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人的笑容宛如索命的厉鬼,令人彻彻发寒。
骤然间卫兵士从床上惊醒,睁开眼时四周还比较昏暗,不远处还传来了陆建国的鼾声,但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却让卫兵士舒心了不少,至少他醒来了,既然醒来了,那么就果真是一个梦而已。
这六月的天很热,因为这场噩梦卫兵士也出了一身冷汗,此刻铺在床上的竹席就像是刚洗过一般,湿漉漉的。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卫兵士感觉口腔燥热,似乎再拖上一会儿,他整个人就要陷入脱水症状了。
贪婪地灌了一大口水,卫兵士才终于觉得舒缓起来。此刻回忆起梦中的经历,那股恐惧感似乎还残留在心间,记忆犹新得让卫兵士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宛如劫后余生般庆幸,让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不断调整急促的呼吸。虽然每个噩梦都比较记忆犹新,但这次的噩梦还真是宛如亲身经历一般。想想整个梦境的过程,卫兵士都不由自嘲地想着要不要把这段经历编成一段奇幻故事。
“还是头一次做了个这么清晰的噩梦呢......”
卫兵士摸到了床头的手机,打开亮光后想知道现在的时间,原来才刚过12点。
十点钟上的床。只睡了不到两小时。
可没出一会,他那渐渐放缓的呼吸戛然而止,因为此刻除了手机荧屏上显示的时间外,他的视线内还有一个淡绿色的钟表在滴答滴答地走动着,其中还有一串数字在不断消减,604795,604794,604793......
这一刻,令卫兵士冷汗再次狂冒,狠狠地揉了揉双眼,但是那个淡绿色的钟表就如同印刻在了视网膜上,即使揉得眼眶发疼,依旧擦除不掉那个如同催命符一般的钟表。
梦中梦吗?
这是卫兵士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但看着陆建国与杨星旗的睡相,看着床下那还亮着的电脑屏幕,甚至是杨星旗桌上未清理干净的瓜子壳......
若这是梦,那也太细致了吧?
寝室内的一切又太过真切,真实到让卫兵士认为这是在照应他记忆的画面。于是慌乱地下床想看看室外的世界。
慌乱间脚底一滑,接着“扑通”一声卫兵士从窗侧的楼梯上重重地摔在了下来。左手肘关节处传来的疼痛带麻了整只手臂,他的痛叫声也让熟睡中的陆建国停止了鼾声,翻了个身,却没醒来。
疼痛虽然麻痹着卫兵士的神经,但看着眼角那淡绿色的钟盘,仍不愿相信这就是真的。
冲去了阳台,闯进了厕所,反复拨弄着卫生间的白炽灯来刺激自己的视网膜,可即使被忽闪忽亮的灯光刺痛得睁不开了双眼,也依旧抹不掉那只顾转动的钟针。
那一刻,卫兵士内心渐渐都开始崩溃了。脑海中浮现出数个恐怖的想法,他想用牙刷戳瞎自己的双眼,也浮现出从阳台上跳下去的飞跃,但就在他俯身在阳台的栏杆上时,这一跃下去的冲动又被遏制住了。
背靠着围栏瓷砖上,无声地哭了出来。
跃下去,或许是唯一超脱现状的办法。但即使生命真的只剩下了七日,他即赌不起,也不敢赌。
瓷砖的清凉,深夜的空气,肘关节处迟迟不消的阵痛,这一切让他早就意识到这是真的了,只是不愿去接受罢了。
他只是地球上70多亿人中之一,没日没夜过着一个平凡而又无聊的人生罢了。本和着大多数同龄学生一样,在名为校园的象牙塔里混着日子,过着百无聊赖得过且过的生活。而就在即将迈出校园去面对将来临的自己打拼的自由日子时,却被告知他的生命只剩下了七天?
本有一段很漫长的时光去完成许多推给了以后再去做的事情,可得知现在寿命将终,心中剩下的只有充斥肺腑的悔恨。
卫兵士倚在墙角,痛苦地挠起了头发。
他还没有和父亲和好,欠一句一直难以说出口的对不起;他还没有开始一段梦寐已久的个人旅行,去一趟青藏线看看草原和牛羊,或去趟海南岛在天涯海角处发个朋友圈;现在才二十出头的他,还没有尝过后半人生的心酸苦楚,没有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亦不懂作为父亲的心酸与期望......他想去面对,想去理解,想要未来......
有太多,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完成,他一直想做,却又没有去做的事情。
可现在,注视着那执拗而又偏执,带着一股不到尽头绝不停息之势的钟表。如今每消逝一秒,都让卫兵士感觉是在浪费生命了。
他......不再有漫长的余生去挥霍了......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床铺边拿上了手机,现在才凌晨十二点过十一分,回身看着对床仍在熟睡的陆建国与杨星旗,卫兵士有些欲言又止,终还是没有打扰他们的睡梦。
熟练地播出了一串号码,轻步再次走到阳台,但又久久没有按出呼出键。阳台外依旧洋溢着喧嚣的灯光与吵闹,若没有眼角那个钟针转动的时钟,那么他也能很快融入其中,安安静静,心神宁和地坐在阳台上刷会儿微博,逛逛贴吧吧。
可现在......
卫兵士还是按下了呼出键,
“嘟——嘟——”
两声回音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生冷,自从高考事件发生后,他再也未感受过那个男人的温情,即使此刻,感受到的也只有些许冷漠。
他曾对他抱有期望,但现在,他只视他为耻。
“爸......四年前的事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这些年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卫兵士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不断平复着心情缓缓说出了这四年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你是不是缺钱用了?”或许是因为卫兵士的态度一反常态,那头富有磁性的声音随口问道。
“不!不是的。我已经找到了工作,或许以后......以后也不会缺钱用了......”
以后......若是梦境是真的,以后就不会再有以后了。
“我签了一家外资企业,毕业后就会被安排去德国进行半生产半学习的深造,可能要个三五年才能回来。”
半响过后,电话那头才传来了回音,“这是家什么企业啊?叫什么名字?”
这一刻卫兵士早预料到了,随口答道:“阿格达里,是世界五百强。”
卫兵士的父亲是个十分正直又实在的人,对于接触不到的知识也不太感兴趣,哪里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一家名为阿格达里的世界五百强公司,对他一直尊敬的父亲说出这个谎言,卫兵士第一次感到异常的平静。
“好,想出去闯闯也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往家里打电话。”
“嗯......”
“爸,我......”
虽然对话不多,但这通电话足足打了近有五分钟。不过终于说出了对不起,卫兵士眼角不禁再次湿润地滑落出泪来。
若知今日离别苦,何故当初不低头?
卫兵士心中的悔恨辗转回肠,若生命真的只剩下七日,那么今世父亲的恩情,唯有来世......再报了!
再次回到床上,卫兵士对于自己死期将至反而不在那么恐慌了,对于视线里的那个钟表,只要不刻意去察看也影响不到视野。
此刻在卫兵士心中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如何去度过这个七天?还是一如往常?陪着室友们打打游戏,上上分;或是去趟川藏线上,看看梦境中的青空绿草,遍地牛羊;还是择一处绿水青山,为这具身骸寻一处宝地?
卫兵士一直在问自己答案,回忆着自己这平凡而又短暂的一生,的确有许多遗憾。只可惜剩下的时间并不长,诸多欲望只能取其一。
泪水打湿了枕巾,卫兵士侧身蜷缩着思考了很久,直到鸡鸣破晓,才终于做出了决定。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周,那我想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