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四人一驴走在峨眉山中,赏不完的奇花异草,游不完的翠谷幽泉,又见那成群的枯叶蝶在山林之间飞舞,像秋日落叶,随风飘摇。
故老相传,浦公追鹿,在舍身涯边见到普贤菩萨,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黄锦袈裟,骑了一头六牙大象,头上有五彩祥光,脚下是白玉莲台,所以才有那金顶祥光和洗象之池的胜地。
可杜伏威却领着三人一驴一直往深处里走,也不在路边的道观驻足,只是在偏僻无人行的小路上,左右绕行,什么纯阳殿,九老洞,都一一的被抛开在身后,直至行到小路尽头时,才发现一个不大的幽谷。
草庵建于坡顶之上,只有三两间,底下溪流环绕,一个不大的平台,摆放着石桌石椅,一棵半大的七叶树长在平台上,而平台的远方,山峦起伏,雾海蒸腾。
林澹然站在七叶树下,手拿着拂尘,一脸的微笑,石桌上,茶具精致,茶香四溢。而在林澹然的身旁,却站着一个女子,李药师看去,不是旁人,正是沈潇雪。
真的是一对碧人,神仙眷侣。
林澹然看上去,也只有三十许岁,长发披于肩上,一身白袍,而旁边的沈潇雪却美的不像话,却像画,一身赤衣,也看不出年龄,说她是二八佳人也好,说她是徐娘半老也成,只是其风姿或可颠倒众生。
四人快走几步来到林澹身前,四人皆伏地扣首,李药师,张仲坚和杜伏威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徐洪客却说道:”“师叔在上,请受师侄一拜“
四人拜完起身,林澹然却大大方方的说道:“这是你们的师娘,沈潇雪“,四人相顾一眼,又一一拜过。
沈潇雪笑着说道:“四个猴崽子,尽说我的坏话,找打……“,又单独的把张仲坚叫到一边,接着说道:”你得了大藏光明经,以后对光明神教要多多照拂“,一招手,光明神盘也飞到她的手中,把神盘递给张仲坚,又说道:”这神盘是我二十多年前私自带出,如今我与神教已无瓜葛,日后,你带我还给神教吧“
她目中有一缕哀伤,可是掩饰的极好。
林澹然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说道:“雪儿,过往之事,尽付流水之中,你我两人也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了“
快要离开的时候了?
四人不明所以,可那却是三年之后了。
三年之后,林澹然和沈潇雪二人双双羽化登仙,这次是真登仙,并不是什么“金蝉脱壳”,更不是假死。
三年之间,又有许多江湖人来峨眉寻找天书,却只见林澹然已然在世,便知此前是受了蛊惑。有那性情猛烈的,便要去找南海碧微宫的麻烦,江湖人行江湖事,日日风波不断,而天书风波,这也才算是有所了结。
后来隋帝杨坚又封林澹然为“大智大德天一真人“,取自鬼谷子,“生受于天,谓之真人。真人者,与天为一,同天而合道……”
被官方盖了个戳,就更没有人敢来寻事。
杜伏威接引完三人,第二天便离开了峨眉山,他是山大王出身,一日也离不开他那些好兄弟。而张仲坚和徐洪客二人,也于一年后下山,两人志同道合,又有师承渊缘,所图甚大。
只有李药师,在峨眉山上待满三载。
三年里,李药师朝取东山水,暮劈西山柴,一心一意侍奉师父师娘,更是把早已生疏的厨艺又捡了起来,天书三卷之《天枢》,《地衡》,《人权》也经林澹然指点,皆有进步。
更是把自己是穿越而来的灵魂,也说于两人听了,林澹然只是哈哈一笑,说道:“乱世出奇人,奇人行奇事,从心而已,你就是李药师,李药师就是你,不必纠结”
沈潇雪也说道:“世上有仙人,鬼魅精怪,哪一个不是特殊的,你只是被天道所钟,有些机缘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李药师这才彻底的释然。
第三年时,阿招也来到了峨眉山,李药师已知,阿招却是林澹然和沈潇雪的女儿。
也不知两人是如何说服的阿招,三年期至,两人双双羽化登仙。
两人看着林澹然和沈潇雪双双破碎虚空,阿招已是哭成了个泪人,李药师安慰道:“师父师娘已成仙人,又不是仙逝,应该高兴才是啊,再说,仙人显化于世间,也是常有的事,还可以再见的“
阿招边抹眼泪,边说道:“就是忍不住,这下可真的成了天地间的一个孤儿了“
李药师说道:“不是还有我么?,我养你啊“
阿招看李药师说的风趣,便一下子破啼为笑,可仍是扁着嘴说道:“人家最近在减肥,只餐霞饮露,不吃饭,你讨厌啦“
两人站在已长大了不少的七叶树下,一个白衣胜雪,一个赤衣如虹。
李药师已经十六岁了,生的魁伟俊俏,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远处的山峦,只见白云浮于山间,又被风吹起,如翻滚的波涛,便说道:“阿招师姐,随我一起去长安吧,据说杨坚造了个天下间最雄伟的城池,何不一起去看一看?“
阿招叹了口气,长发在风里招摇,她本被李药师斩短了长发,如今却是又生了出来,幽幽的道:“我要在峨眉山里守着这个山谷三年,也算是尽一些作为女儿的孝道,我自小便远离红尘,更不堪人间琐碎事情,这山中清静,正合我的性情“
李药师也是长叹一声,唯觉世间寂寥,无趣。
人生天地之间,总被世事所催,那堪自由,阿招的选择,更像是自己内心的选择,可是仙道渺茫,也不是阿猫阿狗得了机缘便可以白日飞升,便只能投入这滚滚的红尘里去,受那日日的煎熬。
红尘如洪炉,命运似钟摆。
李药师便含笑着问道:“师父姓林,师娘姓沈,你咋姓了张,还招弟?”
阿招笑着说道:“我也只是猜测,或是母亲故意的吧”
“那你和冯盎之事?……”
“嘿嘿嘿,这个嘛,确有婚约,只是我阿招不想嫁,谁又能奈何得了我?”
好霸气……
翌日,李药师拜别阿招,相约三年之后长安再相见。
李药师一路爬山涉水,出蜀地,过荆州……,只闻这天下,早已非昨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先是隋帝杨坚徵后梁主萧琮入朝,萧琮率其臣下二百余人朝于长安,又派遣武乡公崔弘度率军戍守江陵,又以国主不在其国为由,废了萧琮,拜为上柱国,梁国遂灭。
梁国既灭,这天下版图,以隋为中心,对隋朝有威胁的,南只有陈朝,北方是东西突厥,至于东方的流求和倭国,还成不了气候,只有东北的高句丽稍不安分,而西边,河西南缘的吐谷浑,裨王拓跋木弥请降隋朝,隋帝不纳,只是好言招抚。
而吐蕃和和西南的夷人部落更是没有威胁,又兼之几年的休养生息,隋帝已有平陈之心。
隋帝杨坚遂于扬州开凿山阳渎以通运输,这山阳渎,北起山阳,南至杨州,沟通江淮之间,虽名为运输,实为战船南下,山阳渎被挖深开广,只待一声令下,战船便可逶迤千里,南下灭陈。
又命杨素于蜀中永州离加紧伐木造舟,名为“五牙”,“黄龙”……
可这些,李药师都不关心,他只是一个云游归家的游子,一路游山玩水,饥者食,困者睡,渴者饮,一路虽风尘朴朴,可却也悠闲自得。
这一日,李药师站在长安城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紧了紧背后的背囊,手握着腰间剑柄,心中想着,长安,俺老李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