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尤劲问出“哪里一头雾水”，聂总便微笑着反问道：“我能卖到五百多的一桌菜，为什么要一百多块卖给你呢？”
“聂总，我不是要让你本来能收五百多的账单只收一百多，而是让那些原先不愿意花五百多来豆捞府消费的客人，能有机会来体验一下贵店的出众之处。”
“尤总啊，尤总......”聂总笑着坐回了自己的老板桌后面，“你没做过开门生意，不懂得一家店开着，有它的定位所在吧？你所谓的不愿意花五百多来消费的人，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问题在于，聂总所谓的目标客户，目前来看还是少了点。昨晚我在安海店，六七点的时间段，还有五成样子的空桌......”
聂总立时打断了尤劲：“我从来就没期望过我们店里会有人满为患的场面......有层次的客人，也喜欢相对安静宽松的环境。”
听到这话，尤劲咯咯笑了起来：“既然聂总这么顾及客人的消费体验，这么想为他们创造出安静宽松的环境......又何必设那么多餐桌，而不选择一开始就把桌椅摆得开一点呢？”
尤劲确实不精通开门生意，对商家定位的了解也不是很透彻，可他并不是没去过真正的高端场所。
同样的营业面积，高端餐厅的预设接待人数肯定相对较少。
但预设接待量少的成因，必然是由于餐厅格局的设置，比如全包厢，或是大厅内各餐位所占空间较大，用以避免桌与桌之间的影响。
在尤劲看来，只要脑子没有问题的餐厅老板，都不会摆了一百张餐桌，却乐意看到在正饭点都空着五十张。
此时聂总的说辞，与尤劲的认知相悖，但并不会导致尤劲怀疑聂总的脑子是否正常。
毕竟拒绝一个人的理由，没有必要想得合情合理。聂总所谓的“没期望过人满为患的场面”，等同于告诉尤劲：这一点轮不到你来操心。
所以，面对尤劲“为什么不把桌椅摆开点”的质疑，聂总只觉得尤劲太不识相了：“尤总，我的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如果你还理解不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吧。”
到这份上，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但是，尤劲怎么也不认为有哪个餐厅老板在能够解决空桌率的方案面前，会无动于衷：“我能保证平均每天至少有一百位的彩赞用户，会购买豆捞府的推广价套餐，这些客户分散到各家门店，不至于影响聂总期望的店内环境吧？”
听到“至少有一百位”时，聂总明显怔了一下，但他又很快摆出了若无其事的微笑：“尤总，我觉得......”
尤劲知道聂总接着要下逐客令，立时抢白道：“聂总，你的顾虑，我大体有数了。第一，担心与彩赞合作的推广活动，会影响店内本身的接待节奏......第二，怕我说的套餐价格，拉低豆捞府原本的定位层次......”
“既然尤总知道，又何必再往下说呢？”
“第一条担心，完全没有必要，购买推广套餐的客户上门，必须要提前预定，各店长可以根据每天的实际客流来决定是否接受预约......第二条，更是多余的，聂总说的目标客户，根本不会去看网上的特价套餐。”
“要是看到了呢？”
“聂总自己，就算看到网上有特价套餐卖，会去买么？”也不等聂总回话，尤劲接着说，“反正我要请人来豆捞府吃饭的话，肯定是不好意思买什么特价套餐的。”
这说法，聂总想想颇有道理。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以他对当年内地人的观察，有点小钱的人，确实普遍有些张狂，买特价套餐这样“丢身份”的事情，亦确实会被这些人排斥。
不过，排除这条顾虑之后，聂总还有其它顾虑：“尤总，你之前说每天至少能给我带一百波客人来，这点，只是你的乐观估计吧？”
听到聂总终于问及活动效果，尤劲有了种云开日出的感觉：“是估计，但算不上乐观。乘风现在每天接待的彩赞用户数，戴总应该已经告诉聂总了......我认为，豆捞府比起乘风这样的商务宴请场所，更能吸引年轻人前来消费。”
“那么，你之前说的对本对利，差不多160块......就是你们网站问我采购这个套餐的价格？”
“是。”
“你问我160块买进，准备多少钱卖给客户呢？”
“加个10%左右吧......我们运营也有成本，肯定是要提取一部分......”
“尤总，你等一等......我先问一下，客户购买套餐的钱，是付给你们，还是付给我的？”
“在彩赞网页上购买，钱当然是先到我们这里，我们也会及时按照合作协议上的结算价，将应付豆捞府的钱打到你们公司账户。”
“好，好的，尤总，大体上，我完全听明白你的意思了。等我考虑完毕，确定要与你们彩赞合作的话，会联系你的。”
话到这份上，尤劲本该容许聂总再考虑考虑......他起身走向聂总办公桌前，想表达一句静候佳音之类的话，暂作告别。
但是，短短几步路间，尤劲只发觉聂总脸上先前已然流露出的合作兴趣，蓦然消失......这样的细微变化，让尤劲猛意识到：如果在此时有礼有节地结束会面，方才所谈都将白费。
尤劲过去同时，聂总也已起身，他嘴里说着“辛苦尤总跑一趟”，还对尤劲伸出了手......只是，尤劲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以至于明明看到对方邀请握手，他却没做出任何回应动作。
哪里......出问题了？
好在，聂总合作兴趣消失的节点，以及当时所谈的内容，尤劲记得清清楚楚......心念稍动，他就有了头绪。
聂总就伸着手，干看着办公桌对面似乎有点走神的尤劲……片刻后，就在聂总那只手正从邀请握手的手型恢复成常态的一刹那，却被尤劲忽地一把握紧。
“聂总，你是在担心......我们彩赞是否会及时将账款支付给豆捞府吧？”
迎着尤劲的炯炯目光，聂总不自觉地一度避开对视。
从聂总闪烁的眼神中，尤劲知道自己猜对了。
聂总到底不是戴安娜，要他先行提供服务，后向彩赞收取费用，有顾虑很正常。
“尤总多心了……我怎么会怀疑戴总朋友的信用问题......”聂总立时否定了尤劲的说法，却没否定尤劲的意思，“只不过，我做生意，向来习惯银货两讫，我不喜欢欠别人账，也从来不赊账。”
说到这里，聂总才重新迎向尤劲的目光：“不是信任问题，而是我的习惯问题......这点，还请尤总理解。”
“理解，完全理解。”尤劲点点头。
聂总一笑，想要抽回被握着的手......可他稍一用力，那只手就被尤劲握得更紧了。
诧异间，聂总皱起了眉头，却见尤劲的笑脸中，忽然有了深意：“银货两讫的习惯，虽然不是什么坏习惯......不过，今天我倒想改改聂总的这个习惯。”
这话，使得尤劲那别有用心的笑脸，毫无疑问地被聂总理解成了威胁意味的狞笑。
“尤总，我不介意你的轻狂，也请你适可而止。”也就是在自己地盘，聂总才没产生尤劲要耍流氓的恐慌，而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冰冷，“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我肯为你改变习惯的地步。”
尤劲立时变得一脸莫名：“我们的关系，也没差到我先给你钱，你都不敢要的地步吧？”
“什么？”聂总则变得比尤劲更加莫名。
“我的意思是，我先代表彩赞预付一部分推广套餐的账款给聂总......这样的话，聂总应该能放下对回款方式的顾虑，而放心和彩赞签约合作了吧？”
尤劲说完，就皱着眉头看着同样皱眉的聂总。
半分钟后，微笑重新浮现在了聂总脸上：“尤总，我刚才就说了，我本来就没担心过贵方的信用问题......等我考虑完毕，再回复尤总......”
话至此处，聂总抬腕看了看表，显然是示意尤劲：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
尤劲面无表情地来了句：“预付一万单。”
聂总变了变颜色，可他还是摇头道：“不是多少单的问题……”
尤劲依然面无表情：“合计金额一百六十万，今天我就能把支票开给你。”
聂总的神色，明显开始纠结......但他自觉已然敷衍到了这份上，现在突然松口，未免太失格调：“等我考虑好，会......”
尤劲一下子松开了握着聂总的手，转而两手撑住办公桌......他前倾着身子，像是要去吻聂总的面颊一样，把嘴凑到了聂总侧脸。
接着，聂总就听到一句旁人应该听不到的话：“聂总，你还说要考虑的话……那我也要考虑考虑是否换一家合作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