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的豆腐放在家里,绵娘为的就是不和这位碰头,没想到刚走出村口,就看见人在远处等着。
“豆腐有人去取,我也只是想见见你,告诉你不要担心,那个萧宗羡被我打发了。你哥哥也没事了,只不过最近不能放他单独出门。免得再碰上萧宗羡那伙人,他拿我没办法,少不得要将气撒在其他人身上,其实我也不放心你,阿绵,你也和萧宗羡照面了,那个人最是卑鄙无常,谁知道他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我得保护你的!”
“别,顾少爷,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绵娘实在是承担不起您的这份恩德,我一个卖豆腐的,后面跟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贵公子保护,多招眼啊,没问题都变得有问题了,您还是别跟着了。”
“绵娘这口齿,真的是越发的凌厉了!”哪怕顾骢自认已经练就了铜皮铁骨,现在面对绵娘的拒绝和奚落仍然,微微笑道:“可也就是占个口齿伶俐,真要是遇上个厉害的,你一个弱女子,还能做什么?”
“您这样,才会越发引人注意。”
绵娘回望着他,很郑重的说道:“这样一来,那个什么世子,岂不是就知道我和你关系匪浅了,你又不能日日夜夜的守着,他要是动了心思,随时都可以对我不利,更别说我还有家人在。”
“阿绵也承认我们两个关系匪浅了?”顾骢的重点抓偏了,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蹭上绵娘的额头上,绵娘连忙恍然躲开,神情中很是不自在:“我只是在说别人眼中的我们,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是啊,别人眼中的我们,我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
顾骢自得一笑,目光微暖。
绵娘被他笑得不自在,连忙转过头去,不想在与他说话。
顾骢本想再逗她两句,却又怕真的惹恼了她,只能收了脸上的不正经,道:“阿绵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且放心,我自会寻一个周全的办法将这件事解决了才是。”
“解决不解决的,那也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绵娘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女子,只希望家人平安无事,还请顾少爷原谅我的自私。”
说到后面,女娘已经低下了头去,一直以来,顾骢做了许多事情,她也一直认为这人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因为不怀好意,另有所图,所以,那些示好她也从未放在心上,顾骢让阿哥去他那里做事,也不过是威逼自己就犯的手段,两个家里,她是最人微言轻的那个,说过的话不会有人听,哪怕是面对丈夫,也是用了暴力手段,才令他屈服,可即便如此,还有婆婆,父亲,母亲,阿哥,他们不会相信顾骢是另有图谋,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是这位侯府公子的平易随和,还有阿哥的前途命运。
换句话说,就算是他们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又会怎么样?
自己已经失了名节,只有死路一条,爹娘阿哥自然是会拼死维护,说不定还要去找顾骢拼命,也不过是去拿鸡蛋碰石头,鸡蛋粉身碎骨,石头毫发无伤。
她自己贪生怕死,爱惜性命,又不想家人有任何的危险,只能踌躇前行,一边无力反抗,眼看着家人接受顾骢的示好,一遍又恨不得和这人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阿哥说是顾骢救了他和妩娘,这位顾少爷也的确全力维护兄长嫂子。
她心中既埋怨顾骢惹是生非,招惹仇家上门,连累阿哥,可也不能忘记阿哥当时遇到危险的时候的确是这人挺身而出。
自成亲之后,她的生活看似平静,有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婆媳矛盾,实际上这下面却一直藏着随时能掀起巨浪的飓风。
而罪魁祸首恰恰就是眼前这人。
绵娘的内心矛盾而挣扎,她恨不得自己能生出无畏生死的勇气,这样,就可以拼死与这人断绝关系,又恨不得自己能强大起来,也有一个高贵荣华的出身,能震慑住这个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者能处置了他的那个仇家,再也不欠他的人情。
只是这两样不过都是美梦一场,她既不能豁出性命,保全名节,也没有高贵荣华的出身,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现在学到手的本事也不过是干点农活,做点豆腐而已。
实在不值一提。
“阿绵尽管放心就是,这件事,我顾骢自会处理好,不会连累你们,也不需要你们帮忙。”
哪怕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顾骢心中还是不免失望,自从萧宗羡出现之后,他一直都在思考,怎么才能护她家人周全,当然,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她帮什么忙,可是,这样的冷漠,还是他心中最不愿意见到的。
这样的绵娘,就像是一块顽石,捂不热,也打动不了。
“豆腐皮,和豆腐,都很好吃,还望阿绵能天天给顾宅留上一盘豆腐。”
他盯着绵娘低垂的颈子,失落的说道。
他不喜欢女娘这个样子,时刻都好像随时准备离开,避他如避蛇蝎,他想要人,会有千百种方法,他的计划,也在一步一步的实施,甚至所有的事情,也都是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运行。有些甚至比计划的更好。
可她却始终封锁着自己的心,不肯让他靠近一步。
甚至现在,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这种感觉,比知道皇帝猜忌爷爷之后,要更强烈。
皇帝的猜忌,他只要想办法应对,解除这份猜忌就可。
人心却是算计不来的。
阿绵的心不在他这,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强求而已。
“阿绵,万事小心吧!”
顾骢说罢,调转马头,离开了这里。
绵娘倏然回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犹豫了半天,终于喊道:“你也小心行事!”
枣红马忽然驻足,马上的人回转身子,望着她,遥远的距离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绵娘仍然逃也似的避开那两道目光,连忙赶车离开。
驴车跑得飞快,豆腐盘子颠得飞起,为了防止豆腐颠碎,绵娘只得将速度慢了下来,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
绵娘正后悔不跌自己不该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被一条强有力的臂膀搂住了腰,绵娘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身后是那人健壮却炙热的胸膛。
腰上是铁箍一样的手臂。
她试图挣扎。
对方却低声警告道:“阿绵,不要动,不要逼我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情。”
柔软的耳垂被一阵湿热包裹,低沉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绵娘不相信光天化日的他真的敢做出什么来,试图挣扎,胸前却又多了一只手,她被身后的人牢牢地抱在了怀中。
一阵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回响:“幕天席地,阿绵想是不想?”
绵娘当场僵住,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假,生怕下一秒这厮真的会做出无法收拾的事情。
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牢牢抱住,柔软火热的双唇在裸露的皮肤上游走。
“阿绵,我只是想你!”耳边低沉的嗓音含着多情的相思。
“顾骢。”女娘悠悠的一声叹息,带着若有似无的情意,还有深深的无奈:“宋绵已经嫁人了!”
绵娘心中恍惚,其实就算没有嫁人又能如何呢?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真让自己去给他做妾,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宁愿过着这样吃苦挨累却无比踏实的小日子,而不是去大户人家做那种奴才不是奴才,主子不是主子的妾侍。
顾骢放她下马,却钳制住她的下颌冷冷的警告道:“阿绵,我怜你爱你,就会敬你,不会勉强你做那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不过你也要记住,你不爱我,就同样不许爱着别人,哪怕是你的那个丈夫!若是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那后果,就真的是你承担不起的了,知道么?”
他面无表情,眼神坚定又阴鸷,同方才那个热情又温柔的男人判若两人。
绵娘没说话,心中却渐渐升起一股无力与惧怕。
马蹄远去,绵娘在原地站了许久,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一人一马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收回目光。
拍了拍低头吃草的驴,无奈的念道:“你我一样,身上都拴着缰绳不得自由,只不过你的缰绳看得见,而我的缰绳看不见而已。也不对,我现在的身上又加了一条缰绳,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掉。”
心中又暗觉好笑,想不到自己和这驴老兄竟然会同病相怜,可见,生而为人,也未见就比什么猪马牛羊的高贵了多少,一切不过都是命罢了。
她坐上车,扬起了鞭子,又迅速转了念头,既然是同病相怜,又何必难为眼前的驴老兄,轻轻地拍了拍驴背,笑念一句:“走吧,老伙计,我们该干活了。”
驴车前进,绵娘却心事重重,想起忽然改变态度的豆腐娘子,还有喜怒无常的顾骢,她眉头紧锁,是在轻松不起来。
远处的树林里,却有一双眼睛,将这期间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看着绵娘走远,他心中衡量了一下,最终放弃了跟踪顾侯公子的念头,跟着这个卖豆腐的乡下女子一路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