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弘七年冬月初四。
窗外有小雀啾叽,晨光倾斜,均匀地洒在锦衾上,如此可谓岁月静好。
一夜没睡安稳的我,眯着眼偷瞄着枕边的男人。
他的睡颜竟是温柔纯良,没有半点帝王威严,像个江南水乡里走来的风雅郎君。
“醒了?”他兀地睁开眼,吓得我钻进了被筒。他却笑了,一只大手把我揪出来,“朕要去上朝了,在这用了早膳再回去,皇后那不必去了,朕与她说。”
“是。”我顺从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服侍他更衣。静闲姑姑带着一行小宫女端着各类洗漱用具进屋,我便不必忙了,也跟着洗漱。
这里与侍寝的小偏殿不同,这是金龙殿正殿,已属前朝,后宫不得干政,我自知配不上这僭越的荣耀。我叹了口气,翡翠菜心粥也食得少了半碗。
红羽和小秦子来接我,给我披上了厚重的披风。见我心事重重,红羽问道:“娘娘怎么了?”我摇摇头,只说:“回去吧。还要去贵妃娘娘那操办太后娘娘的寿辰,莫耽搁了时辰。”
贵妃娘娘自然是早早地等着我。
我进屋时,纯嫔悄悄地向我摇了摇头。我便知今日定要遭一回罪了。
“苏贵人,你可知罪?”雍贵妃斜倚在玉榻上,玉葱似的手指拨弄着一盘瓜果,丹凤眼里尽是慵懒嘲弄。
我跪下来,却道:“臣妾愚钝,不知何罪之有。”
“金龙殿,是你能住的地方吗?这等僭越大罪,你不知?”雍贵妃丹凤眼狠狠一瞪。
“回贵妃娘娘,皇上旨意,臣妾不敢不遵。”我心知她是诚心要欺辱于我,便索性实话实说。
“你胆敢用皇上压本宫?呵,好一个狐媚子!勾引得皇上晕头转向!本宫便治你一个目无尊卑,狐媚惑主之罪!我倒要看看,皇上他,会不会因为你降罪于本宫!”雍贵妃拍案而起,把果盘摔在地上。
我长舒一口气,伏地而拜,道:“谨听贵妃娘娘教诲。”
“呵,”她冷笑一声,抚了抚手绢,仿佛方才大怒的人不是她,冷声说:“苏贵人目无尊卑,顶撞本宫,身为宫嫔,僭越祖制,念是初犯,依宫规,罚俸一年,禁足三月,掌嘴五十!”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笑了一下,嘲弄轻蔑,“清秋,掌嘴。”
只见她身边的掌事宫女,恶狠狠地扬起了手。
我放下了手,闭上了眼。
清秋的一巴掌打得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握紧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左半边脸火辣辣的,像被无数的蜜蜂同时叮了一样疼。身后传来红羽隐隐克制的啜泣,我轻声说:“我没事。”
清秋像是听到了我的话,又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我脸上,我受不住嘴角留了血。我感觉到了黑暗,耳边只有风呼啸的声音,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虚无,我睁不开眼了,想是两只眼睛都被打肿了吧。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叫我,是阿娘,阿爹,哥哥,他们在在很远的地方冲我笑,可我……只能这么望着,我想喊他们,可我发不出声音来,我开始呜呜地哭泣,他们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在黑暗里听见有人说“娘娘不能再打了,万一出了人命就不好了!”又听见有人回答那个声音“那不若纯嫔替这狐媚子受罚?还是你,要挑战宫规?”“臣妾不敢。”那个声音讪讪的。
我又听见身后的哭声,从克制到爆发,他们哭得好惨烈,像是给亲人奔丧一样。
最后我什么也听不见了,迷失在黑暗里,我想呼喊,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我很焦急,却无可奈何。绝望从四面八方传来,我觉得越来越冷了。好冷呀……
我是……死了吗?
我开始恐慌。
尘郎?
兄长?
父亲?
母亲?
我哭着大喊他们的名字,得不到回音,我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要死了呀!你们在哪啊?
我绝望得呜咽着,直至困意袭来。
兄长说,如果被困在一个地方,绝对不能睡觉。
可是,兄长,姝儿忍不住了。
姝儿,好困,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