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点点头，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忙完？”
阎枢泽也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看腕表道，“我跟他原本讲好，是帮忙照看他女人72小时，现在才过了11个小时，估计还要两天三夜吧。”
“你俩真的是轮班儿来哒？”
“不然呢，你们两个女生，在外地人生地不熟，又不是穷苦人家长大、生命力很顽强的那种，一个大着肚子，一个咳……腿脚不便，本来借你钱的时候就想叫你别去，但你说要陪朋友我又不好开口，想让留枫来唱这个黑脸的，结果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还同意了？”
我顿时坐直了身子，“你不说这茬儿我还忘了，就是你丫告诉他我们要去江西，然后顾留枫才开始纠缠的，然后唯西才会既抱了希望，又受了失望，然后身心疲惫的，说起这好心办坏事的功劳，你也有份！”
他拧了下眉头，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顾留枫不但没有阻止我们，反而还支持我们来旅游？”
“……”
我拿起手机，翻出了这次贴在网路上的徐悲鸿决赛入围作品图片，“喏，这就是原因。”
阎枢泽接过去看了半晌，才由衷着道，“像，真像！把那家伙骨子里的风流都画出来了。”
“哎，也难怪唯西会这么绝望……”
她对顾留枫了解得越深，就越不可能抱什么幻想，就越明白强求只会痛苦一辈子。但我就不明白了，明知他风流，她当初怎么就爱上这风流种呢……
“不过，”阎枢泽又开口了，“这次好了之后，你们最好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哈？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什么叫不至于，天真，你以为产前抑郁症是一个很遥远的东西么？不然她为什么要用这么偏激的方式？”说着还瞥了眼那盒药，“也许她现在想，不要这孩子，才是对孩子最好的照顾。”
“……”我深深叹了口气，“好吧，回头我带她去看心理病。”
“而且，”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戏谑地扯唇道，“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怎么说，多多少少是有点神经病的。”
“什么叫‘我们搞艺术的神经病’……”我瞪着他，愤愤道，“再说了，托您的福，我现在不是搞艺术的了，厨师懂吧？投身伟大的服务业了。”
“嘚瑟样儿！”他嗤笑一声，“等你掌勺了再说吧。”
“嘁，我肯定能掌勺的！”
拿来做考核竞争的菜我都想好了，就是茄子酿，回去我就买一大摞茄子回来，跟茄子对上了……
那把我们晾在一边的护士，后面又折回来，给唯西点了一袋葡萄糖。唯西依旧睡着的，但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等到后半夜，那产科医生才从手术台上下来，给唯西检查了一番才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孕妇太压抑，胎盘不稳，开了几天的安胎药点着，然后阎枢泽要求住院。
我小声地对他嘀咕着，“没必要住院吧？多浪费钱啊！”
“又不要你掏钱，你心疼个什么。而且在医院有这些医生护士帮忙盯着，她没什么机会做傻事，回酒店就你一个人盯着，这还有五十多个小时要撑呢！”
“好吧，”我点点头，“过完这五十多个小时，评选结果也要出来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上班儿了。”
我滴假期啊，剩下的在医院过了……
。
接下来的旅程，就是数着小时在医院捱日子，没日没夜。
唯西后来醒了，身体恢复了，但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呐，千仓百孔，整个人是看着消沉下去了。甚至趁着阎枢泽不在的时候，她哀求我让她拿掉小孩。我没回她，但心里是坚定了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病得重还是轻，只能老老实实在医院待着。我怕她闷，给她买了本素描本和几支各种型号的铅笔、橡皮泥什么的给她画，也消停些了。
阎枢泽忙，在医院基本都是抱着电脑处理公事，甚至都在医院开视频会议了。
我闲得无聊，手机上买了本《基础刀工入门》的电子书看，苦于没工具，只能看着教程，在心里默默地预演块、片、条、丁、丝、末等各种搭配。
我跟阎枢泽轮流休息，他睡着我就醒，他醒我就睡，虽然我俩这样很像狱吏一样看押着唯西不妥，但没办法不是，感觉事情要等顾留枫过来才能解决。
终于没等约定的72小时过完，顾留枫终于来电话了。
深更半夜的，我没睡，阎枢泽手机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想了一下还是把阎枢泽叫醒。
即便没按免提，我也听到了那家伙欣喜若狂的声音，看来是拿到风投了。阎枢泽一直等他一通咆哮完，才淡淡地一句，“恭喜你。”
又道，“你忙完了，赶紧来九江医院吧。”
那边声音瞬间低了下去，我听不真切。
阎枢泽又说，“你说为什么在医院，我没病，宋芷汀也没事，你说我们为什么在医院。”
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凑上去，“你不告诉他大人孩子没事，他会急死的吧？”
阎枢泽勾了勾唇，“忘了。”
忘了？不可能吧！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在使坏，故意让人着急。
……
十二点接的电话，三点半顾留枫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手上还提着电脑袋，身上依旧西装领带，气喘吁吁似乎是一路狂奔来的，那双桃花眼里还在喷火。
阎枢泽硬是崩着脸没说，然后我开口了。
知道大人小孩没事，他才松了松领带大喘一口气坐下，“阎枢泽，我上辈子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踢了你的棺材板儿？你至于这么吓我么？”
阎枢泽从笔记本屏幕前移开目光，淡淡着道，“你吓得半死，可你女人还以为你满不在乎，为了不约束你的自由、成全你的风流，主动拿掉孩子！不得不说觉悟相当高啊，啧啧啧，情深似海、感天动地，佩服佩服……”
顾留枫挥着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你少阴阳怪气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然后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唯西的心路历程全告诉他了。
他听完，脸色相当复杂，有惊讶、纠结、懊恼、疲惫、无奈……我也是诧异，他这桃花眼怎么能表达出这么多种情绪。
纠结了半晌，他才憋出一句，“我之前是很讨厌她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明明跟她说了玩玩而已，不可能结婚的，她还跟个神经病一样翻我手机、跟踪我，还不经过我同意就私自去找我妈，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个半天，不知道想说啥，我被他吊着口气半天喘不上来，准备放弃时，才听到他恼羞成怒地吼，“她不是宁可跳楼也要保住孩子吗？现在又是几个意思，我靠，这女人怎么这么能折腾！”
阎枢泽眉头一拧，抬起头，看向我，“跳楼？”
“跟我没关系啊，”我赶紧摆手，“是他那天一大早地杀到，把唯西吓傻了，情急之下，爬上窗台的。”
阎枢泽颇嫌弃地吐出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所以唯西也说得没错，他现在纠缠她，是因为被要挟，被孩子要挟，或者是被她的命要挟，反正不是因为爱，哎，造的什么孽，爱什么不好偏爱上个风流种……
我们仨一直从半夜坐到天亮，顾留枫撑着脑袋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我靠着墙打了个盹起来，发现身上盖了条医院的白色被套，上面还画着红十字。
再看看阎枢泽，好像一直醒着，还在看文档。
我掏出手机翻翻醒醒神，一看时间，猛然想起今天凌晨六点是公布决赛结果的时间，赶紧搜网页……
“哇，西西的画得奖了！”
顾留枫撑着胳膊肘的头一滑，然后赶紧凑过来，笑得满面桃花，“什么奖什么奖？”
“优秀奖，还有两万块钱奖金呢！”
那双桃花眼瞬间黯淡下去，“哎，我还以为会是特等奖，再不济也是一等奖，搞了半天是个安慰奖！”
我撇撇嘴，忍不住辩解道，“我说你是不了解行情还是怎么滴？人家这奖含金量很高的好吧，那都是颁给那些一辈子投身美术行业、有巨大创作成就的老前辈，比如开辟新一代画风啊、或者创作内容符合社会主义建设的好伐，唯西就画了你这张桃花相上去，能拿个安慰奖，那都是唯西本事过硬了好吧，你还嫌？”
顾留枫噎了一下，呛声道，“宋小姐，你是对顾某这张桃花相意见颇大？”
我抿抿唇，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阎枢泽嗤笑一声开口了，“这还要说穿么？岂止是意见颇大，恐怕人家心里想的是祸国殃民吧……”
……
“看看评委意见哦，‘画风清新、自然、流畅，构图别具一格，对人物的特点表现突出，极富感染力……’”
“你为什么来了？！”
冷不丁一个声音传来，我跟顾留枫都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唯西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站在门口，披头散发，嘴唇苍白，眼神里尽是幽怨，有点像恐怖小说里的女主角。
最怕空气突然凝滞。
我站了起来，咧开笑脸迎了上去，“西西啊，你怎么醒了，你早上想吃什么啊……”
“医生说了，最好吃粥，我们去买吧。”阎枢泽猛地站了起来，电脑一盖，一手抱着，一手拖着我就走……
只留下顾留枫和唯西在门口对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