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剑客逃遁后,没过多久,便有妖怪来袭,成群结队,一波接着一波,势若浪潮。
妖怪的修为都不强,用影子的原话来讲,就是“最多星火九重,一个结出元火的都没有,还不如那使剑的,成不了气候”。奈何,影子看起来上了年纪,频频应付之下,自己也损耗巨大。
至于那个剑客,倒是再没有出现,一提起他,影子就鄙夷不屑,“一个好端端的人,怎就和妖怪搅和到一起去?”
但他再愤恨也无用,那人不现身,他也不能拿对方如何,更何况,此行他还有正事要做。
山村在视线中渐行渐远,最终汇作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尽头。拉车的马大概是昨夜受了惊,情绪不振,影子虽心急,但无论他怎么催赶,马都消极漫游,不肯迈开步子。
无奈之下,二人半道弃马,将缰绳拴在一旁的树上,步行前进,多花费大半个早晨的光阴,进入西边的沙漠。
途中,白夜醒了,替换鹧鸪仔回去休息。
比起鹧鸪仔,他与影子算是同乡,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一路走下来,一老一少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无聊。
直至进入沙漠。
此沙漠本位于几国与扶柳国的交界处,实属人迹罕至之地,谁也不知它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它何时形成,因何形成。后谪星建国,几经攻伐兼并,将其纳入谪星国的版图,大力开发,硬生生于其中辟开一条走马道,通向扶柳。
恰是通过这条道,谪星兵锋一度继续西下,克扶柳城镇无数;却也正是通过这条道,扶柳才能够加入六国联军,堵上谪星君臣最后的退路。
功此道,过也此道,孰是孰非,俱成往事,若后人有幸读到,也只有感慨唏嘘。
谪星亡国后,沙漠再度成为世外之地,走马道疏于管理,日渐被埋没在厚厚黄沙之下,以致当下,影子与白夜寻路不得,只得凭着方向感一直向西走。
正值晌午,烈日悬空,无情的光芒压榨着白夜体内每一丝水分,不加收敛,也不知满足。
口干舌燥之下,少年难以阻止气力的飞速流逝,只觉眼前一花,脚下紧接着一软,瘫倒在黄沙中。
若不是鹧鸪仔恰好苏醒,强行扭身,黄沙就会自五官灌入,轻则呼吸受阻,重则一命呜呼。
若不是影子眼尖手快,他便要顺着沙丘滚落,与那消失的走马道一样,长眠于地下。
“殿下,臣还有水……”影子从怀里揣出一袋甘霖,虚弱地递给鹧鸪仔。
如果身体状况还应付得来,鹧鸪仔一定会好奇,影子是不是偷了叮当猫的口袋,但当下的情形并不允许他皮,他只有接过水袋,好一番痛饮。
“先生,我们还要走多久?”
影子将大半个重心依靠在拐杖上,疲惫一笑,“这取决于殿下,不取决于臣……”
鹧鸪仔不明其意,请求休息,而后借机遁入神庭询问白夜。
饥渴得到满足后,白夜的情况有了些好转,顿时要求道:“他要去谪星禁地,你回来,小爷带他去。”
“你还ok吗?”
“小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罢,白夜便从鹧鸪仔眼前消失,留他一人空对菩提。
回到现实后,白夜趴在黄沙上,嗅起黄沙的味道,而后站起来,掸掸沙尘,半转身向北而去。
影子见状,眼中现喜色,猛灌几口水后,拄拐跟上。于沙丘之上行走,拐杖对他而言,已是拖累。
白夜在前领路,领了没百步,又蹲下来细嗅黄沙,一番装模作样后,转而快步向东。举止之怪异,令鹧鸪仔摸不着头脑,问他,他也不答。
就这样走走停停嗅嗅,循环往复之下,鹧鸪仔已经分不清方向,只能通过西南天空的太阳,辨个大概。
影子始终拄拐紧跟在后,白夜什么都不说,他就什么都不问。
时间如流沙,自白夜指缝流逝,一转眼,日薄西丘。
夕阳的余晖细洒在沙面上,将整个沙漠都染成淡淡的金色,举目环视之下,确有几分苍茫壮阔的美,令人心旷神怡。
“是这里。”白夜最终停下脚步,向身后的影子说道。
影子闻声驻足四顾,不由心生疑惑,“这里?”
“是。”白夜给予确认,“这里就是谪星禁地的入口。”
影子免不了又四处张望,却见这里处在沙谷位置,除四面环丘外,一无所有,只好道:“请殿下赐教。”
“等。”
“等到几时?”一边说着,影子一边扬了扬手中少半满的水袋,说明着现在的情况。
谁想,整日都在讨水喝的白夜却不以为意,一个蹦子跳起,随后平躺于沙地上,双手抱着后脑勺,悠哉悠哉,“禁地开启需天时地利,你问小爷我,小爷我也不知。”
此话既出,不仅影子被怼得愠怒,连鹧鸪仔都有些稀里糊涂,不知这少年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无论他问什么,少年都神神秘秘,秘而不宣。若是他出言威胁收回控制权,少年更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魄,强硬威胁道:“这里是沙漠正中心,你识得离开的路吗?”,恨得鹧鸪仔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唯有拿出小本本,暂且把这仇记下来。
影子恐怕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又是两声干笑,步履蹒跚到少年身旁坐下,双手抱膝,静观时间逝去。
风无声无息吹过,将二人脚踝旁的烁金色一点一点吹向远方。
目送着夕阳坠入西山,目送着余晖渗入沙下,影子的耐心几乎要同他袋中的水一样,消耗殆尽。
“咳,咳……”他刻意干咳两声,想提醒白夜说些什么,但白夜置若罔闻,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双目轻闭,双腮微红,如有美人梦中相伴。
随着最后一丝阳光熄灭,星月一同绽放光辉,悬在沙漠之上的夜幕正式降临。
少年猛一睁眼,自言自语道:“时候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影子喝掉了袋中最后一口水,他长舒一口气,正要拄着拐杖起身,却不料,忽然一阵狂风大作,自日落处而起,向东边而来,途中所经沙丘,皆扬起沙尘漫天。
“是沙暴!殿下快趴下!”影子当即丢掉拐杖,匍匐在地。
不用影子说,白夜早已经俯面朝下,将身体平铺在沙谷之上,似乎对一切早有预见。
“不必担心。”他还如是劝慰鹧鸪仔道。
沙暴转瞬即至,将二人笼罩于其间,风中的沙尘无孔不入,很快就堵住了白夜的口鼻,阻塞了白夜的呼吸。
适时,沙谷中心出现一个豁口,四周的黄沙开始尽数向豁口中塌陷,但那豁口不但未被填满,还愈豁愈大,直至宽有两肩时,流沙携带一失去意识的人影滚入,立即不见。
俄而风定,风暴席卷的狂沙像是受到神秘力量的拉扯,有序堵在了豁口之上,很快将豁口填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片寂静之中,另有一人自厚沙层下起身,吞吐之间,就将体内的黄沙尽数排出。
他四下张望,嘴里高喊着:“殿下!殿下!”
但除了其它地方的风声,辽阔沙漠之上,再无声音与之相和。
北方的天空之上,有明星七颗连线,似勺似斗,分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