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见二人当着自己的面还欲继续吵闹,且无意间还将一旁的王锡爵也卷了进去,一时也忍不住怒斥道:“行了,你们两个若还争不够,老夫这便领你们进宫,当着圣上的面去争个痛快,再请圣上裁断!”
二人闻言皆神色一凛,急忙齐齐朝申时行恭身施礼致歉,不敢再有多言。
只见申时行冷哼了一声后,又朝李如松问道:“你呢,平日也不见你来拜访,今日临年关了,怎的却想起要来寻老夫了?”
“这......”
事情闹到这等地步,李如松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求情,只见其犹豫了片刻后,咬了咬牙,径直说道:“时逢新岁,末将心中挂念家父,想请阁老在圣上面前为末将美言,望圣上能恩准末将告假两月回辽东探亲。”
“请阁老放心,开春之前,末将定然回京复命任职。”
却见申时行闻言摇了摇头,淡声道:“若只是为了此事,你这便回吧。这件事,老夫办不了。”
“阁老......”
李如松见状心下大急,还欲再开口相求,却见申时行径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朝门外吩咐道:“管事,送李将军出府。”
李如松见此,只得恨恨盯了身旁的刘承祐一眼,并将今日求情无果的恨意全算在了其身上,一时只以为若非自己和这小子在申府门前门内闹了一通,这申时行多半便能遂了自己的意思。
刘承祐见状毫不在意,心下只是冷笑。
他看得明白,这件事申时行确实无能为力,眼下的万历皇帝主意大的很,谁也无法左右,所以除非是边关起了战事,朝廷急需用将,否则,这李如松是断然出不了京城的。
李如松走后,一旁的王锡爵也起身告辞道:“既然汝默你的弟子来了,老夫便也不再叨唠。”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随后继续道:“你这弟子方才说的好,我等既已为人臣子,受朝廷俸禄,所言所行自当先君后父,先国后家......今日老夫所求之事,汝默便只当我没说过吧。”
“元驭且慢。”
申时行见状急忙开口唤住,想了想后,凝声道:“你的事情老夫虽也无能为力,却未必没有其他回旋的法子。”
说着,指了指堂下立着的刘承祐,继续说道:“我这弟子平日里脑子转的快,主意也多,咱们且先问问他有没有解决之法。”
刘承祐一直在旁听着,如今听得自己方才之言竟无意中伤了王锡爵,心中早就有了悔意,此刻闻言,急忙应声道:“学生不知王阁老也欲回乡探亲,方才一时口无遮拦,这里先向阁老赔罪了!”
说着,朝王锡爵深深作揖施了一礼。
申时行见状摇了摇头,笑骂道:“好了,王阁老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不会怪你。”
“且人家也不是要探亲,而是要向朝廷递辞呈致仕,折子年前就已经递上去了,圣上不准。老夫现将事情始末说于你听,你若真的有心,便帮王阁老想个两全的法子出来。”
说着,便将王锡爵此番上门向自己所求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万历十三年九月二十五日,王锡爵之弟,原河南提学副使王鼎爵突然病故,如此,家中年迈之母便彻底没了人照顾。
王锡爵收到消息后,悲恸欲绝,几番向朝廷要求致仕归乡侍奉老母,可因内阁事物繁重,圣上却一直不允,如今眼看着已三个月过去,王锡爵愈发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左思右想无果之下,只得豁下老脸求到了申时行的府上。
可申时行深知万历的脾性,一旦已经定下的事,他人便很难再去左右。所以虽有心想帮,可却也着实使不上力,二人方才正在府上商讨着两全的解决之法,这不,他刘承祐和李如松就闹上门了。
却见刘承祐听完之后,思绪却突然想到了他处去......万历十三年,内阁辅臣王锡爵多番向朝廷上疏致仕,万历却一直不允,这件事后世史料上是有明确记载的。
他是在想,为何这样区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也会被记录进史册当中?大明向来以孝治国,为何万历又一直不允王锡爵致仕......蓦然,只见其眼神一亮,突然想起了这王锡爵其后的经历!
万历十四年三月会试,这王锡爵正是主考官!
万历是想用王锡爵来主持会试,而会试之后,这位大明皇帝便亲定了殿试的策问之题:无为而治!
注意到刘承祐的神色变化,只见申时行皱眉发问道:“在想些什么?可是有了法子,若有法子就速速说来!”
刘承祐闻声收回思绪,正色道:“回恩师话,为何不着人将王阁老之母接进京中奉养,这......当中可是还有其他难处?”
“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却见申时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即叹声道:“王阁老是苏州太仓人,其老家离京师足有千里之遥,王母现已年过七旬,若派人将其接进京师,她老人家如何经得住这一路的颠簸?”
“如此,确是学生考虑不周了。”
刘承祐闻言谦身朝王锡爵致歉了一句,紧跟着想了想后,喃喃自语道:“苏州...南直隶。”
想到此处,只见其笑了笑,道:“学生此番进京,途经南京时,因奉海瑞之言在南京待了些日子等待圣旨,故而闲来无事下便在南直隶置办下了一些产业。”
“若二位阁老信得过,学生可即刻书信去往南京,着人好生侍奉王阁老之母,却不知王阁老?”
王锡爵闻言微微皱眉,凝声问道:“是你自己的产业,还是你父刘守有的产业?”
刘承祐知道王锡爵的顾虑,正色回道:“阁老放心,是学生自己的产业,家父并不知情。”
“且学生所选看护产业之人皆是身家清白的大明百姓,与锦衣卫并无瓜葛,他们也不知学生的真实身份。”
其实哪里有什么产业,只因烟雨楼的总舵就设在南京城,如此小事,却只需刘承祐吩咐一句,底下人自会尽心办好,只是这些实话却不可说于王锡爵和申时行听罢了。
“这......”
却见王锡爵听了此言,还是有些犹豫不定,不愿白白受了刘家人的恩惠。
刘承祐见此,淡笑着继续说道:“当然,若王阁老愿意让学生请人代为照看贵亲上,期间所需费用,却是要阁老自己来出的。”
听得此言,王锡爵方稍稍安心了一些,只见其想了想后,问道:“他人毕竟不比至亲,帮你看护产业的百姓,可是老实本分之人?是否值得信任?”
刘承祐笑道:“阁老放心,学生所选之人是良家妇人,读过《女诫》,能识文断字,家中也常年侍奉着高堂,且每月都会来信京师一次,足可信任。”
此时,只见一旁的申时行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元驭,我看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就依我这弟子的话吧办吧。”
“如今他在我门下,有我时时耳提面命着,不会亏了你的老母亲。”
王锡爵见此,不再犹豫,朝二人深深作揖行了一礼,道:“如此,家中高堂,便仰仗申阁老与刘博士了。不孝子王锡爵,在此代家母先行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