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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穆雪的日记

穆柳一直在外婆的墓前待到中午,冷风吹得她脸部麻痹,面部肌肉失调。天好像更冷了,拎着行李箱,穆柳走到外婆的老屋,把凄冷的风挡在门外。走进大门的霎那,穆柳冻僵的情感像是被突然捂化,就像山间被冷空气冻住的小溪,一遇到春天的温暖,慢慢融化出一滴一滴的眼泪。

老屋太久没住人,已经破旧得摇摇欲坠,一向欣欣向荣、郁郁葱葱的小院,因为无人打理,而长满荒草,显得杂乱不堪,满目苍夷。那颗年老的柿子树,挂满红彤彤的收获,因为无人采摘而不堪重负。那个童年里一直陪她的秋千,早已破败不堪,腐朽到仿佛撑不起一片落叶的重量。极目望去,到处是光秃秃的枝干,少了绿叶的陪衬,显出一份肃杀之气。穆柳在屋子里找到根绳子把头发胡乱地扎起来,又翻出把镰刀,把那一院子早已枯黄的杂草都清理出来,手指和胳膊被荒草割出伤口,渗着血,她却丝毫不在意。

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只是看到什么就做什么。等终于把院子清理出来,穆柳打算去打水把院子从里到外擦拭一遍,可是压水井冻住了,好在院墙角还有一个被遗弃的废井。穆柳找来桶和绳子,总算解决了用水问题。然后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春联,仔细地从外到内贴起来,她还记得外婆说过,大门的“福”要倒着贴,福气才会走进家门。这栋被遗弃的老院子,终于在这些红彤彤的春联的映照下,在这即将到来的春天里复活了。

等穆柳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慢慢西斜,黑夜快要彻底占领这里。

穆柳走进屋子,把准备好的手电筒挂在房梁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把四处密布的蛛网清扫干净。接着整理出一块空地,从行李箱里掏出准备好的帐篷和睡袋,搭好后又找来铁盆装满木头,点燃后取暖。这个十几年难遇的寒冬,天色越暗,越显威力。唯一能给她取暖的除了面前的火盆,就是行李箱里放的自热火锅,这是穆柳的年夜饭。

等自热火锅加热的功夫,穆柳借着手电筒的光,捂着鼻子去上面的阁楼。她在那个满布灰尘的木床下面,找到童年一直陪她的那本日记,这是属于她的新年糕点。

吃饱喝足,和衣躺在睡袋中,借着手电筒光线看那本斑驳的日记,上面的字迹模糊,依稀能辨出旧日的心情。不知何时竟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知道零点到了,心里想着要不要许个新年愿望,在纠结许什么愿望的时候,翻出压在脸下面的那本旧日记,没了许愿的念头,心里只剩一声叹息。

面对生活的难题,穆柳觉得自己除了像孩子一样痛哭,无能为力。

早上还没等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起,穆柳就醒过来,她手脚冰凉,实在太冷。

明明走出帐篷把木头点上就能取暖,可她愣是呆在睡袋里一动不动。她想念外婆,想念外婆暖和的被窝,像火炉一样,暖热穆柳的手脚冰凉。穆柳又把脑袋伸进睡袋,紧紧抱着自己竟然哭起来:你明明答应过我,要长命百岁的,怎么能头也不回地离开呢?,明明我还是那个背着书包,刚放学就吵着要吃饭的小女孩,明明我还是那个一到晚上就痛哭着要找妈妈的小女孩,明明我还需要有人抱我在怀里的小女孩,为什么一切突然间都变了呢?为什么突然就变成大人,为什么在我大到能照顾你的时候,你却要离开了呢?我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呢,可是你再也不能喊我起床,再也不会给我做饭,再也不能帮我梳起小辫,再也不会帮我整理书包,再也不能帮我跟老师请假,再没有人为我受欺负出头,再也没有人为我欺负人善后,再没有人为我的100分开心,再没有人帮我照顾心爱的花,再没有人在院子里等我回家……那个笑着答应我会长命百岁的老太太,离开了我,自此我在这世间所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眼泪猝不及防地淹没这个狭小的睡袋,外婆离开很久后,穆柳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这份失去。

忽而又想起母亲,那份痛彻到骨的难过,又变成恨意,为什么不爱我却要生下我,为什么生下我却还要忽视我,为什么忽视我却还要伤害我,为什么伤害我却还要为难我……穆柳抹掉了、脸颊边已经冷掉的眼泪,心里做好决定。就把屋子整理好,背上睡袋,推着那个沉重的男士箱包,等待网约车来接自己。

《穆雪的日记》

那是1989年的冬天,天很蓝,不像现在这样永远灰蒙蒙的。我记得那天大概早上7点钟的光景,我坐在通往市区车站的拖拉机上,整个人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在颠簸的土路上,我兴奋地憧憬——只要我能顺利跳上出省的火车,就再没有人能拦住我。

这才是新的人生,不依附任何人,置之死地而后生。

母亲只会说,“宋穆雪,别太犟,嫁给顾海好好过日子。”

我偏要说不!你们压制我一天我就反抗一天!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当然我能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坐上离开家的汽车,我知道只要躲过婚期,顾海为了面子也不可能再娶我。我才不在乎村里那些长舌妇会怎么看我。虽然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秋天的树叶,焦黄的落下来,风吹到哪里就是哪里,从来没有说不的资格。

可我这次偏要逃。

逃出被写好的命运!逃出被规定好的人生!

身后是越来越远的村落,车子的嗡嗡声带给我强烈的安全感,我浑身上下都因为兴奋而发抖,我高兴到想尖叫,脑子里想的都是城里才有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命运在颠簸,我仿佛看见新生活在向我招手,我要自由了。离开他们,我就自由了。

突然一个急刹车打断我的思路,整个身体因惯性冲向前面,哥哥带着几个人像庙里的神像一样挡在马路中间。我连愣神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就那么发疯一样地跳下车,裤子不知道刮蹭到什么,一阵风钻进裤腿。可是哪里有时间回头,只是不管不顾地往身后跑。风吹在我裸露的皮肤上,那么冷,眼泪只暖和一秒就变得冰凉,脸像要裂开一样扎扎的疼,胸腔中因吸入太多冷气而变得呼吸困难,却只能不管不顾地往前跑。跑,只有跑出去才有希望。

哥哥很快就追上我,像一只狼狗追到猎物般兴奋。我奋力地扭动着,心情像末日。头发在混乱中被扯乱了,像稻草一样到处狂飞,一下一下抽打着我的脸,我流尽最后一滴泪,腿脚发软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再不会像今天这么绝望。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好在有几个哥哥拉扯着我不至于摔倒。我说不出话,喉咙里像塞进一台生锈的机器,哗啦啦乱响。

我被扔进拖拉机的车厢,破旧的车发出难听的轰隆声,所到之处都是尘土飞扬,什么也看不清。我被带回家,再一次。家里已经开始准备喜服摆喜宴,给我预留的逃跑时间越来越短,我相信我敢再逃一次,哥哥就敢把我直接带到拜堂成亲的现场,他心情好的话也许还会拜天地父母,否则就直接扔进洞房。

婚礼定在三天后,哥哥把我锁在阁楼,一块儿被关进来的是8岁的表侄女。那姑娘长得并不讨喜,头发乱糟糟地堆在脑后,眼神惶恐,充满戒备,脸上脏兮兮的,喜欢像哨子一样尖叫,尖锐又刺耳。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浑身是刺,不招人喜欢。我没来由地软下心肠,朝她招手,那孩子只是用力地瞪着我,并没有动,仿佛和我呆在一起就是父母给她的惩罚。我自顾自地坐下,不再理她。

回来第一天,小阁楼就挤满村子里的人,打过招呼没打过招呼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波又一波的来。说的话都是惊人的相似,眼角的纹路都能挤成一朵花。

“嫁人是喜事,小穆雪,你跑什么呢?你就不怕这事传出去,以后再也嫁不出去吗?”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的腻烦了,可她们还在问我,带着怯怯地,又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说因为不喜欢。她们都不相信地笑了,仿佛我在说一个笑话。这样的年代,谁会因为喜欢而嫁人呢?可我当时不明白这些,只觉得不喜欢就是天底下最合理的理由。为什么非要他十恶不赦我才能拒绝这门婚事?我是接受新知识的女性,婚姻自由本就是该争取的权利,我哥那个暴君他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

“小穆雪呀,我看顾海挺能干的,又能刷墙壁又会做家具,嫁他才幸福。”

“就是啊,这好不容易遇着个铁饭碗,虽说比不上城里的金饭碗金贵,但有门手艺在手,遇见什么事都饿不着,你哥也是为你好,他哪能害你。”

“可别再倔了,这一个劲儿往外跑,对你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人家顾海不介意你跑两次,那是真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啊!要是别的男人脸面上哪过的去啊!”

“顾海看着人很老实,一看就是会疼媳妇的人,你跟他准没错。”

“就是就是……”

她们相互附和,说得热火朝天。我看着那一张张愚昧认命的脸,心里有着不被理解的苦闷。一个劲儿说顾海大度的是村长家的儿媳妇,她好像忘了几年前她怎样被村长家的傻儿子追着满村子打,揪着头发扇着嘴巴,可能现在岁数大了,打不动了,也跑不动了,生活逐渐有了幸福的味道。也许在她心里,婚姻就是两个年轻人凑合在一起过日子,凑合不下去就忍,忍过去就接着过日子。谈话的间隙有探头探脑的小姑娘扒着窗户往里瞧,那些孩子有绵羊一般温顺的眼神,我冲她们笑,她们就羞涩地低下头,趁我转移视线,再偷偷地看我。有眼尖的大人发现她们,把她们都轰走了,可能在担心我会成为她们错误的榜样。

顾海是家里帮工的木匠,为给哥哥盖婚房,家里来了一大帮工人。那时我刚高中毕业,忙着找同学看北市哪里有合适的工作,心里快被兴奋填满,完全没意识到我想飞出家门的愿望,被这个叫顾海的男人打翻在酒桌上。

我的婚事在稀里糊涂中被决定,哥哥只是在酒醒的第二天中午通知我,“顾海要娶你,彩礼过两天就送来,你别像以前一样瞎跑,好好在家呆着,省得别人说三道四。”

“彩礼方面别太为难顾海,咱们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父亲吸着顾海送来的新烟袋,说得一脸轻松,盖章这门亲事的不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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