨了那刺客好几刀子,愣是咬着牙将侍卫给撑到了。”
元帝道:“那又如何,还不是让人给逃了?逞强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嘴上虽是这般说,但他却已然起了身,福公公知晓,这是要摆驾寿宁宫了,忙招呼了几个太监宫女一齐跟上。
“下官参见太后。”寿宁宫里一阵兵荒马乱后,太医总算是到了,只是他这一路几乎是被侍卫拎着衣领拎过来的,一见着太后也顾不上整理衣衫,急忙见礼。
太后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赶紧给九皇子看看他的伤如何了?”
太医应了声“是”便上前为慕容璟看治,他的腹部,右臂以及后背都被伤了,右臂和后背还好,只是被砍了几刀子,虽然伤口有些深看着吓人,但并不是很要紧,只是腹部的那一刀子,是结结实实捅了进去,都快看到肠子了,若是不好好处理,怕是会危及性命。
慕容璟见太医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忙问:“太医有话不妨直言。”
太医为难地看了眼太后,太后给了秋嬷嬷一个眼神,秋嬷嬷立马会意,怒道:“有什么便说什么,九皇子怎么说也是皇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有几个脑袋?!”
太医急忙抬手道:“并非下官有意推脱,只是九皇子这伤有些重,需要缝合。”
秋嬷嬷替太后道:“那就缝。”
太医吞吞吐吐又道:“太后娘娘恕罪,九皇子的伤口太深,下官不敢轻易上手缝合,这估摸着得请李老来才行。”
秋嬷嬷看了眼太后,不知该如何说了。
太后亦是蹙着眉头,良久无言。
他说的李老,乃是上一任太医院院属李辛官李老先生,且不说他已经退官归隐,便是还在太医院,他这个人脾气也是怪得很,治病救人还非要讲究个什么四不救——不救老而濒死之人,不救自愿舍命之人,不救没有大奸大恶之人,不救至纯至善之人。
谁的面子也不给,嚣张至极,堪比孟云裳。
“就说是朕的旨意,那老匹夫还敢不来?”元帝到时,正好听到太医说的话,如是道。
众人见元帝到来,除却太后和痛得起不来身的慕容璟外,其余人急忙起身见礼,太后冷哼了一声,别过头不愿搭理他。
元帝摸摸自己的鼻头,有些许尴尬,只好对秋嬷嬷和福公公道:“秋嬷嬷你去忠武侯府请郡主去治治那老匹夫,福寿你带着朕的旨意去请那老匹夫,越快越好。”
“是。”二人应声便急忙退下办事去了。
“母后。”元帝抬手见了见礼,于一旁坐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后心中堵了一口气不想说话,慕容璟更不必说,本来话就不多,这会儿更是没有话说。
“......”
“......”
“......”
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慕容璟看了看太后,又瞅了瞅元帝,道:“要不,儿臣还是回寝殿等着罢?这么晚了皇祖母该就寝了。”
太后没好气道:“就什么寝就寝?!若是裳儿来了见你这副模样,还不是任由你随口胡诌哀家虐待你?到时哀家去找谁伸冤去!”
慕容璟:“......”
太后这气明显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自己父皇做了这么年的皇帝,也拉不下面子主动向太后认错,他处在中间,委实有些尴尬。
慕容璟想,若是这会儿裳儿在就好了,若是裳儿在此,她那般古灵精怪,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法子让他们母子二人和好如初。
思及此,他这心里,隐隐还有几许骄傲,至于骄傲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很舒服。
元帝见太后语气不善,有心帮慕容璟,想了想才开口道:“母后何必和晚辈计较,老九不过一番孝心,他既能舍命救您,自然也不会做背后告人黑状之事来。”
太后闻言一口气堵得更厉害了,道:“皇帝说得是,哀家小肚鸡肠,哀家斤斤计较,就他慕容璟是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