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颜绯昏沉着头靠在窗口,窗外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伸出一只手,颜绯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冷风瞬间卷着冰凉的雨滴击向颜绯。唤回了她的一丝理智,颜绯撑着坐了起来。
仅仅是这几个动作,颜绯做完就忍不住喘着粗气,疯狂咳嗽起来。
她在临月的房里躺了半天,烧不仅没退,反而更加严重了。
时至入夜,临月从外面撑着伞进来,看见颜绯正打开着窗户吹风,赶紧跑过去关上,“外面冷的很,你这烧还没退,别吹风了。”
说着又打开提进来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碗和一碟小菜,放到颜绯的面前,“这是我找厨房讨要的点剩菜,还没坏,你先吃着。”
说完,临月又利落地换掉身上湿掉的衣服,换了件干净衣服准备出门。
颜绯看着她,叫了一声:“你去哪?”
外面这么大的雨,现在都入夜了。
临月转头朝颜绯笑了笑,开口:“今天我值班,得在内屋守着,我就不在这里睡了。”
“你记得把饭吃了。”
嘱咐完最后一句,临月撑着伞便走了出去。
颜绯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门却已经带上了。视线落在床边的饭菜上,上面还飘着热气。颜绯毫无胃口,却依然伸手端起了碗,一口一口的往嘴里扒。
病痛使人无端脆弱,颜绯这会觉得心口处堵得难受极了。
她要快点好起来,才能早点找到叶缪,带她离开这里。
还有她的仇,她会一点点朝柳容弈讨回来。
闭上眼,颜绯细想了一遍这个院子的布局。这只不过是一个太普通陈旧的府邸,甚至赶不上将军府的院子。实在没有什么可藏人的地方,只能是这院子以外的地方了。可柳容弈在徐州的势力,一直是她所不了解的。
那时候她还太小,很多事情并不明白,也不记得。
看来只是能亲自试探了。
颜绯掖了掖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祈祷睡一觉过后,病就能好个大半。
至少能让她早点找到叶缪。
窗外的雨点还在继续,砸在窗柩上,地板上,积水滩里,绵绵不绝地像是在奏一首乐曲,绵长而悲戚。颜绯捂在闷热的被子里,梦中皱紧了眉头不断颤抖着,像是经历了什么无比痛苦的事。
猛然睁眼,颜绯掀开被子的一个角,外面天光大亮。
颜绯从被子里爬出来,手边碰到床边的饭碗,瓷碗轰然落地,碎瓷声清脆刺耳。
猛地一心慌。
颜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只碗,莫名觉得心跳的很快。心底莫名腾升出一股恐慌感,好像马上就要失去某些东西。轻咳了两声,颜绯爬起来把窗户打开。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
临月还没回来。
颜绯睁大眼,猛地从床上起来,冲出门外。外面一如往常,颜绯随便抓住一个小丫鬟,苍白着脸问:“临月呢?”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小丫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开口:“临,临月她偷了鄢恪姑娘的东西,被惜春姐姐带走了……”
颜绯的瞳孔瞬间放大,脑中轰然炸出一片轰鸣。
一把抓住那个小丫鬟,颜绯抓着她抵向墙面,语气冰冷:“她现在在哪?”
小丫鬟直接吓哭了,颜绯的脸色太过凶狠,“在……在,在后院枯树那里,惜春姐说要把她给卖了。”
话音刚落,颜绯便立刻松开手,往后院的方向跑过去了。
跑的太急,颜绯捂着嘴疯狂咳起来。索性这个院子不算大,这里本就是后院,到那块枯树处也很近。颜绯忍住喉咙口里的腥甜,冲了过去。
那里是一块荒芜的空地,有一张后门在不远处。
来接临月的妈妈桑早过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大汉,个个身强力壮。妈妈桑一招手,那些大汉便拎小鸡似的,把临月抓了起来。
一声破碎的嘶吼。
临月瘦小的身子在大汉的手下疯狂扭动着,眸光看见颜绯,眼里满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祈求。她原本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家中不幸得了瘟疫全死了,这才下卖了自己做奴隶以求活命。
可她绝不卖身!
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猛然落在颜绯的眼里,颜绯握拳的手一紧,脚步如弓冲了出去。
手中握着的碎瓷片因为太用力,锋利处已经划伤了颜绯自己的手,但是她毫不在意。目光如鹰般地向着眼前的人划过去,先是手臂,然后跃起。
这一下,是冲着脖颈过去的。
转眼间,一条血红的细线出现在他的脖子上。
“啊!”
杀猪般的叫声截然而止,那人一把丢下临月,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不断从哪里流出来,染红了双手。
颜绯落下来,却因为一阵头晕跪倒在地。握着碎瓷片微微颤抖,颜绯跪在地上疯狂地咳嗽着。她的病还没好,根本没几分力气,一击无法致命。
瘦小的身子挡在临月的面前,一如昨天临月挡在她面前时一样,颜绯沉声,一字一句地开口:“谁敢动她?”
她眼里的杀气太过骇人,脸上被溅上了血液,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她,像是出生地狱的修罗。
有一阵的寂静,无人敢开口。
惜春吞了吞口水,后退了好几步抵上墙面,有些紧张地开口:“我警告你!这里是我说了算,你最好安分……安分一点!”
“这小贱人偷了东西,殿下留她一条性命已经是仁慈了!”
颜绯冷笑一声,伸手划破了临月的绳子,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
低头间一声粗暴的厉喊,眼前余光处黑影闪动。
颜绯猛地抬头,那被自己划了两下了大汉,竟然暴怒着举起一个石头砸了过来。转瞬间落在眼前,颜绯睁大眼,眼前的人逐渐逼近。
躲不过了!
突然眼前淡青色飘过,颜绯感到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抱着自己的人一声闷哼,原本有力的身体软了下来,软趴在颜绯的怀里。颜绯睁着眼,眼见着那个石头落在临月的后脑勺,血腥味扑面而来。
世界仿佛都寂静了。
临月从颜绯身子上滑下来,震惊地睁着双眼,双手拉住颜绯的手。那双眼里有震惊,有恐惧,还有对于生的渴望。疯狂的,对于生的渴求。
临月抓着颜绯的手几近生疼,眼里是疯狂的光芒。眼泪却不由自觉地落了下来,模糊了她最后的视线。她后悔了,她后悔昨天救了她。她后悔刚刚救了她。她只是没想那么多,转眼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真的后悔了。
那眼里的光终归还是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