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琅嬛仙府,一切似乎都没变,又好像某些东西冥冥之中在悄然的发生变化。
云止曾经找过见愁谈话。
云止千万年不变的不染纤尘的模样,颀长略显单薄的身材更显得他的仙风道骨。微风轻拂,萦绕着淡淡的梅花冷香,那是从他身上的味道,很是好闻。他的衣袂随风轻扬,整个人都是飘飘欲仙、遗世独立之感,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淡薄冷清却像漩涡一般吸引着你,明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却总是勾着你往下跳。“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用在喜欢云止的人身上,也不冤枉。啧啧,当真是蓝颜祸水啊。
云止自然不知道他的小徒弟又在心里编排起自己,他只是站在无极殿的观月台上,迎着清风,俯视底下的一片琅嬛美景,眸子里无悲无喜,疏离淡漠至极。而见愁则乖乖的站在自家师父身后陪他看风景。当然,美人师父真的在看风景,顺路给自己的小徒弟教诲几句。而见愁只顾着欣赏自家美人师父的背影构成的美景,压根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咳咳,当真是美色误人啊。
“闲儿,你可在听为师说话?”云止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她。
见愁方察觉自己走神得厉害,心虚的赶紧低头,用食指摸了摸鼻尖。一旦见愁犯了什么小错误,就会变成这副模样,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个小习惯,可云止都看在眼里。
如果这时候你来一句“风太大了,听不清楚”,那你就要做好挨戒尺的准备。聪明如孟见愁,她一般都会随机应变,“师父教训得是,弟子谨记。”此句乃保命之上策,屡试不爽。
但云止明显不吃这一套。
“噢,方才为师说了什么?”语气仍是没有一丝情感。
难得云止难为人。打马虎打不过去了,抱大腿认错方为上策。
见愁低头,更加恭顺道:“弟子错了,弟子一不小心神游于太虚之外,思索千万年来的修身立命之道,探索古今圣贤之能,恍然间入了神,所以未曾听清师父的箴言教诲,望师父恕罪。”
连走神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云止的眸子终是柔和了许些,也懒得和她计较,“下回莫要再犯。”
见愁规矩的行一礼,杏目含笑,略有些侥幸的说:“那便多谢师父了。”
云止无奈,把视线移向远方,又落回她身上,“先前你下山游历,途中行善积德,你身上的孽障消得差不多了。但是你的心性未定,切不可再行恶事。”
见愁乖顺的应声是,但心里却不怎么想。毕竟见愁现在脑门上顶着【云止上仙的入室弟子】这个响当当的名号,连判官老儿都得恭敬的叫自己一声“孟少君”。诶,谁叫自己身上的杀虐太多,有损阴德,不利于修行,做善事也不过图个心安理得。
他又道;“莫管他人的闲言碎语,你既是我的弟子,也不必太过忍气吞声。”停顿良久,好像又想起什么,“你是凡身肉胎,比起生来就带有神的血脉的墨澜而言,你的资质确实差了些。那些功法,也不必急于求成,顺其自然即可。为师替你练了几味药,与洗髓池的功效相辅,可以疏通筋骨、益气生肌,对你的修为有益,随后便随我去拿。”
美人师父这是在安慰自己?
见愁压制住自己的内心的欣喜,表面上神色如常,忙道谢。
其实,云止对见愁和墨澜也算是一视同仁。然,仙界是看不起凡人的,见愁一凡身,少不得别人乱嚼舌根。见愁在人间是资质极佳的,可是有了墨澜这个修仙天才对比,见愁就成了渣,让她愤恨了许久。为了追上墨澜的速度,也为了不让师父丢脸和伤自尊,见愁常常半夜起来修炼,原来这些师父都知道了?见愁又暗自古怪:不应当啊,师父也不会那么无聊。
当晚,见愁又趁着夜色去留芳园练习法术。留芳园的花精灵们稀稀落落的又喊:“采花贼来了,采花贼来了。”这些精灵每晚都嚷嚷这一句,烦不烦啊。
“你们再吵,我就把你们全采了,做成香囊。”见愁威胁性的低吼一声,花精灵全部都噤声。
见愁看他们安静了,这才满意的练习法术。
她闭上双眼,盘腿坐下,心里默念口诀,调节内息,将气力从四肢延伸到四经八脉,如此反复循环。当她调息完成,睁眼一看,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映入眼帘。
见愁连忙起身行礼:“师父。”
月如银盘,几缕黑云缱绻着明月的银辉,叫万物镀上一层银霜,显得大地寂静清冷许多。
云止此时披散着头发,墨发如同绸缎一般柔顺披散在肩上,眉间朱砂被月华照得忽明忽暗,几缕发丝从额头垂落至肩,长长的睫羽落下两片暗影。他的黑色眼眸闪烁着月华,如远古深井般深不可测,将他美得出尘而又惊心动魄的绝色容颜染上几分神秘色彩。他雪白色的里衣外搭玄色轻纱外袍,身上笼着美玉似的光彩,不食烟火却是勾人的分外妖娆。没错,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她的师父,恐怕见愁早已经把持不知扑了上去。
原以为师父不喜深色衣裳的,不曾想师父穿上这衣裳还是如此清贵高雅恬淡如水,人与人相比真是气死人。
他身上带着夜露,恐怕已经在此待了许久,见愁更加羞愧的埋头说道:“师父,更深露重,您怎么到此出来了?”
这是冤枉,以云止这般修为已经辟谷不眠,睡觉已经完全不必要。你要说云止乱走走就能兜到留芳园是不可能的。无极殿外有云止亲自设下的结界,只要是结界方圆五里的有异动,都能被云止察觉到。况且见愁修炼功法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云止早就察觉到自己的小徒弟喜欢半夜不睡觉在此练功,先前他提点过她,夜里练功对于她这个阶段的修炼者来说很伤身,哪知她还是不肯收敛,倒叫他忧心了。
云止暗叹,这小徒弟真是不让人省心啊。罢了,谁叫她是自家徒弟呢。
空气凝结了许久,云止神色恬淡,才道:“闲儿,你是不记得为师白日里同你说的话了?”
见愁神色窘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记得。师父教导弟子不必急于求成,顺其自然。”
他的语气严肃几分,拿出了严师的风范来,“那你为何阳奉阴违?”
听他这么一说,见愁立马慌张起来,解释:“非我不愿听师父教导。只是·······”她垂下头来,带着几丝窘迫,踌躇几息,她本来就拥有着十五岁年轻的面貌,鲜艳灵动的面庞在如水的月华熏染下变得柔和,杏目明亮,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她用一根玉簪挽了个男子发髻,一身豆青色男子长袍,将她装点成月下精灵。她欲言又止,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只是弟子不想让师父丢脸。毕竟,如果师父的弟子中一个天资聪颖,另一个却差上一大截,会叫别人说师父偏心,教导无方的。”
云止不禁觉得好笑,明明要丢脸的是自己,这个傻徒弟倒担心起自己来了。
他声音放柔了些,“为师记得你有把宝扇,可随身带着?”
他话锋一转,让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愁楞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应声,从灵府里摸出冰魄扇。冰魄扇以美玉为骨,扇面上简单勾勒几笔,十分大气。这宝扇是仙家法宝,或许修炼上数载就会开灵识也不一定。
云止的素手接过宝扇,打量一番,道:“这扇子拿来做法器在合适不过了。”他冷淡的目光投向她,“我教你几个口诀驾驭这宝扇可好?”
见愁喜不自已,忙应声好。
后来见愁默念云止授予自己的口诀,将冰魄扇倏地打开轻轻一扇,刮起一阵飓风以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花草树木。被云止轻轻一抬手就把飓风消去了,免得破坏花草树木。见愁换另外一个诀,朝假山又是一扇,嶙峋有致的假山立马出现几道如刀斧劈砍之痕,这是风之刃。她欣喜,换了个诀一掐,又是一扇,假山上立即出现几个冰锥插入其中。
想不到这冰魄扇如此厉害。
见愁狂喜不已,回头看向师父原先站的地方,正想卖个乖,可是哪里还有云止的身影。
翌日,云止依旧清冷的不近人情的模样,他一身素服。见愁有些怅然,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
——
妖界。
宽广明丽的大殿上,青铜灯座火光明亮,笙歌曼舞,美人细腰,盈盈一握,舞姿翩迁,弱柳扶风。
而美人榻上,一美人慵懒的侧躺在美人榻上,衣襟松散,发髻随意,钗环斜乱。她五官张杨艳丽,眼神流波婉转,妩媚动人多情。而她的身旁,围绕着许多俊秀的男子,还有几个神色清冷的美人,一些人替她捏肩捶腿,一些人则负责喂她喝酒,时不时送上几口水果。
“灵姝妖姬竟然如此惬意,丝毫没有心上人被夺走的着急呀。”“花无魅”从暗处现出身来,径自走向椅子坐了下来,那动作如行云流水,真如到了自家一般放松惬意。他依旧一身红衣,美艳如桃花的容颜带着浅笑,无害的模样让周围侍奉的人心神荡漾。
灵姝目不转睛的盯着美艳的舞姬跳舞,只是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她随手捏起一颗葡萄朝“花无魅”精准射去。“花无魅”不慌不忙的接住那颗飞来的葡萄。当然,这葡萄可不是给他吃的,而是带来几分力道,寻常人若是受了这一击,恐怕骨头都要穿了个洞。
灵姝悠哉的喝了口美少年递来的酒,讥诮道:“鬼姬·······啊,不,现在应该叫鬼君了,不知鬼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堂堂鬼族王女,竟然为了一节凡人而由个女人变成了男人,这可是一大耻辱啊。灵姝这是赤裸裸的挖苦花无魅呢。
“花无魅”也不恼怒,只是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上的葡萄,幽幽道:“本座来自然是有要事。”他瞟了眼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徐徐诱道:“难道妖姬不想和那人白首偕老。”
听到此处,灵姝眼神暗淡下来,黯然神伤之意被她包裹得很好,但是还是被他发现了。
灵姝摆摆手,叫一众人下去,电上只留下他二人。
倏地,灵姝的眼神里跑过一丝阴鸷,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榻上起来,掐住“花无魅”的纤细脖子,伏在他耳边阴恻恻道:“你忒喜欢多管闲事了,叫本座心烦。”说罢,她掐住的手猛地用力。
“花无魅”依旧波澜不惊,好像被掐住的人不是他一般,他在她耳畔轻飘飘的说:“如果你想永远得不到那人,尽管动手好了。”
灵姝眸子收起那丝阴狠,蓦的松手,转过身去,语气冰冷,“有话直说。”
“花无魅”白皙的脖子赫然一道红痕,很是晃眼。他依旧带笑,好像没有发生过刚才那件事一样,悠然道;“乐意为君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