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她昏昏沉沉,身下不是床榻上的软被。
她微皱着眉,觉得浑身都被硌得有些酸疼,但是此时此刻,腹中的饥饿感比酸疼更加牢据她的感知,自她在木府十八年来,就从未体味过饥饿的滋味,她微起唇,嘴里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木婉觉得自己也许被丢在了哪里的偏僻小路上,手掌心下是一片泥泞,或许这边刚下过雨,但是太阳却大得让人昏沉。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玉米杆子,她蓦地瞳孔放大了一瞬,心里窜起惊涛般的恐慌和惊意。
她在哪里?
木婉觉得这具身体仿佛不是她的一般,她根本分不出力气来挪动自己的胳膊、双腿,她仿佛是被暴晒在这片野外,仿佛是受罚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木婉以为她也许会这样成为野外的一具无名尸,她终于听到了一点人声在往这边靠近。
她费力地发出喊声,哪怕细微得仿佛猫崽子的嗷叫,她也寄希望于有人能听到。
木婉不知道她又等了多久,她周围的玉米杆子被人分开,一道阴影盖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太阳的暴晒。
她吃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罩在自己头顶上方的人,对方的面孔因为逆光而模糊得像是一团黑影,她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裤脚,喃喃了一声,“救我……”
男人微皱眉,看了一眼被木婉泥手牢牢攥住的西装裤腿,然后再去看躺在地上的是什么人。
入眼的是一张有些瘦黄脏污的脸,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大的样子,女孩对着他说了什么话他没听清,还没等他发问,对方彻底晕了过去。
男人目光落在女孩脏兮兮的脸上,微微停顿了几秒后才挪开,他眉头皱得更紧,四下看看没人,只好勉强把对方从地上抱了起来。
入怀的重量轻得让他有些诧异,他抱着木婉走出玉米田,路上遇到了一个皮肤黝黑又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认出了他怀里抱着的女孩是村口木老头家里的闺女。
闫坤风抱着女孩,按照庄稼汉的指路来到村口木老头的家里。
他先是看了一眼危危欲坠的小院木门,再看了一眼院子里遍地的鸡屎,最后再扫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像只猫崽子似的女孩,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有人么?”闫坤风站在院子的大门口,出声问道。
听见动静的木老头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一个穿着料子极好、身材又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把自家闺女打横抱着,一对牛眼似的大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伸出食指哆嗦地指着男人,声音粗噶,“你抱着俺家闺女算什么话!你!你把俺家闺女放下来!”
闫坤风闻言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她晕倒在玉米田里了,我把她送回来。”他说着,往前走一步,把怀里脏兮兮的女孩塞进木老头手里。
木老头个子小小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差点没接住自家晕得不省人事的闺女。
闫坤风扯扯嘴角,似笑非笑,也懒得再和木老头说什么,看了眼还没意识的小姑娘,转身打算离开。
“你这人怎么随便抱我家姑娘!我家闺女可是黄花大姑娘,被你抱了,还都被乡亲们看到了,以后可怎么嫁人?”一道响亮又尖锐的女人声音蓦地响起,闫坤风闻言看过去,一个穿着红绿花布料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闫坤风眉头皱得更紧,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心,似乎是摊上麻烦了。
出来的女人是木老头新娶的小老婆,大老婆十几年前生闺女的时候难产死了。
小老婆叫李秀娟,是个精明的女人,曾经跟着人去过镇里,也算是“开过眼界”,一眼就看出男人身上衣服的面料是好货,只有镇上做官的、有钱的才穿得上,叫那啥子西装西裤的。
她目光落在上个女人生下的赔钱闺女身上,眼珠子一转,心里起了点花花肠子。
“你得给我闺女负责任。”李秀娟叫嚷道,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估计再喊两嗓子,就能把左邻右舍那几个还在地里劳作的邻居惊扰来。
闫坤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人,趁机讹诈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是头一回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见到个丝毫不在意昏厥女儿,反而满脑子想着怎么讹他一笔钱的女人。
他呵笑了一声,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道,“我在田里捡到你家闺女,没向你们要笔救命钱不错了,姑且还不说我这身被你女儿弄脏的西服,洗一洗知道要花我多少洋票么?”
前一秒还叫嚣着要男人负责的李秀娟,闻声后下一秒猛地熄了声,她那双满是计较的小眼睛转了转,心道还得为赔钱货给别人付钱?那怎么行!她的小儿子都好几天没开荤过了,哪来的钱付给男人?
她贼溜溜地转着眼睛,一摆手嚷嚷道,“你说什么呢你,我家闺女在玉米田里好好干着活,哪会无缘无故晕倒?你别在这儿瞎咧咧地想讹我们!走走,快走!不走我就喊人了啊!”
闫坤风闻言失笑,懒得和没什么文化的泼妇多计较,落下一句话后转身走得干脆利落,“闺女还晕着呢,有功夫讹人,还不如看看她。”
他走出院子,走出几米远,模模糊糊听见那女人骂了一句“赔钱货”,他眯了眯眼,心里升起些微的烦躁,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