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炎面上不动声色,只又对着萍衣道了一声谢,客套间塞给了萍衣一个不大不小的荷包。
萍衣轻轻掂量了一下那荷包的分量,面上的笑容更真挚了几分,吩咐其余宫女带着姑娘们去庐舍里安置,自己轻轻对着末炎耳边道:
“末炎姑娘心思纯善,但这宫中,却是个吃人的地方啊。”
见末炎的表情并无变化,她又补了一句:“但你我也不过最底阶的宫女伎人罢了,只要安分守己,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末炎的眼神微微一凝。萍衣见状,知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再度一笑,便是道别:“末炎姑娘也快些去安置罢,我带着那些个姐妹还要回慈宁宫找太后娘娘交差,便先走一步了。”
其余的宫女们说是要帮着姑娘们安置,到底也不过是给姑娘们分配好庐舍免得她们争吵而已,这会儿也就出来随着萍衣离开了。
目送着一行人离去的身影,末炎并未立刻回庐舍歇着,只静静站在那里,眼神越发地冷淡。
萍衣方才是什么意思?安分守己便能好好地过日子?呵,萍衣想说的,不过是这后宫三位掌权人,皇帝,皇后,贵妃皆位高权重,若掺入其中,假使有一丝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又怎么能不掺入其中?她们这些教坊司姑娘的到来,随后宫之内无人出声发表异议,但她们内心都清楚着,此行必会碍了娘娘们的眼。
更遑论末炎这个决心入宫之人,岂不是成了两位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毫无感情地一笑,末炎努力压下心中的那一股不安。
萍衣虽然话说得没错,但难免有一丝夸张的成分在其中。
呵,太后娘娘?如今,也不安分了吧?瞧萍衣一副提点她的样子,但岂又不是暗示她去投靠太后?
遭了妒忌,皇帝许能凭着对她的兴趣护她一时,但她一旦失了宠,必无分毫之力抵挡拥有家族靠山的皇后与贵妃。
这样看来,唯有投靠太后,才能保一世平安。
可她....戏谑地一笑,末炎对着慈宁宫的方向,眼波流转。
太后是吗?她末炎,凭什么让她如意?!
只是这后宫的纠纷争斗,暗潮汹涌,却比她想象的更为激烈。
且看萍衣回了慈宁宫,太后即刻遣去了宫女,只留两位大宫女心腹在身边听着她问话。
“那教坊司的领头姑娘如何?”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后宫已经沉寂多时了,虽说皇后与贵妃争斗激烈,但在她这个经历过先皇那般纷乱的后宫的人眼里看来,不过就是小打小闹。
她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出山。怎奈皇帝一直不同意选秀扩充后宫,她也无法。
现下万寿节教坊司入宫表演,却是天赐良机。若是能有个姑娘被皇帝看中入了宫...那时后宫势必不能如这般平静。且看她如何在这宫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萍衣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她家主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皇上答应这次接人入宫的事由她来办。毕竟,这原是皇后该做的事,能被太后抢来实在不易,却也同时让皇上生出了几分警惕之心。
且不光如此,这次还给皇后等一众后宫之人敲响了警钟。要知道,皇后与贵妃虽有实权,可太后在名分和孝道上,却是占足了的。
若不是太过分,皇上也很难说些什么。所以太后一旦出山,最受威胁的,便是她们了。
这些萍衣身为太后的心腹,极为清楚。她必须小心谨慎步履维艰地给她家主子把这事办成,且不能出一点点纰漏。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听到末炎威胁她要抹黑她家主子便露了怯的原因。按着李太后如今的情况,实在容不得一点点打击了。
萍衣略微斟酌了几句措辞,方才开口道:“禀娘娘,奴婢这番了解,那领头的末炎姑娘,确确实实是个聪明人。”
太后一听这话脸色便即可好看了几分。聪明人好,是聪明人就好。她如今想要拉一个人搅乱后宫那锅浑水,就必得选个聪明伶俐的人。
一则蠢笨的皇帝也看不上,二则她可不想拉了个废物到身边帮不上一点忙还净给她拖后腿。
“只是...”萍衣轻轻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话到嘴边还是说了出口。
“只是什么?”太后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可是那末炎姑娘对哀家有什么误解?”
萍衣一阵无语,她家太后这是急得末炎姑娘都叫上了?误解?末炎是教坊司那种小地方的人,怕是连当今太后都没听说过,哪来什么误解?
压下心中无奈,萍衣开口委婉道:“娘娘想多了,娘娘这般心善的人,末炎姑娘断断不会对娘娘有什么误解的。只是..恕奴婢多嘴,这聪明人,多是有主见的....”
话都说到了这里,如若太后再不明白,那她就不是当年那个趁先皇病危能算计到太后这个位子的李妃了。
李太后皱了皱眉,却又犯了难。这虽说那姑娘对她没有成见,可照着意思,不还是不愿意合作吗?
旁边的沁竹虽是太后心腹,却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主。见面前一主一仆诸多弯弯绕绕,心下早有些不耐烦。
正巧她今日看萍衣又有些不顺眼,当下便开口对着萍衣发难:“你少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那末炎说白了不过贱籍妓女,哪里有什么胆子拒绝娘娘。多半是你这小蹄子在这里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她越说还越发觉得自己有理:“你若是这般下去,坏了娘娘的好事,你该当何罪?!”
这话说得可十分重了。即便知道此事子虚乌有,太后也定不会相信沁竹这番话,但萍衣还是顺势跪倒在地叩首道:“要后娘娘明鉴,奴婢萍衣得太后娘娘赏识,内心感激,绝不敢对娘娘有半分不从!”
太后摆了摆手,心下无奈。沁竹这丫头是她看上的,觉得这丫头单纯,在深宫里给自己解个闷也好,不过这性子着实泼辣了些。
“你不必如此,起来吧。哀家要问的也都问完了。哀家乏了,沁竹,扶哀家回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