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妜不解。
“今日午时,我召集了所有的库奇居民,想着把他们都送出库奇镇。这不,正缺一个登记的人。”
苏妜接过户籍册,微微点头,表示答应了他想让她做登记者的请求。
“这上面的所有人都要送走吗?”苏妜扬了扬手中的册子。
杜韬摇头,说道:“有一部分人早就离开了,贺老板已经把那些人的名字给划掉了。户籍册上剩下的人和军营里的一部分人,才是这次要送走的。我打算再派一百个士兵护送。算起来,总的大概也就五百来人。不过,你只需要管户籍册上的人就好,军营里的那些人,我会让卢靖之负责。”
“军营里的人?”苏妜蹙眉。
她本以为杜韬只是想把百姓送走,如此看来,整个军队恐怕还是要弃城撤走。
“对。后帐的人,除了伙夫,其余的都要走;还有那些伤势未愈的士兵;还有和你一样的女奴。”说到这儿,杜韬微微停顿,又加了一句,“包括你。”
“我不走。”苏妜语气平静而肯'定,一脸淡然翻看着户籍册。
杜韬伸手轻摸苏妜的头,用哄诱的语气说:“乖,听话。”
苏妜毫不客气地打开杜韬的手,仍然是一副认真翻看户籍册的模样,语气却骤然冷下来:“杜韬,不要把我当傻子。你的想法,我明白。
你能让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先走,不抛弃他们,我很感动。但是,殿后的那些士兵也是鲜活的生命啊!没理由让他们……
我留下,或许……还能帮你出主意周旋周旋,我……不想离开你。”
说到最后,苏妜竟有些哽咽。
她知道,如果蛮人发现有那么多人从库奇镇撤走,那么,殿后的那一群人一定会招来狠狠的打击。而以现在双方的实力对比,王军这方,毫无任何胜算。
杜韬抬手,轻轻勾起苏妜的下巴,对上那双已经湿润的眼眸,伸出另一只手去握住苏妜那只揉捻着纸页的小手,满眼含笑,如沐春风,语气温柔极了:“不会的。我们戌正出发,趁着夜色,蛮子发现不了。”
苏妜眨巴着大眼,倔强地说:“我不管,反正我不走。”
杜韬见苏妜的态度仍旧坚定不移,便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开始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知道今天我召集百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苏妜表面上十分配合地反问,心中却腹诽道:这话题转移得真不自然。
“当我提出要将所有的库奇百姓送走时,第一个不愿意的,居然是贺老板。”杜韬无奈的轻笑,“他说,他这个人在库奇镇生活了几十年,死也宁愿死在这里,所以坚决不走。更甚的是,他还鼓动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和他一起留下,帮助军队共同抵抗蛮人。”
“然后呢,你同意了吗?”
“为什么不同意呢?”杜韬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不愿意要。自己做的选择,无论结局如何,都要自己承担。”
苏妜一脸认真的嘀咕:“怪不得,在户籍册上面,大部分户主的名字被划掉了,而很多妇孺的还在。”
杜韬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把户籍册拿给贺老板,本想让他清算并且划掉之前已经离开的那些人,谁知道,他还把他自己和自愿留下来的百姓一并给划掉了。这样,就算是强迫他们走,我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苏妜幽幽地望向杜韬,问道:“既然你同意他们留下来,怎么就不同意我留下来呢?”
杜韬愣了愣,压抑住心头想要扶额的冲动,十分无奈又勉强地笑道:“怎么扯来扯去又扯回来了呢?”
“你回答我。”苏妜一脸认真的盯着杜韬,俨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杜韬抿了抿唇,思量片刻,说:“那你登记完了就回帐吧。”
苏妜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丝毫没有注意到杜韬眼中暗含的情绪。
深蓝色在库奇的天空逐渐晕染开来,像是给光明拉下了帷幕,刺骨的寒风不时吹过,引得库奇镇东南门前排着长队的人们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妜和卢靖之各坐一边,掌着烛火,认真地核对人员信息。一个个询问,一个个划去,再一个个放行。
“姑娘,杜将军这是要把我们送去哪啊?”
苏妜的目光从纸张上离开,抬起头,瞧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苏妜沉吟片刻,微笑着说:“边关三城,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老妇人点点头,便跟着前面的队伍走了。
看着老妇远去的背影,苏妜无声地叹息。
其实,苏妜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按理说,本应该是去离得最近的漠城。但是,朱间带走的军队这会儿恐怕已经入驻漠城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让库奇的这群人进城。鉴于他有抛弃同伴的前科,苏妜实在是不敢往好的方面想。
唉!
如果不去漠城,那就只有与库奇镇相隔一百多里的业城和相隔两百多里的弋城了。
只是,送走的这一群人都是些老弱妇孺。没有马匹、车辆,只能步行,光是走去漠城,恐怕都要个六七天,若要让他们步行去业城或者弋城,那简直不敢想象。况且,军中粮食不足,除了给军营里的人每人发了五天的干粮外,其他的老百姓都是自己准备粮食。这吃食上,恐怕也支撑不了让他们走到另外两座城去啊。
唉!
从杜韬给的干粮来看,恐怕是想让他们去漠城,但是……
唉!
思及此处,苏妜不禁摇了摇头,正准备再次投入工作,不经意间,却听见了不远处的议论声。
“怎么让一个女人来这儿做登记啊?”
“人手不够吧?”
“哪是人手不够啊,她是杜将军身边的女人,谁知道又活络什么心思呢?”
“嘁,一个供人玩乐的女奴,逞什么能耐?”
……
苏妜握笔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眸子中一片冰冷。
罢了罢了,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杜韬那样不顾男女尊卑,嚼舌根的就让他们嚼去吧,无须生气,也不值得生气。
苏妜这样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