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树冠,少女在盈绿的柔和光线里穿梭,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是她从药店用水果换来的药,止痛的,止血的,消炎的,退烧的,只不过那些药盒都是打开过的,有的甚至已经过了保质期。
但她坚信肯定会派上用场的。她先是去到以往在那里等他的地下室,白天的地下室,是黑暗的,准确的说,自从那晚离开这后,地下室的灯就再也没有亮起过。但她没法忘记某个夜晚与她对视的那双明亮的双眸,它们就这样深深镌刻在一个少女的心窝上,脸蛋上。
她的怀里还有几颗好的果子,是早上外公摆出摊位前就被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果子。我对此格外欣喜。
过了好几天,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出现了,不再出现在地下室,也不再出现在她的窗前和门前的巷道。
她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地下室看到的两个受了伤的人,还有那个被吊挂在钟塔顶上的人,不寒而栗。每每想起还是心有不安。她有一种即将失去这时间尤物的危机感和不安。
她兀自的站在空旷的草坪上许久,继而又怀抱着那些宝物跑开了。她记得早上听到路人的谈论,说又进来一个陌生人,生命垂危了。
她急忙跑到镇子上的诊所,透过诊所的玻璃窗,那里果然躺着一个人。漆黑而蓬乱的头发,白皙的脸颊,干瘪的嘴唇和……
她先是诧异继而惊骇。那少年几乎只剩下一半身子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几乎一片死寂,他不可能还活着,她的大脑给她下达了这样一条消息。
她凝视着玻璃窗,等待颤抖缓息,她记得某个循环日她与他约定好最后一天一同为她过生日,他们甚至还约定好了时间。现在她只知道自己没有爽约,或许男孩也不想,只是他不能去。
她轻轻的推开房门,悄声走近昏死的少年身边,把怀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和几个晶莹剔透的果子放在他的枕边,机器的屏幕上还闪动这曲线,这是生命没有结束的表现。她不知自己该开心还是该悲伤。
她俯下身去,轻轻的在男孩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内心像开了朵花,脸颊开始泛起了红。她的忧伤忍不住开始倾泻。
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呢?人死了,就再也遇不到了吧?她心里想着那些可怕的事,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她纤弱的向花蕾一般。
临近黄昏,她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外公正眯着眼凝视着她,她的心有些酸楚,为那年迈并且接受岁月无限洗礼的老人——她的外公。
有一份酸楚是她为自己保留的脆弱,她只有在深夜才把它拿出来品尝。她想过一下17岁生日,18岁生日,28岁时,她的孩子丈夫,外公,一起为她庆祝的,那种生日,而不是现在,平坦的胸部,娇小的身材,好像走到哪里都无法保护自己,她想,自己竟然如此卑微的活在这个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和外公说过什么话,太了解对方的话,总会无声胜有声,你不需要说什么,他便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外公年老了,他累了,他需要休息
……
想着想着,那些不好的想法就会蹦出来,这让她不敢去想很多事。外公冲她招手,她扭捏的走了过去。
外公塞进她手里几颗草莓,她看着那些草莓,发现摊位上不再有任何一颗草莓了。她问怎么回事?
“时间要被拉回轨道了,那些应该已经消失的东西会慢慢消失的。”
“您会消失吗?”
“谁知道呢?”
“可我不想让外公消失……”女孩开始哽咽,艰难的呢喃道。
“外公不能陪你一辈子,有些路你得学会自己走!”风蚀残年,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她明白这个道理,却不想让那一天到来的这么快。
“离别不可怕,被禁锢才可怕。”老人轻拍她的背,说道。
“为什么?”
“离别让人心生思念,但禁锢只会让人忘却。”
她摇了摇头,太深奥,她不懂,或许只是还没经历罢了。
她把一颗草莓放进嘴巴里,甜味让她想起背包里的笔记本,每写一篇日记,她都会回顾一下之前的日子。
连续好几页的内容都是关于和他的记忆,她读着,试图在记忆里与少年见面,试图在回忆里找到一丝关于他的温存。她的记忆里充满了憧憬。
“我该做些什么呢?”她不小心说出了口,身旁的外公却回答了两个字:“陪伴。”
她思索着那两个字眼,却迟迟不肯离开。直到外公在她耳边说:“去吧,孩子!”,随后便一把推开了她。
外公摆了摆手,示意她快点去找他。她眼神中有不舍,却也看到外公眼里那一丝期待的神色。她一路小跑,诊所的灯亮着,外公的决定是对的,她没后悔。
三个医生护士把少年包围,剪着纱布,按压着他的胸脯,一中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失去一个重要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医生门渐渐走开,他们摇着头,眼里都是绝望和可惜。眼瞅着跳动的曲线慢慢变成一条直线,她瞬间明白,与生命告别的滋味,比吃几个烂果子的味道还要糟。
“人们不可能永远赔我走下去!”
她想着这句话,内心想哭,可嘴角和眼睛可不允许,她的喉咙被空气灌的发干,她想着那双眼睛,从此再也看不到了。
她没来的及郑重的与他道别,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匆忙。可这偏偏就是现实。或许她早就应该学会这种突如其来的道别,在任何时候,它都用的上。
人们熟练的拆卸着他身上的管子,熟练的把他放进一个裹尸袋,又熟练的把他埋葬,她觉得她的心也被随之带走,继而眼前所有的彩色沦为一片死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