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甄渐再一次走到铁皮房门口时,真真切切地理解房东为什么要用“请君入瓮”这个词了:犯人进了大缸之后,那缸下面可是要用火烤的,现在这铁皮房里的温度,跟那火烤的大缸也差不多了。
屋子里杂乱至极,一团疑似脏毛毯的东西随便卷着堆在行军床上,毯子旁边的破收音机已经没了声音,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被烤坏了;在床边上的那张折叠桌子上,还摆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康师傅”,香辣牛肉味的,上面还放着一个本子,估计是用来压盖子的,而在它旁边呢,则是一瓶老干妈——这温度的屋子里吃香辣牛肉面就老干妈,房东真是怕热不死自己啊!
本来屋子里的温度保守估计都有五十度,再让他搞得这么乱,看着就让人心烦气躁。甄渐站在门口皱着鼻子审视一圈,愣是没看出来这里哪能跟“穿越”搭上边。
如果是走科技流,那应该有个时间机器之类的东西,再差再差也得有个充满科技感的头盔,哪怕是用工地安全帽冒充的,甄渐都认了;如果是走魔法流,那就是用魔法阵了,别管是圆形方形三角形,还是椭圆形扇形圆锥形,起码得在地上画点什么吧?
可这屋子里,圆的是老干妈瓶子,方的是折叠桌和行军床,唯一看着像头盔形状的,是泡面桶。这要是能穿越,那才是清明节烧报纸——糊弄鬼呢。
“房东,你能先告诉我怎么穿吗?我想先有个心理准备。”甄渐说,其实是不想进去,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也太不靠谱了。
那胖子没回答他,而是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然后嚎叫了起来:“完了,全完了!”然后就有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趋势。
这一嗓子吓了甄渐一跳,连忙抓住房东肩膀,用力摇晃:“房东,淡定,淡定,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可别吓唬我!”
“我的冰棍啊,冰柜门忘关了!”他指着桌子后面一个一米来高的小冰柜大喊。
“……”
甄渐觉得要不把他塞进冰柜里得了,眼不见心不烦。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这屋子里非常非常热,但他们总共在外面也没交谈多久,而这冰柜的制冷功能也足够强大,所以里面的几百根冰棍只是稍微变软而已,并没有融化。
只不过甄渐看着房东不停念叨着“我的宝贝”,慢慢地、依依不舍地、小心翼翼地关上冰柜门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是死是活这个问题在他心中,远没有这一冰柜的老冰棍化没化来得重要。而且他竟然还一脸心疼地又拿出一根冰棍,递给了甄渐。
“房东,等我把这事解决了,再找到工作了,一定给你买一百块钱冰棍,让你使劲吃,往死里吃。”甄渐一边咬着冰棍,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房东听着这半是安慰半是讽刺的话语,连连摇头:“那不好使,你在外面买的冰棍跟我这里的不一样。”
甄渐耸耸肩。确实不太一样,外面的冰棍要更甜一些,而房东的冰棍多少带了一点点苦味。
他小时候经常吃那种用大黑铁罐子崩的爆米花,这种爆米花会用糖精进行调味。糖精并不是糖,而是一种化学调味剂,略微放多一些的话,就会从甜味变成苦味——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一是“开罐”时“咣”地一声巨响容易把人吓出心脏病,再一个是那种加了奶油更加酥脆的西式爆米花,比它好吃多了,而且也不贵,几乎把它的市场完全挤没了。
他嘴里的这根品牌未知的老冰棍,就有糖精放多了的老式爆米花味道。
“我这老冰棍,那可是特制的老式爆米花口味,市面上买不到的。”房东一本正经地说。
甄渐无语,怪不得味道那么像呢,感情是特意调成这个味儿的。
不知道以后他们能不能开发出烤腰子味的,烤生蚝的也成。
“市面上买不到,那就是定制的呗,谁那么有闲心,还给你定制这玩意?”屋子里这么热,这根冰棍在他手里都没挺到一分钟,就啃没了。
“一群你早晚会见到的人。”
“啥?”甄渐没太听清。
“没什么,你会唱歌吗?”
“啥?”这次甄渐倒是听清了,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想着唱、跳、RAP呢?
房东拉过椅子,一屁股坐到桌子前,拿过压在泡面桶上的本子,“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来,念念。”他把本子递给甄渐。
甄渐接过本子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句歌词: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干吗?”
“念。”
这又是什么怪癖?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众所周知,有些话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是没办法好好念出来的,无论是谁,只要念了开头几个字,后面就会不由自主地唱起来——就比如房东给他看的这一句。
“哎,怎么念着念着就唱出来了?”甄渐觉得挺有意思,笑着说,“我再试试。”
甄渐抬起头,却突然发现自己和房东都站着没动,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被“拉长”了。
准确的说,他们两个中间的所有东西,都再也保持不住原来的形状,像是能无限延伸的口香糖一样越拉越长。
“房东,这是怎么了?”甄渐大叫,然后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像是被拉长了一样,又尖又细。
“别怕,你已经开始穿越了,一会就到异界了。”房东用力挥着手,声音同样变得又尖又细。
这场景说着很可笑,两个人明明都站在一个只有二十多平方米大小的屋子里,却要大幅度挥手才能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动作。
此时甄渐感觉房东已经像是离自己几十米远了,说话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而且他仿佛还在迅速远离自己而去,声音也变得更加难以捕捉。
“啊,忘了告诉你,你到异界之后,因为……反应……难……无法保持……换……魂……”
这是甄渐听见房东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句散装的话,前面半句还知道他在说什么,后面就只能听到零星词语,变得彻底莫名其妙起来。
“你就不能挑主要的说吗,前面那半句什么用都没有,你还说它干吗,结果真正有用的没时间说了!”甄渐跳着脚大叫,当然,他知道这句话房东肯定也听不见。
他眼前像是宇宙大爆炸一样闪过一片耀眼的白光,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吃着冰棍唱着歌,就让人骗着穿越了——甄渐啊甄渐,你上哪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