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命运多乖的娘子,命中该有这一场劫难。
第二日天光大亮,彩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睁眼一瞧,自己正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又一闪念,忽然记起昨日他与来人在酒楼下榻,猛地坐起来,看看周围,全都变了。
正当此时,门开了,进来了一位:身穿华丽,脸上擦脂抹粉,身上环佩叮当。缓缓地走了过来,脸上夹杂着三分笑意。
彩蝶下了床,站起身来问道:“你是哪一个?这是何处所在?”来人正是这眠月楼的老鸨子,听见姑娘说话,她就乐了道:“哎呦!姑娘醒了,还晕不晕啊?以后叫我妈妈儿就行,这里是眠月楼。”说完,乐滋滋地笑着。
彩蝶一看这个状态,就觉得不大对劲,再一看屋中的摆设,这比自己家里可是阔绰多了。搭鼻子一闻,这里一股子脂粉香气,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侥幸问道:“这里可是个做买卖的地方?不知做的是哪桩买卖?”说罢,直直地望着她。
老鸨子见了,心里明白,把脸一耷拉说道:“明摆着告诉你,老娘这里是皮肉的买卖,青楼的生意。有人把你卖到这里来了,得了五百两银子。你要是乖乖听话什么都好说,若是不听话,有你难受的!”说完,站起身来看着她。
彩蝶闻听,心里一惊,唬了个趔趄颤道:“谁把我卖到这里来的?你告诉我,不然我不甘心。”老鸨子白了一眼道:“这你别管,我们这行有规矩不能说。知道么?反正就一句话,你干不干?”彩蝶哆嗦着问:“要是不干呢?”老鸨子一听立马就上火,转身喊了一句:“来人!”
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了四五位大小伙子,手里拿着棍棒皮鞭。彩蝶一见,心里害怕。老鸨子笑道:“这本来就是规矩,来的姑娘先得打一顿,只不过你是我家公子的人,打坏了你恐他见怪。这么着,给你一晚上时间好好想想,明日若是想通了,就把这个手绢挂在门上,我就知道了。”
这有个说法,叫做“开门见喜”。
彩蝶问道:“若是不同意呢?”老鸨子阴阴笑道:“这也容易,把你叮咣四五打一顿,隔着窗户扔下去。摔不死算你命大,摔死了算你活该。”
这有个说法,叫做“落地红”。
彩蝶哆嗦着问:“你们如此行事,难道说就不怕官府衙门么?”老鸨子笑道:“姑娘哎!你可真会说笑。没点通天的本事,谁敢开青楼呵?实话告诉你,县官太爷每年拿我们三千两银子。我们这里常有死人的,你去问问,哪个捕快问过一句?你还是省省心吧!”
彩蝶听了只是心灰意冷,坐在床边抽泣。
老鸨子换了一张面貌,和蔼地笑道:“你还是想想罢!妈妈儿我等着你挂手绢哩!”说完,从袖子里衬出来了一个大红手绢,撇在床上。吩咐人看住,老鸨子出去了。
又吩咐人送来了酒菜,这彩蝶隔着窗户撇了出去。
独自一个人坐在床边悲叹道:“这真是有冤无处诉!常听人说‘狼狈为奸’,不知道什么意思,今天算是明白了。”说罢,在那里乜呆地发愣。
只说到了夜里,谯楼之上鼓打三更,街上有打更的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房子里,彩蝶还在床边出神。
忽然,一阵旋风吹开了窗户,一股子寒风打在了彩蝶脸上。一个激灵儿,彩蝶缓过神来。看看四周,无甚动静。再一抬头,原来是窗户开了。
彩蝶见了,起身走过去往外一看,街上也没人。原来她这间房子在二楼上。
左右无人无事,感觉有点寒凉,心想:“七八月的天气,这是怎么了?”关窗户回头正琢磨着,一扭脸看见对面床上坐着一女人,在那里微微笑着看着她。
彩蝶刚想说话,又见这女子身上并无半点脂粉气,穿一身白,素素净净的。身上透出来了一股子温和之气,并无半点凶狠之意。
彩蝶心里认定是个好人,又不得不问:“你是?”
女子见状笑道:“勿要惊慌!我不是害你的,是来帮你的。”彩蝶疑道:“帮我的?只是不您是哪一位?你我可曾相识?”白衣女子笑道:“我是此地人氏,名叫青莲。年方二十六,见你受苦,特来帮你一把。”彩蝶听了,心里老大感激,随说道:“多谢姐姐!只是不知为何来帮我?又将如何帮我?”青莲说道:“你先过来坐下,此事须慢慢道来!”彩蝶听了,过来坐下。
二人坐在床边。青莲说道:“我来问你,你是哪里人氏?为何来这烟花之地?”彩蝶听了,哭泣道:“实不相瞒,我本是神州府泰安人氏。被人拐骗至此,不成想遇见了姐姐救我!”
又忍着难受,把前事一说,青莲站起身来叹道:“你我命运皆是多乖之人!只是此事让我碰上了,就得管上一管!”
遂附耳说了一句:“眼下你需做到两点。”彩蝶擦泪问道:“那两点?”青莲道:“忍下去,总有出头之日;要认投,才能夫妻相逢!”彩蝶听见“夫妻相逢”四字,心里老大难受,抱头痛哭。
须臾,青莲劝道:“若听我言,保你脱得此劫难,夫妻再相逢。若不听我言,此事就难办了。”彩蝶携泪道:“你说!”
青莲说道:“明日你就开门接客。只是有一点,须得立下规矩。”彩蝶道:“什么规矩?”青莲道:“你告诉老鸨子,见一面十两银子,说句话二十两银子,陪吃酒五十两银子,过夜须得二百两雪花纹银才彀。”秀莲一听,当时心寒道:“若依此计,真有人拿来了银子,岂不是要我真卖身了么?不可!不可!”青莲道:“好妹妹放心便是!只是有一点,第一个拿银子来的人就是谋害你的人。千千万万不可放他走了。届时我会来助你拿贼。”
彩蝶低头想了想,再抬头面前早已无人,只是床上有张纸。彩蝶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忍住、认投。
窗户又开了,彩蝶心想:“这是哪家的功夫,有门不走偏爱走窗户?”过去又把门关上。自己也不敢睡觉,侧身靠着床梆子,眯着眼歇一会儿。
一夜无书,次日天亮。
清早起来,彩蝶想起昨夜的白衣女子,心里七上八下。心里想道:“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正想着,门开了,寻声看去,原来是老鸨子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大小伙子。跟昨日一样,手里拿着家伙什儿。
老鸨子进屋来站在当中问道:“怎么样了?想通了么?好歹给我个信。”
左右无策,索性信她一回。彩蝶抬头说道:“妈妈儿,这事我能干的。”老鸨子听话听音喜道:“哎吆!我就说嘛,公子看上的人不傻。既然想通了,那便是极好的。今日就接客?”彩蝶笑道:“别忙!只有一点,须得先是答应了我!”老鸨子道:“莫说一件,纵是千百件也依了你。说来听听。”
彩蝶叉腰说道:“我看你这里装饰的如此富丽堂皇,想必是有大钱。若是要我接客,须得立下规矩。”老鸨子一皱眉道:“什么规矩?说来听听。”彩蝶道:“从今往后,不能少了我的吃喝穿戴。四时瓜果、时色点心都要备全。这还不算,若有人相见,须得十两纹银;说说话,二十两;陪吃酒,五十两;过夜须得二百两雪花银才彀。事后你我四六分账,若是认了这个,我便接客。”
老鸨子听了,眉毛拧在了一起,心想:“昨日还那般行为,怎么今日就变了这一副模样?难不成这一夜之内换了副心肝?着实可疑!”又一想:“左右都是公子的人,赔了钱也是他掏。”
想罢,便就喜开颜笑道:“应了!应了!”说完,笑嘻嘻地出了门,叫人拿块牌子写上“赛天仙”三字,挂在大堂上。
只说屋中的这位失落地坐下,指望着见青莲一面。
如此三天过去了,没有人舍得拿出来二百两银子。倒是有见面的,顶多花个二十两。老鸨子无奈,只盼望着有人舍得出血。
屋里的这位却是高兴,每日在屋里不出来,偶尔出来一回,也是要吃要喝。老鸨子气的不行,坐在那里骂闲街。
到了第四天中午,彩蝶闲来无聊,坐在窗户边上,打开窗户透透气,顺便看看来往行人。
这个屋子是在二层,正好能瞧见街上的买卖商贩。
斜对面街上有个摆摊卖梨的,旁边放着几个苹果,跟前有个人在那里挑果子。看着背影,彩蝶越看越熟悉。那人站起来一转身,脸扭过来了一看,彩蝶差点没叫出声来,乜呆呆愣在那里。
少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俊生相公,奴家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