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左都督府时，已是戌时深夜。
“夫君回来了。”
一进入倾云院，邢慈静和如烟便齐齐迎了出来，只见邢慈静迎上前去帮刘承祐宽下外衣，口中说道：“司琴已经让后厨准备饭菜了，一会儿就能用膳。”
刘承祐点了点头：“往后我若是回来的晚了，你们大可自行用晚膳，不必等我。咱们倾云院里头，没那么多规矩。”
说着，又朝如烟吩咐道：“烟儿，你去准备些出行的衣物和银钱。不出意外的话，至多三五日后，我们便要离开京城去洮州了。”
如烟闻言眼眸一亮，欣喜道：“圣上同意让公子去处理西北战事了？”
“我哪有那个资格。”刘承祐笑了笑：“不过今日面圣时，观其神色，圣上他应该会给我一个随军的职务。”
“再加上郑妃那边也打了招呼，不出意外的话，两三日内就会有圣旨下来。”
说到此处，似想起了某事，近身附耳在如烟身边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明日一早就去办......”
但见如烟听完后，睁大了双眼诧异问道：“公子怎会知道的这么详细，这消息是哪来的？”
“莫问，你只管去安排便是。”
“是！”如烟见此，凝声应了句。
一旁的邢慈静见状，也不去问刘承祐吩咐了如烟何事，只是问道：“夫君，这次出门，大概多久能回来？”
刘承祐：“至多两月，若一切顺利的话，可能一个半月便差不过了。”
邢慈静微微颔首，沉默片刻后，切切叮嘱道：“刀剑无眼，夫君若是真能随军去西北，万事当千万小心着些。”
刘承祐笑了笑：“打仗的事轮不着我。放心吧，对我来说，眼下外头反而比京城更加安全。”
洮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酿出这边防大患的原陕西总督梅友松这次是注定要被免职问罪了，至于接替他的人是谁，刘承祐一时也无法确定。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新任陕西总督一定是一位能让朱翊钧和申时行都非常认可的将才，而他刘承祐只需跟在其身侧出出主意，顺带着在事后分些功劳便可。
......
正如刘承祐所言，两日后，朝廷的圣旨便下来了，罢免原陕西总督梅友松，以戎政尚书郑洛为新任陕西总督，统领西北兵事，刘承祐为随任七品巡按，负监察之职。
其实，这次郑洛的官职全称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经略陕西四镇及宣大山西等处边务”，只从官职的名称中，便可看出这次万历对郑洛报了多大的期望。
这郑洛祖上三代都是高官，从祖父郑隆，再到父亲郑显，如今连上他自己，都做过兵部尚书。
不得不说，朱翊钧任性归任性，但是在用人方面确实一等一的好手。
如今西北边陲出了战乱，郑洛能拿到这份官职，却绝不是靠的裙带关系。
只因郑家除了会干活外，还出了名的讲原则，以至于身为三代尚书，家里却穷的叮当响。
年轻时候的郑洛，更因为父亲早逝，过了相当长一段艰苦奋斗的日子。不但书读的好，嘉靖三十五年高中了进士，而且家传的本事，更是学得游刃有余。
一开始做推官，审案从来精明，后来做御史，更穷追猛打奸臣严嵩，硬查出了严嵩一手闹出的盐税贪腐案，还顶着压力把替罪羊鄢懋卿改判成流放，留下这个指正严嵩的大活口。这番刚正精明，从而震惊朝野。
此后，如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大佬们，互相争权掐的凶，但对郑洛却清一色器重，官位刷刷的升。
特别是此人曾经长期在山西工作，从隆庆和议的时候，就干过山西参议，后来又做了山西巡抚。
西北鞑靼阿勒坦家祖孙三代，郑洛都长期和他们打过交道，对这群人知根知底。还曾经给晚年的阿勒坦一次深刻教训：当时阿勒坦狮子大开口向明朝要赏，不给钱就撂挑子不当顺义王，郑洛二话不说，带领精锐直接逼近老牛湾驻防，吓得阿勒坦立刻认错。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最麻烦问题，这位狠人的风格，一向传遍边疆。
刘承祐对这郑洛的履历也是知之甚深，得知朱翊钧派遣了这么一位牛人去统筹西北战乱后，心下便更是对自己这次的差事信心十足......虽然他只被派了一个七品随军巡按，可手中握着的职权，却正好掐住了郑落的七寸，有点像监军意思。
当然，刘承祐也不会蠢到主动去坏郑洛的事，毕竟西北的差事能干好了，对大家都有利。
～～～～～～～～～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
唐人王昌龄的这首《塞下曲》，如实描述了八月西北之地的荒芜之景。刘承祐和郑落一行十余骑刚进入甘陇境内，便已感觉到了这西北之地炎热和荒凉。
此番出京，刘承祐带上了女扮男装的如烟、锦衣卫黑白无常、吴惟忠和骆尚志几人。而郑落却只带了三五名家将随行。
郑洛是个务实的人，不会去在乎刘承祐名声的好坏。他只知道这次西北边陲战乱非同小可，而刘承祐这位随任巡按却暗负监军之权，所以想要打好这场仗，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把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小爷给哄高兴了。
且说这日，兰州边境官驿客舍内，独刘承祐和郑洛相对而座。
但见已经年过五旬，两鬓霜白的郑落朝刘承祐抱拳施礼道：“刘大人，明日郑某便会入陕西布政使司交接总督军政之务。却不知刘大人之后是准备与郑某一同前往河洮之地，还是留在省府中坐镇？”
按着郑洛的意思，这位小爷最好是直接留在后方算了，省得跟自己去卫所军营瞎参合，届时一个闹不好再弄出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事情来。若是刘承祐肯配合，他也不介意在事后分一点军功给对方。
却见刘承祐闻言淡淡一笑，听出了郑洛的言下之意，想了想后，应道：“离京之前，下官已请家父调动锦衣卫精锐入河洛边境收集军情，按日程算，眼下差不多也应该送来了。”
“郑大人且莫急着去布政使司交接，且在此官驿处等上半日......”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随后朝郑洛抱了抱拳，正色道：“并非晚辈有意为难郑大人，实是这份情报得之不易，郑大人看过之后，当可自行定下此番用兵之策。此后，下官绝不再从中干涉任何一件军务！”
军情如火，郑洛心中实不愿多拖延半刻，可一时也不敢直接得罪了刘承祐，故而思忖半刻后，沉声问道：“只是半日？”
刘承祐点了点头，应道：“至多半日，半日之后，如情报不至，郑大人可自行先往河洮边境，下官绝不再继续跟着。”
其实刘承祐要给郑洛看的情报，根本不是得自锦衣卫，而是离京之前他吩咐如烟提前准备好的前世史料，是外族隐藏在这次鞑靼火落赤部犯境下的巨大阴谋！
刘承祐相信，待郑洛看过情报中的内容后，自会知道这次该如何用兵，也会知道这次自己真正的对手，究竟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