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临安城外,一群犹如窥探已久的恶狼的夜行人悄无声息地往城内的方向移动。
临近城门的时候,忙碌地往外运送尸体的官兵引起他们的注意,似乎是得到肯定一般,他们交换了眼神。
下一秒,众人已经分散了开去,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府邸内,静室生香。
红衣妙龄女子与男子对坐着。
允歌儿捧着一盏茶低着头默默看着眼前的兰花不说话。楼冲雨也不急,经过一系列的事情,他多少有些疲倦,只撑着脑袋按着睛明穴养神。
“你又头疼了吗?”允歌儿最终先开口道。
“还好,还好。”似又想到什么,楼冲雨反问道:“我从前总是头疼?”
“也不是。”允歌儿放下手中的茶盏,将目光看向楼冲雨:“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知道的你的故事。”
“这样甚好。”
楼冲雨在江湖上风头最盛的时候,允歌儿还是大讫王朝前皇帝陛下众多公主中最末的一个。新任的女皇陛下是众大臣推举出的旁支,能干又美艳,她雷厉风行,对待前王留下的遗孀孤儿却多有优待,即便如此,因为允歌儿自身资质不行,在偌大的王宫里仍旧步步维艰。
大讫十三年的时候,江湖惊现在世修罗,他占南方不乐山为地,自成一派,称为天魁教,亦被江湖人士称为“魔教”,只因不乐山上下守卫皆为装备齐全无痛无感的尸体,而能操纵这些尸体的人,即是天魁教教主,魔头楼冲雨。
“我竟然是个魔头?”楼冲雨横眉倒竖,颇有些不满。
“嗯,你是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允歌儿认真地点头,同时又道:“听我继续往下讲”
楼冲雨初入江湖,便这般霸道又邪戾,自然为江湖中人所不齿。于是江湖上各名门正派组织了一波又一波的围剿行动,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新成立的门派,竟然在数次围剿行动中岿然不动,而那楼冲雨经历数次明谋暗杀依旧年轻狂妄丝毫不改。
这样的存在逐渐引起朝廷的注意。
那一年,天降紫微星于长歌宫,允歌儿作为长歌宫的主人,被众大臣联名推举成了天讫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娘娘。
魔头作祟这样一件让朝廷头疼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作为天选之人的圣女娘娘身上。
那时,允歌儿年纪还小,被换了身份偷偷送上不乐山的时候,几乎整夜地哭。后来同屋的人不耐烦了,便把她连人带包裹扔出了屋子。
屋子外天寒地冻,那年的雪比哪一年都大,允歌儿蜷缩在一树开的如火如荼的腊梅树下奄奄一息的时候,见到了此时如日中天的楼冲雨。
“然后,我救了你?”楼冲雨忍不住开口道。
允歌儿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又点了点头。
这样的回答让楼冲雨一头雾水,只能认真听允歌儿继续往下讲。
楼冲雨用脚尖把允歌儿勾起来,一面嘲笑她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一面让人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同屋的女孩子被带来的时候,吓得几步走不动路。楼冲雨却也没有责怪她,转身命人在那树红梅下安了茶座。
“你说,胜者为王,败者寇,你让我们打一架,谁赢了谁就可以住回屋子。”允歌儿淡淡复述着当时楼冲雨说的话。
楼冲雨挑挑眉毛:“若是现在,我依然会这么做。”
或许是穷途末路,狗急跳墙,又或许是那同屋的女孩子被吓得不轻,失了力气,总之那一战,允歌儿赢了。
输了的女孩子当天夜里就被送下不乐山,还回原处。
而允歌儿,也没有如愿回到当初的那间屋子。楼冲雨说,这小姑娘还挺有趣,跟着我玩儿罢。
于是,这一玩儿,就是两年。
那是对于当时的允歌儿来说,噩梦般的两年。
楼冲雨拿蟒蛇缠过她,拿恶狗追过她,喂她吃过特调的百毒羹,让她在夏日毒日当头的时候挨个给死尸放冰块,也让她在寒冬里攀岩摘冰凌。
允歌儿从一开始哭红了眼睛到后来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直到有一天,楼冲雨突然弯下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允歌儿记了很久。
“我说了什么,你记这么久?难道我又欺负你了?”楼冲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东西。
允歌儿轻轻垂下了眼睑,正在愤恨自己不是东西的楼冲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女子突然绯红的面颊和耳垂。
“你说,我可以回去了。”允歌儿最终这样说。
其实,楼冲雨当时是这样说:现在的允歌儿回去之后,应该不会被欺负了吧。
不会在偌大的皇宫被挤得没有容身之处,不会被小小年纪就送上危险的不乐山,不会轻易被人丢出屋子,不会在受了委屈后只会整夜整夜地哭。
那天以后,允歌儿便被送下了不乐山。
“所以,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云歌儿开口道“或许让我和那个女孩子打架那天,你是以为我会输的,输了的人自然就会被送下山。只是没想到后来是我赢了。”
“你很厉害。”楼冲雨道。
听到楼冲雨这样说,允歌儿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知道你是真的失了忆,我会以为你在骗我。”
“为何?”
“你这语气,和之前一模一样。”
“是吗?”楼冲雨笑着挠挠脑袋。
“是的。理论上讲,我应该叫你一声师父,因为我这一身本事,皆是你教给我,只是从前我惧你,不敢开口,到如今,因为种种,我更加不能开口。”
“不叫就不叫,我并不稀罕那一句什么劳什子的师父。”楼冲雨倒并不在意。
允歌儿没有再说话,她低下头看着手中茶水散出的袅袅青烟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屋子静谧生香,一时之间,两厢无言。
楼冲雨倒没有心事,他如今只稀里糊涂,不知道现在什么局势,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该做什么。
“你之前说,这临安府尹杀我,是受治于人?到底是谁要杀我?又是谁能让他一个地方首领拼了命也要完成任务?”一番思量之后,楼冲雨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