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表情？宋芷汀，你别跟我犯浑！今儿不跟我说清楚，你就别想下班！”
“你烦不烦！阎枢泽，你有功夫在这儿管我脸白不白，倒不如去医院关心关心那位为你怀孕，又为你打掉小孩的女人，她的脸比我更白！”
“你在说什么？什么怀孕，什么打掉小孩？”
我靠，他这一脸茫然演得真像！
还是说，他能这么快就忘掉一个为他孕育生命的女人？！想到这儿，我一把火就烧上来了。
“是不是你们男的少个子宫，就能活得特别潇洒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但你们潇洒快活之余，能不能不要那么渣男呢！既然不想对人家负责就别搞大人家肚子，你以为甩两个钱，人家就活该为你怀孕，活该为你堕胎，活该为你失去健康，活该命运被扭转，活该从天堂掉地狱啊？！”
他抿紧了嘴，皱眉看着我，没说话，看来他终于知道我指的谁了。
“算了，我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教训你呢！”
这次，我终于成功地把他手给扒拉下来了，忽视掉他疑惑不解的目光，我掉头走掉。
我觉得Amanda就是个傻瓜！她为了这个男人将我恨得要生要死，又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结果人家轻而易举地就把她忘干净了，更别说对她的恨意完全不知。
真是的，犯得着这样吗？！
我现在也是个傻瓜，不好好想着我的挣钱大计，还为这些破事儿淘神费力。
回到家的时候，唯西穿着她平时常穿的粉兔子睡衣，抱着枕头，在床上睡得无比香甜，浓密的眼睫毛像羽扇，白净的脸上尽是安详。
我轻轻地阖上房门，提着买回来的鲜鸡和菜，去厨房里捣鼓着。
大概是熬的鸡汤太过鲜美，将她熏醒了，闻着味儿寻来，一如既往的孩子气……
往后的几天终于是平静了，从那天后，他再没来食堂吃过宵夜。我有些惴惴不安，那天对他是不是太过分了点？毕竟他帮了我两次……
而唯西因为怀孕的关系，也只好办理了休学。我们两个因为偏离了原有人生轨迹，而被迫中断学业，在这温馨的小房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也是她办休学，从宿舍把东西都搬回来的那天，我才知道，她是学美术的，光那种装各色水粉颜料的小盒子，和各色号的画笔就有满满两大箱。她搬上搬下，浑然忘记了自己是孕妇，我看着心惊，把她摁在了沙发上，自己下去帮她搬了。
她咧开红唇对我一笑，孩子气十足。
也正是因为帮她搬东西，我才看到一大叠她画过的作品，用透明胶带装着，里面人物画居多。
其中有一副肖像画，是个年轻的男人，画得尤为灵动，那双桃花眼潋滟夺目，细节非常多，明显跟其他画作不同，男人坏坏的邪气画得活灵活现。花这么大功夫画的，我猜，应该就是那个叫顾留枫的花心大萝卜了。
没闲两天，她就捣鼓着要开家淘宝店了。人家发照片来，她就给人画肖像画，画完再给人寄过去，标价不高，但靠着自己喜欢的专业来赚钱，我觉得也蛮幸福的。
我也好想靠着自己喜欢的专业来赚钱，可是没有机会。而且我这双手……已经很久没摸过钢琴了。
正当我惆怅万千时，没想到机会一下来了——我小姨从国外回来了。
一个平淡无常的下班，我接到国外一个陌生的电话，这回不是无声的，明明白白是我小姨风风火火的声音，她从美国回来了，想请我去喝咖啡。
我小姨是个商人，典型的无商不奸。跟我妈是同父异母，两人关系不算太亲，但小的时候她对我还算亲近，送过我一架钢琴。
但从我们家出事后，她是不管不顾，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影响到她生意。我猜，她的生意，应该也跟我爸的出事，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找过她一次，被她生远疏离的声音刺激得挂断电话。现在她倒是主动回国来找我了，虽然见过她自私卑劣的嘴脸了，但我还是想看看，她还能对我说什么！
我走进咖啡厅的一瞬间，小姨愣住了，眼神里满是关切，“芷汀啊，你这腿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没怎么。”我无所谓地回道，将拐杖靠在一旁，然后坐下。
见我不愿多谈，她也不追问了。
“芷汀啊，小姨知道，你现在还气小姨，当初你们家出事后，没帮你们。”她翘着兰花指，搅散了杯子里的拉花，“小姨现在就跟你解释，一直以来，小姨跟你爸是有生意来往的，我那时要是回国，无异于送死，非但帮不了你爸，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果然是这样。
我没碰桌上的咖啡，继续冷着脸，“那您现在回来，是有何贵干？”
“现在风头过了，我当然要回来了，你上回不是说你妈得了肺癌吗？现在治得怎么样？”
我不想像个医生似的跟她长篇大论地讲病情，我觉得她也不会认真听，干脆吐出两个字，“没死。”
“你这孩子，咋还这么冷漠呢？”她笑着，从包里掏了张支票，推过来，满脸愧疚着道，“小姨那时候也想跟你打点钱，又怕检察院通过你的账户，查到我那儿，现在总算风头过了，你熬了这么久，也不容易，收下吧。”
我想都没想，直接把支票又给推了回去，“现在风头过了，我也熬过来了，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回来找我什么事，小姨您直说吧。”
“你这孩子，就是这么拧！”说着，她也顺从地将支票放回包里，“既然小姨这样白给你，你不要，那就帮小姨干干活，下个星期小姨有个酒会，还缺个琴师。小姨去外面找也可以找，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来给小姨弹一晚钢琴，小姨会按国际大师出场费结算给你，怎么样？”
尽管讨厌她这副虚伪的嘴脸，但我怎么都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能弹钢琴，还能赚钱，只这两点就让我失去理智。
我恍恍惚惚地应下，她喜笑颜开着说，我这一星期可以去她那里练琴，而且事成之后，钢琴也送我……
一路回家，我都在想，钢琴要是真搬回来，那能放哪儿呢？且不说房子是唯西，就说现在唯西的东西搬回来后，家里就够拥挤了，根本没空间。
然而回到家后，我还是不自觉地想找出点空间来。
唯西见我到处转着，搁下手里的调色板和颜料，“你在找什么呢？”
“额，没什么……”
我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阳台那块空地，可惜零零散散着摆了许多画架子。
算了算了，别节外生枝，能弹钢琴，还能挣钱，就心满意足了，钢琴到手的话，还是卖掉吧。
我第一次明白寄人篱下的感觉，难怪那么多人背着巨额贷款都要自己买房子。
这一个星期，我白天上班，晚上去小姨那儿准备办酒会的别墅里练琴，手指摸上黑白键那一刻传来的冰凉和陌生，让我热泪盈眶。
十指轮飞的感觉让我痴迷，我多么希望白天能短一些，夜晚能长一些。晚会开始前一天，我甚至请了一天假，弹琴弹了个痛快。
小姨她看我练琴练那么用功，嘴角是满意的笑容，只是，好像还有阴谋的味道。但那时我已身陷囹圄，没法儿多想。
那一天很快到来了，小姨给我准备了一件华丽的黑色哥特式长裙，层层叠叠的蕾丝，满是柔媚的弧度。
若是以前，我对这种衣服不会有太大感觉，毕竟大大小小的生日宴会、舞会早见怪不怪。但现在，我当一个普通人当太久了，那种奢华的气息让我心跳加速，欢欣雀跃。
化妆师帮我化妆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一点点改变的自己，陌生，太陌生了。
“我们家芷汀啊，到底是美人胚子，稍微一打扮，就是艳压群芳的！”小姨一边说着，一边在我发髻上别了个发夹，上面嵌着闪亮亮的钻石。
“小姨你别开玩笑了，我今晚只是个琴师，当幕布的而已，不需要太吸睛。”我推开她，很不给她面子的拿下那发夹。
她笑了笑，也没有强求，嘴角边满是狡黠的意味。
我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脚下有点不太习惯，太久没有穿高跟鞋了，腿跛了之后更是没有穿过了。现在我无力的左腿，只觉得这鞋沉甸甸的，提不起脚来。
“怎么了？是不习惯吗？但你也知道，这种场合女人必须得穿高跟鞋，就当是为了小姨……”
“我没事！”
我打断她，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下楼去。我才不是为了她呢，我是为了钢琴，还有挣钱。
“对了芷汀，你的出场费，小姨已经打了一半到你卡上了，今天圆满完成后，小姨会给你另外一半，还有丰厚的奖赏。”
“知道了。”我头也不回地应着。
此时的我，还以为她说的“圆满完成”是指今天好好弹完曲目单上所有曲子，没想到，她说的圆满完成远非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