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浩然走回来的时候，林隐禁不住比了个大拇指道：“帅得很！”
卫浩然微微点头，看到了夜幽冥眼中一闪而逝的诡异色彩。
林隐望着卫浩然问道：“师兄，你击退杜楷和魏铖时，用的是何种剑法，看起来并非凌霄所有？”
他这问题一出，夜幽冥的耳朵更是竖了起来，敢情他也对卫浩然的那套剑法充满好奇。
本来询问他人功法是犯忌讳的，可是卫浩然怎么会在意这个，何况问他的人又是林隐。
卫浩然谦逊一笑，回答道：“那倒多亏了林师弟你啊。那还是在玄鼋谷看师弟你与风前辈一战后，林师叔见我心喜平天阙剑诀，便传了我几招。只是后来我被逐出凌霄，便也没了再传我剑诀的机会。习来练去，总觉不美，便融合了后土剑诀，才创出几招剑式。只是我心血来潮的瞎揣摩罢了，登不得大堂。”
言语间，卫浩然并未提及风霜夜的名字，只是怕夜幽冥听后有所防范。
夜幽冥不以为然道：“你当老夫是外行么，剑映心境，你那几手剑法，刚猛雄浑之处更胜后土剑诀，灵动无方间远超那魏铖的剑招，尽管招式的变化极少，却去芜存精，称得上浑然天成，威力绝伦。”
卫浩然含笑道：“夜老先生过奖了，盛某可不敢当。”
夜幽冥冷哼道：“你的意思是，老夫的眼光不够？”
卫浩然苦笑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晚辈觉得这套剑法仍有许多欠缺雕琢之处，如有机会，还要向夜老先生多多请教。”
夜幽冥得意得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比如你的剑招虽好，可是杀意不够啊。出剑，不就应该杀敌吗？你小子居然两次放走了人，当真是妇人之仁啊！”
林隐冷哼一声，不理会这把杀人当磕毛豆一样平常的夜老魔，只是问道：“卫师兄，你那剑招可有个名字？”
卫浩然道：“对阵杜楷使得第一招，我把它唤作‘斩前缘’。”
夜幽冥点头道：“这名字取的有点意思，一往无前，一刀两断，干脆的很。那第二招又叫什么？”
卫浩然照实答道：“我将其唤做‘念一诺’。”
夜幽冥笑道：“一诺千金？难怪那剑出得慢，原来是挂了千钧分量。不赖，真不赖啊！”
卫浩然道：“夜老先生说笑了，这式剑法，其实脱胎于后土剑诀的‘山崩地裂’。我只不过剔除了所有的后手变化以及虚招，再将剑势刻意减缓五分，便窃为己作，实在惭愧得很。”
夜幽冥摇头道：“不能这么说，莫说你做了这么大的改动，就是丝毫不改，只其剑意已变，那也算是创新。老夫不像你们正道中人喜欢循规蹈矩，故步自封，惟恐练错半分师父传下的剑招。虽然这几招只是个雏形，可你能创出这几招剑式，当得一代宗师的称赞了。”
卫浩然谦然一笑，自顾自说道：“至于对阵魏铖时的剑招，我将其叫做‘念念不忘’。酸是酸了点，好在还算管用。”
夜幽冥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林隐问道：“师兄，那你的这套剑法，也总该也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吧？”
卫浩然微笑道：“我把它称作‘卫道剑诀’，取的是卫我正道之意。”
夜幽冥撇了撇嘴，脸上神色不大好看。
林隐拊掌道：“卫道剑诀，果然不错。我看要不了多久，这门剑诀就会响彻整个浩渺大陆！”
卫浩然说道：“师弟，正如夜老先生所言，这套剑法还只是雏形，还有许多需要雕琢的地方。你要是有兴趣，日后我便把它一一演示给你，也好相互切磋。”
他说得客气，其实就是要将自己呕心沥血所创的剑法，授与林隐，也免得自己只是占了林隐的平天阙剑诀的便宜。
林隐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想别人若有些许所得，必然挟珍自重，惟恐被人偷去，独独卫浩然能有如此胸襟，可毫不犹豫的慨然倾囊。
这么一个人，他怎么能不佩服？
林隐摇头道：“卫师兄，你的卫道剑诀刚正浩然，气势无双，可小弟我是学不来的，毕竟我可不像师兄你，道心虔诚。但是，有朝一日，我也会悟出属于自己的功夫！”
夜幽冥嗤之以鼻道：“小小年纪，吹牛皮的本事倒是不赖。”
卫浩然却是拍了拍林隐的肩，没有说话，目光中全是信赖和期待。
……
……
白莲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瞧见，卫浩然充满真挚的关怀之色。
第二眼便看见了浑身散发着浅淡金光的夜幽冥。
察觉到白莲气息微乱，林隐笑道：“白师姐，你就当他不存在就好。”
夜幽冥重重一哼，那堆燃着的柴火骤然窜起两丈高的火苗。
白莲拱手道：“见过前辈。”
夜幽冥不理她，只是踢了林隐一脚。
林隐瞥了这老魔头一眼，那一刻他居然觉得这老魔头有些可爱。
白莲靠住船舱的板壁，轻轻道：“卫大哥、林师弟，多谢你们了。”
卫浩然微笑道：“白师妹，你怎么越来越会客套了？”
白莲徐徐道：“除了这些，小妹还能说什么呢？我亏欠你们的实在太多了。”说着说着，泪水满面。
等到白莲稳住心神，卫浩然有意转开话题，环顾小舟问道：“白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藏了艘船？”
白莲抽泣了一声后，缓声说道：“这本是家父捕鱼用的小船。那年我回到家乡，却得知老父早已病故，可怜我上山修行，居然丝毫不知。你们说说看，修行修行，远离世情，听来极好，其实多么可悲啊？”
卫浩然想要安慰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头一次埋怨自己是个粗人，未能像自己的名字那样，胸有浩然气，读书破万卷。
白莲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在老屋那里住了不过一年，就有天沙岛的同门找到我家。虽然小妹仗着修为还算有所进境，才侥幸逃脱一劫。事后小妹就远迁至此，平日里也不敢妄动修为，免得被天沙岛师长们循着痕迹找上门来，最主要的，小妹并不想跟师父她老人家再起冲突。只好把这艘小船藏在这里，偶尔划船出去捕些鱼虾果腹。如此，便是两年多了。”
林隐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独自留在此地？”
白莲没有回答，但这个答案，卫浩然纵是再笨也能明白。
身躯一震，卫浩然苦笑道：“你何苦如此？”
白莲垂下头来，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见嘴唇微微颤抖。
林隐眼珠一转，起身道：“师兄，难得我们能再见着白师姐，我这就去弄几坛好酒来，今晚大伙一醉方休。”不由分说，带上夜幽冥出了洞窟。
出去后，夜幽冥急道：“你拉我出来作甚？老夫还想看人小两口亲亲我我呢，几百年没开过荤了，过过眼瘾总是好的。说不定就是一场天雷勾地火的大战呢？”
林隐瞟了夜幽冥下身一眼，嗤道：“想些有的没的，只剩元神了还能行？”
夜幽冥气的直要杀了林隐，林隐嘴中啧啧两声，摇头晃脑的走远。
气得夜幽冥在后接连大骂，可是林隐也不曾理会他半句。
……
卫浩然明白林隐是故意制造机会，好让自己和白莲单独待一会儿。
“白师妹，你心中的苦衷，卫某虽是粗鲁男子，也能了解一二，更从没有记恨怪罪你的意思。这回若不是林师弟带我前来，我原本……也不想打扰你，没想到，却碰巧又撞上这么一档子事。”
白莲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奇怪的微笑，道：“卫大哥，这回还是你救了我，难道不怕我再害你一次？”
卫浩然轻轻摇头，缓缓道：“其实你也是受害者，你的心里比我还苦。我还能得到师父与朋友的信任与同情，而你却已一无所有。”
两行晶莹如珍珠的泪水，悄无声息的从白莲面颊上淌落，她没有想到，自己受了那多的委屈，为师门付出那多的牺牲，到最后唯一真正能够了解、体谅自己的，竟是自己在迫不得已下，诬陷迫害的卫浩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莲一连说了数声对不起，似乎想将压在自己心中两年多的苦楚和愧疚全数掏空。
她的脸色发白，颤抖着嘴唇低声道：“卫大哥，小妹狼心狗肺，对不住你，你还是杀了我吧！”说着，闭上双眼。
卫浩然起身大步走到她的身前，坚定的道：“你是对不住我，那就拿一辈子来还吧。”
白莲一震，睁眼默默凝望着卫浩然。
此时卫浩然俯视着她，一双眼珠亮若星火。
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洞窟里一片寂静，柴火噼啪作响的烧着。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对，在沉默里，思绪伴随着吹进洞窟的那清冽的海风盘旋不休。
卫浩然直直地看着白莲，在等她的答案。
有些事、有些心情，彼此早已在沉默中读懂。
白莲笑着，哭着，点了点头。
“好。”
……
远处传来林隐的抱怨：“见鬼，这是什么地方，酒铺也不见一个，居然害得我要飞出几百里。”他的身影出现在苍茫海天中，却将那份微妙的沉寂，也一起打破。
卫浩然虽不清楚，可不用多想都知道，林隐此言太夸张，不然渔村里的人想买点酒喝，难不成都要跑断腿么。林隐这么说，不过是提醒自己和白莲他回来了。
白莲羞的红了脸，饶是卫浩然，也轻轻咳嗽了两声。
夜幽冥当先冲进洞窟，四处打量几眼，见与自己离开前并无两样，直摇头道：“没意思，没意思至极！”
林隐跟在后面挤开了碍事的夜幽冥，左右手各抱了一个硕大的酒坛子。
卫浩然的鼻子猛一嗅，笑道：“这酒不错。”
林隐仔细打量了一下卫浩然的脸色，又瞥了眼白莲，注意到两人都不太敢正眼看他，忍不住嘿嘿一笑。
林隐说道：“师兄的鼻子果然厉害，这可是我从几百里外的一处庄子地窖里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看那门户，估计是个财主，有钱的很，藏酒自然也不差。”
卫浩然一怔道：“不告而取可不太好。”
林隐笑着道：“我晓得若是白偷来的酒师兄估计喝不痛快，便给那财主的小妾渡了一道真气。”
“嗯？为何这么做？”卫浩然心中生奇。
林隐哈哈一笑道：“那小妾怀着孩子，只是我看怕是先天不足，索性助那还没降生的孩子一臂之力，帮他去了暗疾。若是那老财主知道了，估计千恩万谢都不足道。就是有一点，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他的，我看那老东西年纪不小了，说不准被人带了绿帽子仍不自知呢。”
卫浩然哑然失笑道：“你这家伙，总没正经。好在孩子无辜，你帮了一帮，也算积德。”
经林隐这么一闹，气氛顿时活跃许多。
等到白莲翻找出船舱里的陶碗，四人围坐在火堆旁喝起酒来，就连夜幽冥这元神之躯都喝了两碗。
只是他喝酒的方式很古怪，仅仅是将酒碗贴在唇边，用力一吸，碗里的酒“丝丝”轻响，便有酒气钻进了他的鼻孔中。
这一幕不禁看的白莲心中生奇，卫浩然解释道：“老先生功参造化，虽然只剩元神，也是无物不可克化，所有的有形之物、有灵之材，皆可被其化成元气吸纳于元神之中，就好比我们修行时吸取天地灵气一样。”
夜幽冥示威似的扫了林隐一眼道：“瞧瞧人家，眼力劲比你强多了。”
林隐冷笑一声道：“不就是魔道的‘混元吞炁功’嘛，跟升龙老祖的龙吸功原理差不多，只是还没人家龙吸功管用就是了。”
夜幽冥一怔，没想到林隐居然认得这门魔道功法，问道：“你怎么晓得这门功法的？如今魔道中修炼这门吃力不讨好的功法的还有吗？”
林隐不理他，自然不会告诉夜幽冥，上一世还是沈隐时因为闲来无事，他也曾修炼过这门中看不中用的功法。只是笑道：“卫师兄、白师姐，咱们喝咱们的，别理会这爱卖弄的老魔头。”
白莲噗嗤一乐，仰头便要往嘴里倒酒。她今天很高兴，唯有酒能助兴。
卫浩然却叮嘱道：“你身上有伤，这酒喝一点，对药力运行有好处，但不能多饮。”
白莲轻轻点头，果然只啜了一小口。
卫浩然与林隐对饮一碗，闭目回味半晌，才睁开眼睛赞道：“这酒真不赖，可惜少了点下酒好菜，不然滋味就更妙了。”
林隐笑道：“师兄，今晚月色真是不错。不如，我们驾着这艘小船，扬帆出海，抓几条大鱼烧来下酒。反正也是要去龙宫的，干脆在海上吃喝完了，我们就直接下海。”
此提议一出，最赞成的无疑是急于得到“鬼王遗骸”的夜幽冥了。
……
当下，四人扬帆，将小舟驶入海中，月光粼粼洒在浩瀚涛头，极目处水天荡漾，银光如星辰闪烁，遥映苍穹。
为了早些满足林隐和卫浩然的兴致，免得再耽误行程，夜幽冥可谓是大发神威，尽心尽力的捕鱼。
他轻轻挥掌，掌力直透海水数百丈。
“轰轰”数响，海面上炸开数丈高的水花，里面翻腾着数之不尽的游鱼。
夜幽冥专挑各大肉肥的海鱼往船上扔，一时间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白莲担忧道：“老前辈这么闹，会不会招来——”
卫浩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豪迈笑道：“不怕，从此之后，无需在怕！”
白莲点点头，喜上眉梢。
林隐正欣赏着夜幽冥的精采表演，却听白莲在身后轻声问道：“林师弟，你去见过那位陆姑娘了吗？”
林隐呆了下，回答道：“没有，我有两年多没见着她了。”
他远远眺望万妙仙门的方向，根本看不到远隔数千里的那座宗门，嘀咕道：“如果她知道我在这儿，估计会飞来见我吧？不过也不急吧，日后的时光还长着哪！”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白莲徐声道，她的眸子，注视着林隐，说道：“有时候，只争朝暮，其实更好。”
林隐笑道：“多谢白师姐教诲。”
白莲还没说话，不远处便传来夜幽冥爽朗的笑声道：“丫头，你还不快生火，老夫捕到的这些大鱼，足够你们吃到死了！”
林隐吐了口气站起身子，轻声骂道：“这老东西真不会说人话。”
涉水而至的夜幽冥拎着一网鱼，走上船板后伸个懒腰，哈哈笑道：“痛快，老夫他妈的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这么痛快过了！”
等林隐再看到夜幽冥手里的那张网后，立时骂道：“老魔头，把我的天罗地网还我！”
他倒忘了，当时为了从一线天中出来，便将此宝借给了夜幽冥护住元神，只是之后出了一线天，又接连遭到许多变故，便将这件事给忘了。如今看到夜幽冥那这宝贝网鱼，不禁心中大叹，着实不应该！
夜幽冥哈哈一笑道：“这玩意儿老夫用着挺顺手的，不如你小子就将它送给我吧！大不了老夫拿一门厉害法术跟你交换。”
林隐正要断然拒绝，突听大海远处传来一声沉闷如雷的喊声：“是谁在用宫主的宝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