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病了。
烈日高照,窗外花团锦簇,水木清华。
朱家的园林上笼罩着一片白云,像极了小猪崽的形状。
朱颜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朱信被吓得不轻,闺房内挤满丫鬟女眷,珠帘紧拢,一根细细的红绳从中穿过,一头搭在老郎中的指尖,另一头则牵向朱颜床前。
“萧郎中,犬女脉象如何?”朱信急切地问。
他就朱颜一个独女,自然是宝贝得不得了。
萧郎中捋了捋山羊胡,忽的脸色铁青:“呀,令爱这脉象……迟缓虚弱,忽轻忽重,像极了五六十岁之人的脉象,正是未老先衰之兆啊。”
朱信吓得脸色铁青:“我的颜儿……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珠帘内弱弱传来一老仆的声音,“萧郎中,那正是老奴的脉象,老奴还没来得及给小姐搭上丝线。”
“哦。原来如此。”朱信松口气。
萧郎中这就重新给朱颜把脉。
朱颜躺在被子里,双腿瞪直,唉声不断。
“哎哟,疼死了,疼死我了。”
“萧郎中,你快给看看!”朱信不免催促。
萧郎中这就挺直了脊背,神色认真。
这一回,丝线没再搭错。
萧郎中闭眼,少刻,发问:“朱姑娘,您发起病来有何症状?”
朱颜道:“四肢无力,头脑发热,腹中还偶有阵痛,哎哟……”
说着又楚楚可怜一阵哀嚎。
萧郎中沉吟,对朱信道:“令爱之症状,应当是染了风寒,抓几帖伤寒药吃下便能好。”
朱信摇头:“已经吃了三日,根本不见好转。”
这三日里,他已经给朱颜换了好几个大夫,可终究都没有人能断定朱颜患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病。
萧郎中堪称神医,是他们全府的希望!
萧郎中抹了把冷汗,又问:“朱姑娘这病是从何时而起?”
朱颜精神振奋,双目放光:“五日前起……”
“五日前,那不正是归捕快入住太傅府之日吗?”朱信沉吟。
且朱颜病情加重是从三日前归湛闯入她闺房之后开始的。
朱信陷入了深思。
此时,方才那老仆又道:“老爷,我听人说起,若是中了邪风,也会有这些症状,小姐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邪风了吧?”
因着猪精泛滥,如今京城里很时兴这一套说法。
朱信坚信不疑。
层层珠帘之后,朱颜明亮的眸子里漫上得逞的笑意。
很好!这个计划很成功,下一步,便该说她和归湛八字相冲!归湛命中克她了!
朱信这样疼她,一定会把归湛轰出府去,还她一片清宁。
想到此,朱颜心底还有些小激动。
正在她做着清秋大梦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外传来。
“太傅!”
归湛一手放在腹前,一手负在背后,信步走进屋里。
他似笑非笑:“朱姑娘所患的应当的确不是寻常之病。”
朱颜心中暗骂,他竟然还有脸说!
“哎哟!好像疼得更厉害了!”朱颜卖力呻吟,喊得煞有其事。
朱信在外头干焦急。
归湛则神秘一笑:“朱姑娘如此痛苦,此病须得尽早医治。”
“归捕快还会治病?”朱信一脸崇拜。
归湛泰然自若:“略懂皮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朱信十分赏识这位年轻有为的归捕快,他很放心地就把朱颜交给了他。
朱颜心中是崩溃的!
叫归湛看诊,那岂是救命?简直是送命啊!
不过须臾,朱颜便又释然了。她大可在他诊断时哭天喊地,好让朱信痛恨归湛!
归湛又道:“不过,在下治病与别人不同。在下治病,需要面诊!”
朱信点头:“自是可以。归捕快请。”
萧郎中退后,归湛很快拨开珠帘,走进里屋。
一入内,就见朱颜平躺在榻上,一双眉目盛满怒意。
归湛施施然微笑:“朱姑娘,多有得罪了。”
归湛长得甚是好看,黑的眸,红的唇,谈笑间气度雍容,风华卓越,尤其是当他笑起来时,更是艳丽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闺房内的老仆看得眼睛都直了。
果真,美色误人呐……
不过,朱颜却对他这张脸心动不起来,她讨厌都来不及!
归湛似是未察觉,俯身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扫视少刻,最后深沉的“嗯”了一声。
还未等该朱颜反应过来他这一声“嗯”是何意味,归湛已从袖中取出一把粉末,洒在朱颜身上。
粉末呛入朱颜鼻子,朱颜咬牙,倏然从床上蹦起!
“姓归的,你干嘛?”这粉末弄得她满头满脸皆是,朱颜难受得要窒息。
此际,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适逢天气炎热,单薄的里衣服紧贴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实在让人大饱眼福。
归湛脸不红心不跳,笑了:“太傅,朱姑娘的病好了。”
朱信掀帘而入,果真瞧见不久前还病恹恹的朱颜精神抖擞。
朱信感慨:“归捕快!你真是神医啊!”
他真是一名被捕快耽误了的神医!
朱颜快要气绝身亡。
“你方才撒得什么东西?”朱颜屏息问。
归湛眸光泠泠:“哦,也没什么,是驱邪粉,专门驱邪用的。”
朱颜嗅了嗅衣裳:“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归湛负着手,好整以暇:“忘了告诉朱姑娘,这驱邪粉乃是用牛粪和狗血混合而制,对付小妖小怪管用得紧。朱姑娘现在觉得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点?”
朱颜:“……”
归湛怕是个魔鬼吧?
无怪乎她身上火辣辣的疼!
“多谢归捕快,我觉得好多了……”朱颜干呕。
她现在连掐死他的心都有!
归湛抚了抚衣袖,深藏功与名:“哦,这便好。”
朱信感激不尽:“归捕快真是出神入化!治病之恩,没齿难忘,我必有重赏!请归捕快去库房领赏钱三百两吧!只是,往后小女的安全还要托付归捕快多多照拂了。”
“这是自然。”归湛凝视着朱颜,一字一顿笑道,“在下一定会好好照顾朱姑娘!”
朱颜脸色铁青。
忙活了半日,她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还花了三百两银子淋了场牛粪浴!
有朝一日刀在手,定要杀掉归湛狗!
……
接下来的数日,朱颜都小心翼翼地与归湛保持着距离。
惹不起,也便只能躲。
归湛则时常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后,摆弄一些降妖除魔的小玩意儿。
几日相安无事,归湛除了与她刷耍嘴皮子之外,猪精一事就再无进展。
第四日上,归湛突然未曾出现。
这倒叫朱颜一时难以适应了。
“小七,归捕快去哪儿了?”见到小七时,朱颜不由问了一句。
越是风平浪静,越叫她惶惶不安。
她生怕平静背后,是惊涛巨浪!
小七惊恐交加地跟她保持着三尺距离,上回那猪肝汤害得他差点没了半条命,现在他一见朱颜,就仿若见到了那碗让他噩梦临头的猪肝汤……
小七:“回小姐,归捕快说是有事要告假。他本是想亲自向您告假的,见您还在睡觉,就让小人代为转告了。”
朱颜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随即,眉梢间又漫上喜色。
朱颜又问:“那他可曾说起过何时归来?”
小七摇头:“这一点,归捕快不曾说起。”
朱颜听罢,欢呼雀跃!
太好了!
归湛这冤大头总算离开太傅府了!
今日夜里,她总算又可以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