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co这家餐厅中的菜品好坏，昨日的尤劲自是无心细品。
今晨起床之后，他只能确定一点：酒，是真的。
尽管喝得够慢，这也是他印象中摄入酒精最多的一天，此时一觉醒来，却并无丝毫头痛不适。
一看钟点，已是十点多，一番洗漱完毕，他对着镜子，还刻意将思绪引向了李凝思的方向......
就好比伤了筋骨的人，早晨起来会去试着活动一下患处一般......刻意去想她，亦是在试试还有多痛。
望着镜中无甚波动的脸，他好像有点欣慰，露出的却是苦笑。
即便如此，他还是得以自认：我好多了。
至于到底是不那么痛了，抑或只是开始适应了痛楚，已然不再重要。
收拾完仪容和心情，敲开对面父母那边的房门时，他显得很是轻松：“今天，有什么好菜？”
“河虾，新鲜得不得了，给你弄炝虾。”倪小芬这随口一答间，还流露出几分卖弄之色。
尤劲一时有些无法理解：“河虾还有不新鲜的？”
“当然有咯。”倪小芬维持着那份卖弄，“我买的这个，是刚死没死透的……”
“妈......要做炝虾，你买死虾？”尤劲不禁咂咂嘴。
淞海人说的炝虾，是生醉河虾。
餐厅里上这道菜时，如果浸在醉料里的河虾不是活蹦乱跳的话，客人是要骂娘的。
倪小芬当然听得出尤劲的顾虑：“也没全死，有些脚还在动的。”
“不是......妈，既然要弄炝虾，干嘛不买活的呢？”
“活的六十一斤，我买的这才二十五。”
尤劲不由苦笑：“这河虾一死，本来就不值钱了……”
却听尤荣过来冷声道：“尤劲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跟你说，以前......”
“是，是我不对……”生怕父亲将话头扯向忆苦思甜的尤劲，赶紧认错，“妈，我还是想吃油爆虾......烧油爆虾，可以吧？”
这时，门铃声响起。
尤劲抢先撤出厨房，拉开大门，只见到个一身西装、背着双肩包、还拖着个纸箱的年轻人。
来人一看就是推销员，尤劲也不想浪费人家时间，便堆笑道：“不好意思，朋友，家里什么都有，你去别家试试运气吧......”
话虽客气，送客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
推销员则往尤劲身后探头张望，口中解释道：“我是箴善堂的业务代表小黄，今天是和尤叔约好......”
“和尤叔约好？”一听“箴善堂”，尤劲就想起尤荣那顶坑人的帽子，再看到坑人的推销员找上门来，他的脸便沉了下去，“我几时跟你约好了？”
听得尤劲话里有刺，小黄不禁面露尴尬：“不是，哥......那个，你是我叔的儿子吧……”
“你叔，是我儿子。”尤劲一声冷笑，伸手便要关门。
这时，尤荣终于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看到那推销员，即刻热络地招呼道：“来啦小黄，来，里面坐。”
尴尬良久的小黄，顿时面露喜色，他想往门里走，尤劲却不让开。
“哥，我找我叔......”
“找你叔，找到我家来了？”
这小黄，确实与尤荣有约。
尤荣这会出来，亦是因为听到了小黄的声音。
再一听，自己儿子正在拿话顶人家，尤荣立时上前将尤劲拨到一边：“进来，小黄。”
小黄刚刚被尤荣放进门口两步，倪小芬也从厨房走了过来：“换鞋，换鞋啊。”
尤荣却没理会：“没事，不用换......”
“什么不用换！地是你拖的？”
顿时觉得失了面子的尤荣，露出想要发作的表情片刻......终究，他只是嘟囔了一句什么，而后将鞋柜上的一双拖鞋摆到小黄跟前。
小黄讪笑着，刚刚踩掉脚上的一只皮鞋，顿觉异味扑鼻的尤劲，当即又将那双拖鞋拿走了：“你，自己不带鞋套的？”
这下，尤荣彻底板起了脸。
却见倪小芬从鞋柜隔层抽出一副鞋套，冷着脸扔到了小黄脚前。
小黄套上鞋套，而后被尤荣引到了客厅中的一张单人沙发前。
“这张沙发，小黄你看......合不合适？”
小黄托腮端详沙发片刻，展颜回答尤荣道：“叔，我推出去这么多套装，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合适的沙发。”
跟过来的尤劲干笑一声：“那个......小黄，你是回收家具的？”
“不是......我是......”
小黄支支吾吾刚要解释，尤荣却瞪向了尤劲：“你怎么这么啰嗦的？！”
被尤荣说啰嗦，让尤劲当场一呆。
随后，尤荣便缓着表情看向了小黄：“来，我们弄我们的，别管他。”
有了尤荣的撑腰，小黄兴冲冲地拆开了一直拖着的那个纸箱。
纸箱中，是几张大小不一的软垫，软垫一面是编织材料、另一面是硅胶，且各拖着一个线控盒。
不一会，面前这张小黄嘴里“合适的沙发”上，两个扶手、靠背、以及踏脚的地面上，已铺设好了那几张软垫。
再将每个线控盒分别都装进了电池，小黄露出了一个大功告成的舒坦表情：“叔，咱们试一下？”
“好，试一下。”尤荣应承着，带着几分兴奋神色，坐上了这张沙发。
小黄则帮着调整了一下各张软垫的位置，使得尤荣的颈肩、足底、小臂这几个部位，分别都贴牢了对应软垫的硅胶部分。
“高伯当时买的是一代，几路线是合成一个线盒的......”小黄絮叨着，理了理这几张垫子拖着的电线，将四个线控盒都交到了尤荣手里：“现在我们这第二代，每一组脉冲垫都有单独的线控装置，能精确根据个人的情况不同，单独调节各部位的脉冲力度......对了，叔，我们那头部治疗仪呢？”
“就那边......尤劲，你去拿给小黄。”
尤劲面无表情地依着父亲的吩咐，将那顶帽子交到了小黄手里。
小黄小心地将帽子扣到了尤荣的头上，而后开始教尤荣如何操纵线控：“拨盘顺时针一扭，这嗒一下，就是开了......叔，有感觉了没？”
“有......有了。”
“继续扭，咱们的脉冲就越来越强......”小黄一边解说，一边逐个操作起四个线控。
“是，是强了......等会......哎哟，有点......”
“有点受不了，是吧？”
“是，太强了......缓点，稍微缓点......”
尤劲就冷眼看着父亲戴着可疑的帽子坐于沙发上，身体各部位还连着可疑的设备，看其脸上那微微痛苦的表情中，竟有点乐在其中的虔诚......
“小黄，你有英文名么？”
听到尤劲这没头没脑的提问，小黄一本正经地回了声“没有”。
“那我给你取一个......Frankenstein，怎么样？”
“弗兰斯......哥，太长了吧？”
尤劲一看小黄的反应，知道自己拿《科学怪人》情节来作嘲讽的目的没达到，便没继续这一茬。
小黄则对着尤荣继续展开话术：“叔，其实我们的治疗仪，设定的脉冲频率都在安全范围......您觉得脉冲太强，就是说明您身上的磁极有偏移......”
“磁极......偏移？”
“是，咱们每个人呐，其实都是一根磁铁，磁极正常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磁极要是偏移，各种各样的不适感，就来了......严重的时候，还会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这么一说，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真会有点头重脚轻的......”
“所以嘛，我就说，叔您身上的磁极有偏移......这脉冲一上去，您这磁极不正的部位会排斥，当然就会感觉受不了......”
“哦，原来是这回事......”尤荣于呲牙表情中，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这整套的治疗仪上去，把您身上磁极不正的地方都矫正过来......下一步，咱们再添一张调和床垫，日夜调和您的周身磁极......”
一旁的尤劲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东西......还分日用和夜用的？”
小黄正色答道：“日间矫正，夜间巩固。像我叔会偶尔头重脚轻，说明身上的磁极偏移，已经很严重了......”
尤劲点点头：“这么讲，如果没有你家这些设备的话，我爸以后是不是非要倒立着走路，才不会头重脚轻？”
这有些挑明的嘲讽，终于让小黄脸色变了变。
他也不慌，而是挤出一个豁达的笑：“哥，您不信咱们这磁极理论，是吧？”
尤荣居然冷声跟了一句：“好话，他都不信的。”
小黄则顾盼一番，接着放下了手上几个线控盒，缓步走到门口，将换鞋凳搬了过来：“不信的话，坐这上面，我压着您脚，您上半身慢慢往后仰到底，然后看看起不起得来......我敢说，您肯定起得来，因为看您的身体状态，磁极是正常的......”
听这类似于仰卧起坐的动作描述，尤劲皱眉道：“我当然起得来。”
小黄嘿嘿一笑：“但是，一样的动作，换成我叔，换成他这样磁极已经偏移的人，受大地磁场的影响，他就算起得来也很费劲，您信不信？”
“我信......你妈个蛋。”尤劲一声冷笑，随即勃然变色，“你怎么不叫我爸去撑杆跳？跳不起来也赖磁场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