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以轩跑到楼上阿大的住处呆了一会儿,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又下楼来到了门前。他握着门把手,有些不知所措。他和老人一向是无所不谈无话不说,像今天这样被蒙在鼓里,还是第一次。他只觉得老人受伤受的有些诡异,可是老人又不想向他明说,也许老人有他自己的道理。
他打开门,走进书房,只见老人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趴伏在几案上,案台上香炉还飘着袅袅香烟。兴许是香料起到了安神的作用,老人已经睡着了。那只名为“松子”的松鼠,静静地蜷缩在老人身旁,一动不动,仿佛也是进入了梦境。
申以轩轻手轻脚地拿过蒲团,跪坐在上面。本来还准备问老人些问题,看来现在也只能等他醒了再说了。
申以轩闭上眼睛,准备好好思考一下,最近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中幻象,还有今天老人的染须种齿,都让他难以宁静。可刚闭上眼,申以轩就感觉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一阵强过一阵,迅速将他淹没。
申以轩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他之前还特地去查过清醒梦的定义,很好奇人为什么能在做梦的时候还保持着意识的清醒,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五花八门。且不论原因如何,他已经又一次沉浸在这样的梦里了。
无边的黑暗与无边的静寂相伴而生,申以轩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今天做的梦似乎不太一样,没了以前的缤纷错杂,就是单纯的黑暗,仿佛置身于漆黑的屋子里,更贴切地说,就像是处在宇宙的尽头。
忽的,一盏灯在自己的身旁亮了起来,紧接着又一盏灯亮了起来。说是灯,可能并不贴切,一个个球体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所散发出的光芒并不强,只不过传播了一米见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数不过来的球体排成两列,绵延到视线的尽头,就如同路灯一般。
真的就是路灯啊,脚下也清晰了起来。申以轩发现此刻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广场,周围空旷无物,只有发光的球体,为自己指明了一条道路。
然而,黯淡的迷雾覆盖了自己的视野,发光的球体在迷雾里也显得模糊起来。这样的场景怎样看来都有些恐怖,谁也不知道这条道路通向何方,但一切一切似乎都在向申以轩暗示着,他需要走上这条路。
又是这条路!
申以轩只觉得自己的汗毛一下子都竖起来,惊起一身冷汗,他猛吸一口冷气,才发现自己已经醒了。乍一睁开眼,只觉得书房里的灯光十分刺眼,而对面的老人已经不见了。
申以轩大口喘着气,显然还是没有缓过神来。这时,身后传来了推门的声音,回头一看,老人已经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你还真是挺困的,这样都能睡着。”老人冲他笑了笑,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申以轩没有说话,看了眼窗外,已经是一片黯淡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发现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
“我睡了多长时间?”申以轩感到十分诧异,怎么这一小会儿,天就黑了?
“差不多两个小时。”
申以轩不禁挑了挑眉毛,这做个梦……好像也才是几分钟的事啊,这是什么情况?
“我醒的时候看到你也睡着了,就跑到外面跟老李下了会儿棋,没想到回来你才醒。”
“睡了这么长时间么?”申以轩还是不太相信,看来梦里的感知和现实不太一样啊。
老人看他这样一觉从傍晚睡到现在,估计也是饿了,于是问道:“饿不饿?老李说,你刚走就有人把虾子给送来了,我刚才吃了碗,还是老味道啊。你要不要去吃两口?”
听老人这样一讲,申以轩还真感觉肚子有些空空。只不过都已经这么晚了,不好意思再跑过去麻烦人家,也就作罢了。说到这么晚了,申以轩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事——再过几十分钟,就是陈纤羽的生日了。
“我下去转转。”
跟老人打了个招呼,申以轩就转身准备出门。可是他又突然转过身来,跑到书架旁提起那杆槊,冲老人笑了笑,一溜烟跑出书房了。
“回来早点啊!”
老人对着申以轩的背影喊着,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模糊的“知道了”。
“这小子,真是不能让他看见好东西……”老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申以轩手提的这杆槊长约一米七,在朔里已经算是比较短的了,属于杂槊一类。即便这样,在楼梯里辗转腾挪也还是不大方便。申以轩提着跑到了小区里的广场,准备好好试试手。
已经快要12点了,这处小区里的人家也大多就寝了,只有几户人家还在固执的亮着灯。广场很小,路灯也年久失修,微弱的光芒只能照清一小部分,却也营造了几分清净的意味,这是申以轩看上这里原因。不然大半夜的,在广场上拿个东西挥来舞去,被人看见还以为是神经病呢。
申以轩现在的确是犯了神经病,可是没办法啊,他实在是太喜欢古代兵器了。那种时间所造就的厚重感,是只有在书籍上才能体会到的。可不过不知怎么的,这种喜悦感在来到广场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虽然手里握着槊杆,但那种冲动再也寻不到。他就近坐在了石凳上,几个小时前刚下过雨,世界上还有些许积水,冷不丁坐在上面,裤子都被打湿了。申以轩倒也没在意,把槊平放在石桌上,双手撑着下巴发起呆来。
他还是有点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中,那种感觉真像是观棋烂柯,非常奇幻。申以轩努力回忆刚才的梦,可是能想起来的不过是古路,迷雾还有路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风拂过申以轩的面庞,唤醒了发呆的他。他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十一点五十几分了,这一天,就快要过去了。
陈纤羽脚翘在窗台上,手里捧着本《红字》在那发呆。这书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若非是文学社的强烈推荐,她才懒得看这些近乎通篇心理描写的欧美“经典”。陈纤羽一直对文学社的几个姑娘看不上眼,总感觉他们有些娇柔做作。前些日子《龙族》盛行的时候,一个个都说这种市井小说没有内涵。结果等到申以轩说了句“我还蛮喜欢陈雯雯这种文静女生”,一个个都坐在图书馆外的石凳上,穿着白裙读《情人》。
……
何必呢?
陈纤羽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是十二点了。她微微打了个哈欠,把书放回书架,准备去洗漱了。而刚刚起身,一旁的手机却响了,却不是平常的手机铃声,而是来自特别关注的《The Only Thing On My Mind Are Tacos and You》——这是申以轩的来电。
陈纤羽的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光彩,她拿起手机,微微顿了几秒钟,方才接了电话。
“还没睡呢?”
“对啊。”陈纤羽小声说道。
“在干什么,怎么还没睡?”
“我看了一会书,然后就到现在了。”
“哦。”
申以轩的手在槊杆上摩擦,寒暄两句之后,他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还是不太擅长和别人交流,或者说,不太习惯于和女生交流。每次遇到了和女生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莫名的尴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心里却一直想找一个话题,打破沉默。
所幸一般女生遇到他,都有些害羞,于是这个缺点就被无限放小了。但是遇到陈纤羽这种大大方方的女生,这个毛病就又体现出来了。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安静地站着或坐着,带着一个恬淡的微笑,然后给女生留下一个温润公子的映象,可是现在正在打电话,他总不能还要挂着个傻笑吧?
倒是陈纤羽率先打破沉默,问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没什么啊,我就是打个电话,和你聊聊。”
“嗯。”陈纤羽轻声应道,申以轩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无非是作业球赛什么,即便这样,陈纤羽也是很用心地听着,或者说,耐心地陪申以轩尬聊。
“嗯,那就这样了,谢谢啦。”
“没什么,应该的,那就这样说好了。”
“嗯。”
听着申以轩这样嗯了一声,却没有说再见,陈纤羽嘴角勾起一个曼妙的弧度,她看了眼腕表,果然,差几秒钟就是新的一天了。
不出所料,电话的另一端微微沉默一下,然后,申以轩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祝你生日……”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接着就是死一般的静寂。
陈纤羽看着手机,上面依然显示“通话中”,却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她轻声笑道:“现在都流行这么祝福吗?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依然是沉默,可这次没等她再说话,电话就已经挂断了。陈纤羽偏头盯着手机屏幕,不满地撅了撅嘴,“什么人嘛……”
“还有,祝你生日快乐。”申以轩稍微酝酿了一下语气,在新的一天来临之际送出了自己的祝福。可电话那端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等了几秒钟,却听到一声清脆的“滴”。
“挂电话了?什么情况?”申以轩轻哧一声,看着手机屏幕莫名笑了起来。“有点意思,这样就挂我电话……”申以轩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状态栏上,信号不再是满格,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
申以轩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起身绕着桌子转了一圈,依然没有信号。
“该不会是手机坏了吧?”他撇撇嘴,把手机装进口袋,提起桌子上的槊,准备离开。可步子刚迈开,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么一小会,小区的灯全灭了,路灯也没了光彩,这黑暗来的就像是冬夜的雪,无声却厚重,悄然间就将他包裹。
申以轩静静地站在那,四周阒无人声,气氛诡异到令人有些窒息。他抬头看了看天,出来时的那勾残月,现在早已不知所踪,就连星光也不曾漏下半点,这种黑暗,似曾相识……
可他的思绪马上就被打断了,一盏灯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瞬间,数不清的灯整齐地排列开来,描绘出一条路的形状,而随着灯的亮起,迷雾也蔓延开来,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