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兮清宫内的烛灯幽幽地被点亮,却在还是星点火光的那一瞬被人吹灭,卧房内又恢复了方才的昏暗与沉静,似乎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你能保证你这兮清宫外头没有人?”
没有答句的问题,项若兮也没有回答的意思,相识五年两人第一次懂得了相对两无言是何意。
青纱帐内,两人保持着五年来的一切默契,点香,铺床,落账再到相对而眠,除了屋内静无一言,一切和平常似乎无什么两样。两人相视对方片刻,却又双双转过了身背对对方,没有争吵亦没有冷眼相对,今夜的事她们俩都需要好好想想。在原音宫内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几句对话几个动作,已经宣告着他们的选择,自然他们的心中也知道自己的结局,她们需要时间来接受自己的选择,接受对方的选择,甚至接受宣林楚和项梓枫的存在和选择,这是一个漫长却又短暂的过程,她们都需要独处的时间。
“梓枫,我的清灵珠少了一颗。”
项梓枫离开原音宫后并没有去兮清宫,而是回了太子东宫。诚如宣林楚所说,他要离开很容易。一回东宫,项梓枫就急忙跑到了安顿苗妃的梵音阁,项梓枫了解石安怡,石安怡每日都要排查她的清灵珠,这是他们的约定,而在发现了清灵珠少了一颗后,石安怡定会想到是他拿的,这也是他们的约定,而石安怡定会等他回去。进屋后的景象并没有出项梓枫的意料,石安怡端坐在贵妃榻上没有半丝慵懒的样子。
“没想到这么快,我还以为能多伴你几日,”石安怡低着头发出一声苦笑,看着自己染成绯红色的指甲却始终不抬头,“终究这不争气的身子比不过你的凉薄呀。”
项梓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石安怡,他看不见石安怡的表情,也猜不透石安怡这话的意思,他与石安怡本没有什么情义可言,外界的传言不过是为了她名正言顺地进东宫罢了。
“我原以为这么久的相处,你该对我有不舍呢。还想着你这么久没开始实施你的计划,莫不是对我心软了,想等我毒发了,利用我的尸首做文章,没想到呀,我们的太子殿下这么狠心,这就巴不得我死了?”石安怡抬起头,眉宇间尽是妩媚,但眼中却不是眼波流连的风情而是一种悲伤,丝毫没有情义这种话也就项梓枫会这么觉得,或说也只有项梓枫这么薄情的人才能说出口,纵然他们相识时是互相利用,可又有哪个女子在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时会丝毫不会悸动?又有哪个女子在面对这天下独一份的温柔时会不动心?项梓枫没有太子妃,许多宴会都是带他参加的,对外项梓枫对她恩爱有加,是的她动心了,纵然知道那双眼中的温柔从未到底,她却奢望有那么一瞬能捕捉到最真切的笑容。可整整三年了,那双看着她的眸子中,从未有过她的影子。
“你这副带毒的身子本就没几年能活了,一个能为我说话的人,自然是活着比死了好。况且待你离世后再上报,会麻烦很多,就说请仵作,你怕是也不乐意尸骨不全。我会尽量劝说父皇赐你毒酒的,尽量不让他人看出你这满身的毒。”项梓枫打开窗子抬头望月,漫不经心地说着他的目的与打算。
石安怡叹了口气,示意自己听到了,她也不知还该与项梓枫说些什么了。三年了,项梓枫总是对她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性关怀,每次都让她恍然间绝对他心里有她,可细细品味又会发现其中的冰冷。石安怡知道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不过是死期提前罢了,她自娘胎起就尝遍百蛊千毒,他们家族中人本就没有几个能活过二十五的,活到三十的更是屈指可数,她如今也快二十三了,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她不怨项梓枫,也没有资格怨他。
“你大可放心,我会为你家人报仇的,我既说过,决不食言,无论我是否成功。”
“多谢。”石安怡卸下了全身的气力摊卧在贵妃榻上,靠着榻边的头微微抬起恰好目送了项梓枫离去的背影。其实石安怡真的很想问项梓枫心中可有过她,但她终究是没有开口,石安怡自己心中也有答案不是吗?若是答案一致,她会觉得自己是懂他的,若是不一致,将死的自己大概也能骗自己是项梓枫骗她的,人总是相信自己想到的是事实罢了。她相信项梓枫心中是有她的,否则他不会记得她希望为自己留全尸去见父母的事,他也不会顾及她这带毒的身子被发现的事,因为那样反倒于他有利,他大可说自己不知侧妃身上带毒,自己也是受害者,项梓枫心中是有她的,他的霸业是靠她开启的,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有她知道。
项梓枫心中有她,她从不怀疑,可她也知道,他不爱她,在项梓枫心中,有一个叫温偌兰的女子,有他的两个妹妹,有他的母后,有他自幼长大的兄弟宣林楚,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这些都在他心中,可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就像她可以随时为他牺牲一样。或许等项梓枫霸业终成的那一天,会带着对她的愧疚完成霸业,这或许是她到他心里却不是心尖上走一遭的证明了。
“你果然在等我。”
“过了明日,你就要少一个心腹了,这不是等你来找我喝闷酒吗。”
“啧啧,五年没来了,你家的院子倒是愈加荒芜了。”宣林楚将项梓枫约在了将军府的一处高台上,项梓枫一脸嫌弃地低头打量着宣林楚家如同棋盘般的院落,并没有比宣将军那会好,甚至主院因为少了位细心的人打理也变得杂乱起来,“你还不好好找人打点一番?至少主院嘚弄得飘亮些吧,还有这前庭也得干净些吧,你说偌兰也快及笄了,你这副院子,人家把女儿送来给你打扫院落?”
“行了行了,我今日是来陪你喝闷酒的,你倒数落起我来了。”宣林楚打开一坛新酒,略带清香的味道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我可一直把偌兰当妹妹,你要是不把这院子弄好了,你看我同不同意她嫁。”说罢项梓枫还装模作样地撸起了袖子,伸出手状式要打宣林楚一拳,最后却一把夺过宣林楚刚刚开好的酒仰头痛饮。是的,就如同他了解石安怡一样,石安怡也了解他,石安怡想得一点都没错,石安怡在他心中,但不是爱人,而是知己心腹罢了,他的局才刚刚开始就不得不失去一个心腹,怎会不痛心?
“是是是,这些年劳烦你照顾她了。来,喝酒,当是犒劳你的。”宣林楚又开了一坛,打趣似的用酒坛子撞了撞项梓枫手上的酒坛子,示意他将这一坛都干了却不想项梓枫将手中的酒一扔站了起来。
“你这一看就是新酒,没味道,就知道拿来忽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