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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寇嘉芸晕乎乎地走进电梯,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两个男人——矮一点的一脸愁苦疲惫,看到她就移步挡在瘦高个儿前面。瘦高个儿靠着电梯壁,鸭舌帽加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这种装扮在这个住宅区很常见,因为这里是s市赫赫有名的明星住宅区。

当初开发商就是搞“一流安保、狗仔禁区”的噱头卖房,吸引一波明星买房安家,继而也吸引了很多别有意图的有钱人。

寇嘉芸见怪不怪,一点也没有打量研究是哪个明星的想法,只想尽快到家,解放低烧扛了一天的自己。她转身去按楼层键,发现“15”亮着,便手搭着扶手,靠着墙壁昏昏欲睡。

电梯合门,缓缓上升。寇嘉芸的视线忽明忽暗了几下,她怕自己半死不活晕倒在电梯里,想抬手掐着自己腰上的肉清醒一下,却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同时身体一轻,感觉心都跳出来了。而下一瞬放佛有千斤重的东西,一下子把她压趴了,重重摔在地上。

坚强的寇嘉芸没有被病痛打倒,却被电梯事故击倒在地。她就此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电梯里的两位男士在刚刚电梯骤降的时刻,非常迅速而镇定地贴到墙壁、分腿屈膝,一气呵成。

一切终归稳定,楼层显示在“2”,还好没有触底。

“靠,三次了!物业还没修好电梯吗!”口罩男抱怨,与此同时,头顶的LED灯闪了一下复亮起。

愁苦脸准备按警铃投诉,却发现自己脚下趴着个人,当即吓得跳起来,扑到口罩男身上,嘶声叫喊:“啊!!!死人啦!”

“小胖,你给我松手!”

小胖被扯了下来,眼看着口罩男上前俯身抱起“死人”,不禁哆嗦:“楠哥,你别碰……万一……”

楠哥转头,鸭舌帽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着小胖:“小胖妹妹,愣着干什么,报警啊!人还有气儿呢!”

小胖悲情感叹:今天真是倒霉!

早上被粉丝堵在机场,错过航班,经纪人在电话里怼了他半个小时。千辛万苦把楠哥送到家,结果遇到电梯抽风。要不是有个事故伤患要照顾,楠哥憋了一天的火肯定要对着他喷了。

现在,楠哥摘下口罩,化身喷火龙,狂怼赶来的物业经理。

“一个破电梯,我用一次坏一次,你们是故意的吗!”

“一年几万的物业费,我还不如捐了、烧了,图个开心,给你们让老子糟心!”

“这姑娘要是摔死了,你们对得起人家爹妈吗!”

经理被怼得狗血喷头,还要赔笑。小胖可怜他不容易,但看自己扶着的姑娘小脸发红,显然是发烧了。

今天若是这姑娘一个人上了电梯,深更半夜的几乎没人进出了,恐怕她就要在电梯里趴一夜了,那可遭罪了。

想到这儿,小胖一点儿也不觉得楠哥发火不对,这物业就该骂。

在楠哥的盛怒之下,经理叫来电梯维修工连夜抢修。

……

寇嘉芸煎熬了许久,耳边聒噪终于消停了。身体酸软又飘乎,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她惬意地翻了个身,然后就醒了。

当她坐起揉开眼睛,看见对面墙上巨幅帅瞎眼的男士精修照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懵逼过后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再看床边衣架上还挂着自己的外套和包,可松了一口气。

发烧,回家……不对,没回家,电梯里……然后?

唉呀!这个男的真帅啊!好眼熟,他是那个谁……一个很红的明星……哎呦,脑壳疼!

寇嘉芸瞅着墙上的巨幅照片,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但脑子卡机,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

她又躺回去,望着深蓝的天花,才开始想:“我在哪儿?”

躺了许久,也没见动静,她就爬起来整理了一下,打开房门看外面的情况。

门外是小走廊连到客厅,三室两厅的格局和她的屋子一样,但是这么三四米的走廊壁上竟然还挂着两幅人像,和屋里的那幅共享一张脸,不过没露太多。

这个明星想来是屋主了,不然再脑残的粉丝也不能这么“瞻仰”他。

男人的名字就卡在哪个断路的神经元里,直到寇嘉芸看到窝在客厅沙发上抱着手机摆弄的真人后,卡机多时的大脑才贯通。

“周楠!”她忍不住惊呼,把专注打游戏的人吓得手机都掉了。

周楠是谁?看着照片卡壳不是因为周楠不出名,而是太出名了。

十年前选秀歌手出道,不温不火在歌坛混了三四年,跑去演戏。刚开始还被人喷唱歌不行,演技更烂,全靠爹妈给的脸蛋接戏,不如抱个富婆大腿混吃等死算了。

当年年少不更事的寇嘉芸也随大流嘲讽了周楠一波,然后很快就被打脸了。

也许是新签的经纪公司给力,周楠转型做演员后,资源好得让同期艺人嫉妒——电视剧、电影、综艺、代言……资源好也建立于周楠本身的确更适合当演员,几部戏下来,演技的确突飞猛进,超过了很多科班出身年龄相近的当红演员。

寇嘉芸不怎么关注演艺圈,不过周楠半年前主演的一部小成本文艺电影爆了,男主角给寇嘉芸留下深刻印象,甚至盖过演员本身,再加上她刚经过烧热洗礼,“周楠”两个字愣是被屏蔽。

蛋糕就那么大,眼看周楠红起来,抢走了某些人的资源,黑子也就跳出来了——整容,包养,劈腿、同性恋、耍大牌……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绯闻满天飞,周楠的经济公司和工作室把律师函发了又发,法律严惩了几个职黑营销号后,造谣才消停了。

现在,周楠当红,红得发紫,以致于寇嘉芸一个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路人见到真人都忍不住激动惊呼。

哎,女人!

周楠或许被吓到了,立刻蹦起来,刚要说话,小胖哗地拉开厨房玻璃门,挥着铲子、带着一股油烟跑出来。

“怎么了?哎呦,美女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小胖激动。

看到这张憨憨的脸,寇嘉芸想起自己晕倒在电梯里,顿时觉得丢脸。

寇嘉芸问小胖:“你好,我怎么在你家?”

“美女,昨晚电梯……”

“这是我家。”周楠捡起手机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继续打游戏,“你昨天晕倒了,不知道你住哪儿,只能把你捡来我家了。”

捡?当她是路边的猫猫狗狗吗?

帮助病弱本来是一大善举,但周楠不仅话有点儿刻薄,坐在那里,身体语言好像是:膜拜吧,感恩戴德吧!然后滚!

寇嘉芸本来满心感激,立刻被搅没了,加上本来身子就虚,一下子萎靡了。

“那真是谢谢你们了,我还有事,不继续打扰了。”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小胖,“帅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打我电话。我改天登门道谢,谢谢你们!”

平时小区里大大小小的明星也见过几个,没见过周楠这么不招人待见的。

什么男神,果然空有皮囊和人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寇嘉芸知道不该仅凭一两句话就抹灭别人对她的帮助,但是她现在没精力扮圆滑。

小胖接过名片,寇嘉芸一点都不矫情迟疑,转身朝着大门去,开门关门。

门边的监控屏亮了,显示寇嘉芸直接向电梯方向去。

屋子里,小胖把名片放在周楠身前的茶几上:“楠哥,你辛辛苦苦把人背上15楼,大半夜敲梁医生家门来给人看病,多好的‘英雄救美’!怎么就是管不住你这张嘴!”

周楠瞥他一眼:“我是不想让她借机缠上我!”

“那,昨晚让物业送她去医院就好了。”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交给那些不靠谱的人,你可长点心吧。”

小胖真是心累,搞不懂自己老板又在抽什么风。厨房还开着火,他就继续做菜去了。

周楠听见推拉门关上,立刻蹦起来,蹿到监控屏前,戳亮了屏幕,等了十几秒,看见刚刚离开的女人又出现在屏幕里,打开对户的门进去了。他本来板着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哈哈,没想到吧!可算让你知道我在这里了。”

……

寇嘉芸乘电梯下楼,转了一圈发现就是自己住的那栋楼,不然那个明星如何能在电梯里“捡”到她。

之前一股脑儿想走,都没注意那家门号,还怎么登门道谢?

只能等对方联系她,或者凭运气看能不能偶遇那个小帅哥了——不想碰见那个明星,不想和这些自命不凡的明星打交道!

已经是中午了,寇嘉芸进了自己家,从冰箱里拿了牛奶面包,胡乱吃了,又吃了常备的退烧药,就躺回床上休息。

她昨天请了病假的,明天又是周六,一个周末总能好了。

迷迷糊糊躺了很久,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忽然震响,来电是未知号码,她顺手就拒接。刚放下手机,又来一通电话,她咬咬牙接了。

“喂?”

“寇小姐,你好点了吗?”男人的声音。

“你谁?”寇嘉芸有气无力,看看电子钟已经六点半了。

“周楠的助理,就……”

“嗯……我想起来了。怎么了?”

“我看昨天晚上都没人联系你,猜你是一个人住,生病也没人照顾,就给你煮了粥,我给你送过去?”

人在脆弱的时候,收到一点关怀,就特别容易被感动。寇嘉芸连那个小帅哥叫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就这么关心她了,能不感动嘛!

“谢谢你,我好多了。我去你那儿拿吧。你们在几层?”

“咳……其实,你和楠哥就住对门。”

“???”寇嘉芸震惊,一下子坐起来。

“其实,以前我也经常看见你,不过寇小姐你好像从来都没注意过……”

“你废话这么多?”有另一个男人说话,然后可能是他接过电话,“别睡了,开门!”

乌云漫过朝霞,风掠过山峦、城池与湖泊。

这里是中主焱国都城涑阳城,焱帝国的中心,陆地上最恢宏伟大的城市。

乱世之末,焱国击败诸侯,占据中主之地,而后耗费三十三年在龙首山西南方修建这座城市,即是都城也是要塞,帝国统治由此而始。

涑阳城依顺龙首山地势,由东北向西南渐低,原本靠近龙首山的东北区域是狭窄的带状平原,西南方低地里却起了几座小山丘,山丘群之南是百万亩湖泽——中主之地第一大湖泊:宁泽湖。

在此建都,帝国高层宣称是此处山湖平原汇聚,物产丰富,可供给帝都及周城;水路通途,统御各地。

都城地势大致由北向南降低,龙首山又如天堑一般绵亘东北两面,城池引宁泽水环护,布防之重从每年数以亿计的军耗上就可见一斑了,硬是把涑阳城打造成古今第一军事要塞。

建都资费、人力都是从诸侯国引入,每四年都要抽调各诸侯兵力补充中主防御,一为显示中主之威,二为削弱诸侯之力。

焱帝国迁都涑阳七百多年,诸侯也偶有叛乱,形势最危急的一次是建都后一百九十七年,即武元二十三年,汉、湘两军奇袭进入中主领地,直刺涑阳,计划与城内奸细里应外合攻下帝都。叛军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却在宁泽湖水系网中全军覆没——“幽冥军”埋伏战场多年未现踪迹,却在这里亮出嗜血獠牙,雷霆手腕让他们此后五百多年再不敢有异动,害怕“幽冥军”随时会从水中冒出来,继而掀起腥风血雨,片甲不留。

涑阳城中丘陵区依山修建云楼与虹桥,道路穿山,楼宇悬空,层层叠叠,山水相映,集繁华、秀美于一体;人货从这里向水、路两方输出极为便利,住户多豪富,也有少数达官贵族。这里资本云集,是帝国的经济中心。

中区大部分在平原上,最中央是宫城和皇城,贵族户区集中在皇宫西南侧,与平民区界限分明。中区整体规格严整,可见煌煌帝都的威仪。

驻军基地主要在皇城和东南、西南平原两端,而东北区大片的平原被从龙首山探出来的丹河一分为二。丹河绕过皇城和丘陵,汇入宁泽湖,商运码头和平民户区集中在河岸区域,外围则是平野良田。户区越靠近山区,越是贫穷混乱,最东北的长明坊就是流民和乞丐的大本营,这里的人被统称为贱民。

阴云低垂,暴雨骤降,洗刷长明坊久积的污秽,人们也在空地上呼嚎着接受洗礼。

风啸,雷吼,雨花溅,人语沸。

没有人注意到在一条通往坊外的小巷子中,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喊着:“杀人啦!”

暴雨在午后停了,流民与乞丐纷纷出去挣钱。

有一个乞丐进入那条巷子,发现异样——血水漫进阻塞的下水渠,碎尸七零八落,一个女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虽然不会有太多人关心贱民的死活,但是堂堂帝都,天子眼皮底下,发生凶残命案,官府还是格外重视——这般凶残的罪犯,对帝都的治安影响很不好。

帝都军事归焱国军队管,民事交由五城司,西、南和宫城司的地界大多是商贾和贵族,不仅油水足而且遵纪守法,即便犯事小小城司也管不着。而东城司和北城司辖内大多是平民,没油水不说,破碎事还多。北城司更惨,长明坊辖内的流民可没少给他们惹事,即使不是他们犯的事,偶尔也需要为他人背锅。北城司的捕役三天两头要来抓人进大牢,管几天饭就又放出来了——不能杀也不能养一辈子啊,只能放。

北城司的捕役捏着鼻子驱散了在巷口围观的人,派临时征用的医师充当仵作验尸。现场看起来不太血腥,残尸上的爪齿痕也很清晰,医师强忍着恐惧,再三确认,最终咬着牙向捕头汇报:“罗捕头,死者疑似遭到野兽攻击。”

罗捕头白着脸瞪着医师:“疑似?野兽?”

“也有可能是獒犬一类,应该不止一个。”医师补充可能性。

罗捕头瞥一眼医师身后的巷子,感觉阴风阵阵。他说:“看样子是恶犬伤人了,你尽快补个验尸记录来。”

他想,北城司内要全面禁狗了——公餐要添狗肉锅子了

三个捕役在巷外的茶摊上查问那个女人,然而她惊吓过度,问看见什么,就嚷着“杀人啦!”,闹得半条街外的人都好奇的凑过来。罗捕头隔着一条小巷子自然听得清楚,恼火地吩咐手下人:“快把这里收拾了!还有那女的,她家人来了吗?别让她瞎嚷嚷。”

罗捕头手握着刀柄,在几个岔口巡视一遍,并没有什么痕迹——一场暴雨给洗得干干净净。

他抬头,在长明坊的一方天空中望见龙首山主峰如利剑般直刺云缈,山峦间窜出一条虹桥,横跨长空。

捕役们配合着医师把尸块装进石胶袋里,收拾妥当准备打道回府时,一个捕役慌慌张张跑来。

“罗捕头!”

“怎么了?”

“有人报案,栗子巷发现碎尸……”

罗捕头以为这个捕役连地点都记错了,顿时火了:“你傻了吧,什么栗子巷。这里刚收拾好!”

“不是,那边还有……驻军已经过去了。”

竟然还有第二起噬人事件,城防军要插手,怎么个意思?

“哪路的?”

“北城防的卫兵。”

罗捕头觉得让医师瞎编验尸记录也没办法遮掩了,怕是要闹大。他卷巴卷巴医师刚交来的记录,扔进水沟里:“他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们给老子放精明点儿,去栗子巷!”

“你叫什么名字?”

“……水……娃子。”

言语不清,苏生勉强听出音,继续微笑着抚慰着惊恐的小男孩,说:“下雨了怎么不回家,淋雨要生病的呀。”

小男孩哆哆嗦嗦着:“……没家。”

孤儿?苏生看一眼远处的人群,城防军还在向周围的居民问话。他继续温声问:“这里你有认识的人吗?”

“哥……哥。”

“哥哥在哪里?”

小男孩闻言抬头,黒瘦的小脸上有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他张开嘴哇哇大哭,撕心裂肺的喊着:“哇……怪物……怪物!”

远处的人都朝这边望,苏生迅速把小男孩揽进怀里,右手覆在男孩嶙峋的背上,温和的力量自掌心渡入其后心,男孩哭声没了,昏睡过去。

苏生用自己的外衣裹着瘦小的男孩,把他交给一旁的下属,说:“立刻送到郡主府上。”

“是,大人。”

捕役们来晚一步,城防军已经狗拿耗子问讯百姓,还不给北城司的人好脸,要不是看这里还有个大人物在,这些捕役能和向来不对头的城防军拔刀干一架。

此刻捕役们在外围拦着百姓。

罗捕头看见男孩被抱走了,凑到大人物面前:“苏大人,那不是目击者吗,怎么送走了?”

苏生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淡然开口:“小孩子,吓坏了,问不出来什么。罗捕头,你那边什么情况?”

罗捕头惋惜地长叹一声:“唉!好好的一个人,就剩那么七零八碎的一堆。倒是也有目击者,可惜给吓傻了,什么也问不着。”

“你觉得是什么东西杀的人?”

“这……”罗捕头犹疑一下,说:“仵作验过尸,说是恶犬所为,能吃人的恶犬,恐怕就只有码头那些獒犬了。”

“罗捕头,你恐怕不知道,栗子巷有两位死者,一个就剩下一颗头,另一个倒是比较完整,还有上半截身子在。你说,什么样的恶犬,吃人还不吐骨头的?”

罗捕头听得毛骨悚然,他想着长明坊那些尸块拼一起还能拼出个人样,不过就是碎得太彻底,所以医师才说可能是几头獒犬一起撕咬,他也觉得说得过去。当下,他喏喏道:“长明坊和这里,也许不是同一个……”

苏生蓦地伸手拍一下罗捕头宽厚的肩膀,另对方浑身一抖,雨后清凉却冷汗不止。苏生严肃地道:“不管能不能并案,我人都来了,就没北城司和城防军什么事了,待会你们一起到幽冥司交接一下,就别管这案子了。不过,北城的巡逻要加强,最近可能都不会太平了。”

苏生说完拂袖而去,两个属下一言不发的跟上去。待人远去,城防军装模作样的问讯也结束了,理都没理北城司的人,一群士兵往南面去了,看样子是要把证物都送去在皇城的幽冥司分司。

北城发生两起噬人案件,性质恶劣,按理很快就能传遍整个帝都,好给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贵人们茶余饭后添点谈资。

但是,罗捕头到幽冥司交接完后,收到一点封口费,回到北城司,长官也严令他们不要泄露这两起案件的一点消息,那附近的人家也要去点拨一下,不能有任何谣言。

就这样,知情人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之后也再没有噬人的事件发生。

不过宁泽湖湖岛上的幽冥司总部,新添了一个牢笼。

已经没了人样的囚犯挣着铁链,疯狂嚎叫。

苏生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站在牢笼外,望着里面的囚犯。

宁泽湖上碧波荡漾,五百年前的叛军骸骨已经拿去垫了幽冥司总部的地基,令诸侯丧胆的幽冥军也不复存在,现今只有直隶于皇帝的幽冥司扎根在宁泽湖深处,好似一只暗夜魔鬼,随时会择人而噬。

妖魔鬼怪的确存在,但是人们正月初七开朝,忙碌的登基大典后,文武百官正式朝参新帝。

苏生被年轻的皇帝委以重任,从分司执事官越四个品级升至幽冥司十部长之列,负责龙首山结界,这个升职倒不是什么好差事,因为之前负责这差事的部长于除夕夜在龙首乌云漫过中天,风雨相携掠过城池、山岭、湖泊、平野以及前帝国都城的荒城废墟。

荒城一半被山岭吞噬,一半沉陷湖底,再看不到往昔的恢宏,与山岭另一边在旧湖床上崛起的新王朝首都形成鲜明对比。

旧帝国虽然不复存在,但是“余毒”未尽。作为一个狐狸精,我很是自卑。

别的狐狸精修成人形,都是美艳妖娆,让凡人眼直的绝色。

而深秋寒雨至,冷宫寂寞空。

形容枯槁的废后孟青雩躺在檐下,任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脸上,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在流泪了。

半个时辰前,她曾奉为天命的皇帝陛下亲至冷宫,为她带来了心心念念的家人消息。

皇帝神色冷酷,话语中带着得意和嘲讽:“孟氏罪妇,你那好父兄勾结外邦叛国,证据确凿,今日已经被凌迟处死,你孟家一百一十三口,一律流放!对你们孟家,我仁至义尽,这下场,你可满意?”

虽早已料到孟家不会善终,但听到皇帝这么说,她麻木多年的心还是绞痛欲死。

她曾爱恋至深的男人恨她入骨,让她在后宫磋磨了时光,一旨废后的同时也夺去了她父亲的兵权,孟家自此一蹶不振,如今更是被皇帝亲自出手诬陷叛国。

为什么?我孟家三代忠良,我父兄为朝廷出生入死,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你良心何安!

她瞪着皇帝,一句说不出来——她已被毒哑了,有天大的冤屈和怨恨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皇帝踢开她的木拐,扬长而去。

她在檐下躺了很久,被雨水淋得浑身透凉。她的身子冷了,心也冷了,自觉大限已至。

神识归天的那一刻,她似乎听到有人哭泣。

她想,为什么上天如此苛待好人,天理何在!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不甘心家族因她的错选走上覆灭之路,不甘心夏国落入一个狠毒无情的男人手中。

她为自己抱屈,为家族喊冤,也为夏国前途担忧。

可是,都结束了。

她死了,再无能为力……

如果能从头再来,她一定不会,不会……

******

七月初七,辅国大将军孟骁独女将举行及笄礼。

大将军府上下一派喜庆,因为初七这一日,皇帝陛下还要给自家小姐和六皇子赐婚。

初七早上,丫鬟春喜比平日早一个时辰把小姐拖下床,要给她梳妆打扮,迎接今天盛大的及笄礼。

可是,她的小姐呆愣愣的好似木头一般。

春喜打趣道:“小姐,你昨天还叫我不要睡过头,早点给你打扮准备,怎么自己反而蔫蔫的,是不是昨夜太兴奋,没睡好啊?”

孟青雩望着这个十七八的婢女,使劲捏一下她近在眼前的娇嫩脸蛋,春喜哎呦痛叫。

“春喜?”孟青雩喃喃。

“小姐,你干什么呀?下手好重啊!”春喜捂脸嘟嘴抱冤。

“我是在做梦吗?”孟青雩一脸不可置信,抓住春喜的肩膀,眼里有喜有泪。

春喜觉得小姐是激动过头了,感慨不已:“小姐啊,你平常教导我要处事淡定,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一点都不讲究了?陛下要给你和六皇子赐婚,你就按耐不住了?啊?”

春喜拿着羽扇刮孟青雩的鼻头,对方却神色忽变,按下羽扇:“赐婚?六皇子?今天什么日子。”

“七月初七啊,小姐的及笄礼日,小姐糊涂啦!”

及笄!

孟青雩看着铜镜里那张青春如水的脸,拿起钗子扎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好痛!不是做梦!

她明明死了,睁眼却回到十五岁!老天爷真的给她从头再来的机会!

孟青雩捂着脸,呜呜哭泣。

春喜手忙脚乱的安抚她:“小姐,大喜的日子,别哭啊!眼睛哭肿了,要出丑的。”

“春喜,你不明白……太好了!”

,人形虽然也是珠玉可爱,但和美艳关系不大,更要命的是——一双尖尖的狐狸耳朵怎么都化不去,令我的身份昭然若揭。

这不,那个光天化日强掳我的凡人恶霸扯掉我遮耳朵的头巾后,先是一顿调戏,待发觉这尖耳朵是真货,脸色剧变,怪叫道:“妖怪啊!!”

刚才不是还对我说“小美人儿,看你哪里逃”,现在疯狂挠门要逃离为哪般?

我虽是妖怪,可也是善良有原则的妖怪,就我这面相,一看就知道不吃人的。

“你别嚎了!”我把恶霸巴拉回来,揪着他的领子,扯嘴笑:“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我是个有追求的妖精,不像我的同族们,只想修成人形到人间胡混,我是要成为狐狸大仙的狐狸。

在我刚刚开智时,我娘就告诉我,一定要当狐仙,不然法力再高强,也逃不过被强者打压的厄运。

而仙,是天地间最高的等级。

本来,我是没什么上进心的。

成仙?

娘啊,你行你上啊!

我只想满山撒欢,追野鸡玩儿。

我浑浑噩噩三百年,在娘的帮助下,修成人形。

娘为此消耗不少法力,很虚弱,适逢一个老道士经过我们的山头,把我娘逮走了。

那老道士是个陆仙,娘亲就这么当上仙狐——主家叫干什么干什么的奴隶而已,和自己飞升的狐仙实乃天壤之别。

我一个人形都不完整,离了娘差点被野兽吃掉的小妖精,怎么知道仙兽和兽仙区别大的?

那都是我娘隔三差五入我梦来哭哭啼啼,要我当上狐仙拯救她啊。

为了娘,我要成为狐仙!

成仙,必要攒齐十万功德。眼前这个恶霸,就是我要攒的第三千五百六十二个功德。

本狐狸精,要让这个恶霸弃善从恶,从此做个造福乡里的善人无奈。

新的故事在这片废墟上敲响开幕的第一声锣鼓——极隐秘地。

少年顶着暴雨在山岭的密林中狼狈奔逃,他跑得很快,风雨暴烈地打在身上,每一步踏过的地方都留下焦黑的脚印,在水与腐质物混合的对比下分外醒目。

循迹穷追不舍,有策略的追击,把少年逼近断崖。

洪水未退,疫情却很快蔓延开来,无数的灾民死于饥饿与瘟疫。

楚南受灾的各州府本来就一穷二白,如今天降灾祸,官府无作为,灾民们只能逃难去他乡。

平桐县是难民北上的必经之地,虽然洪灾没有给这个素来以贸易为主的小县城带来多大苦难,但是跟随难民来的瘟疫却在这里扎了根。

瘟疫爆发,全县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患上一种使人浑身溃烂的怪病,溃烂由内发出,内伤脏腑,外创皮肤,病人们饱受折磨,悲惨死去。

一位塞外的药商途径此地,见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遂捐出数量可观的药物,继而鼓动了全县的百姓对抗瘟疫。

药商的药似乎正对症,县城的疫情很快得到控制,但是瘟疫仍在荼毒乡里。

死者一律被安置在县外焦山的义庄,在一场集体超度法事后都会被推进后山的焚化坑里。

义庄里有浓烈呛鼻的石灰味儿,面色饥黄的和尚们站在庄外念经的时候也忍不住咳嗽。庄内,全副武装的殓尸人最后检查了一遍所有尸体,确保他们都真是死透了。

殓尸人宋武本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性格憨直老实,在郊村务农,侍奉父母,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只等着今年秋收了办喜事。

然而,六月暴雨引发洪水,毁了农人的收成,宋武的爹娘死于瘟疫,未婚妻也在难民过境之后不知所踪。这个明朗的农家大男孩遭受了连翻打击,神志有些不正常了,在义庄缺人手时,自告奋勇来了,跟着原本的义庄看守老邓头一起天天和各种形状可怖的死尸打交道。不知他是更受摧残还是在自我牺牲中得到救赎——宋武收拾这些不知身份的死者,就像对待田里幼嫩的庄稼苗儿一样,哼着歌儿忙得不亦乐乎。

老邓头可能常年和尸体打交道,自身阴气极重,连瘟神都不敢收这个老头子,让他继续拖着不大利落的腿脚,哆哆嗦嗦地在义庄内洒了一层又一层的石灰粉,然后打算叫宋武趁外头和尚们念经时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又会有一场硬活。

老邓头拄着拐站到门口,探头正好看见宋武两眼呆呆地坐在一块木板上,遂一把推开门板,亲切地说:“小武啊,你……”

一阵阴风吹向老邓头的后背,宋武目光呆滞地转向他,同时,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也转过脸来……

那简直不是人,脸上大片溃烂,余下的皮肤是死灰死灰的,嘴巴、胸口还有大滩黑血,活像刚刚吃完人的僵尸。

唯有眼珠还有点人气,眨了下眼。

“啊……诈尸啦!诈尸啊!”

老邓头虽然年老,但是为避尸气喝了几十年蛇虫鼠蚁泡的野果酒,不仅百毒不侵,身子骨也比看起来要结实很多,故这一声嚎叫中气十足,冲破和尚们的念经声。

有个年轻的和尚被这一连串惨嚎吓得佛珠都掉了,片刻后只见老邓头从庄内冲出来,就近扑倒一个和尚,哭嚎着:“大师,救命啊,诈尸啦……”

这个人睁开眼的时候,宋武正要给他裹上裹尸布,他张开长了溃创的嘴,吐了口气,一股腐烂的恶臭熏得他晕了头,忘了此间何地,此生何辜,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个人扯掉他手里脏兮兮的裹尸布,手撑着木板坐了起来,厉鬼般尊容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宋武麻木不仁地活了多月,此刻脑袋还没转过弯,尚不及反应,就听见老邓头拍门而入,继而鬼哭狼嚎。

再次和眼前的诈尸对眼之后,宋武麻木的神经集体爆炸,恐惧瞬间闷晕了他。

……

“脏腑已死,但生气未绝。”

“怎么可能!入义庄的时候不是已经验明死亡了吗?”

“死人这么多,这个人又是这么个样子,估计没验仔细。”

“那现在怎么办?”

“胡姑娘说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好歹是一条命。不过这个样子,没什么希望。”

……

“怎么样,还吐血吗?”

“吐啊,鲜红鲜红的。你说这人得多厉害,这样了还能内腑再生。老夫真是长见识了。“

“还是胡姑娘厉害,能起死回生。“

“他命不该绝。”

……

“你是谁?”

“你是人吗”

“如果你是厉鬼复生,那你可入错门了。”

……

“他到底要躺多久啊?我们要走了唉。”

“带着他上路吗?”

“各位,能带上我吗?这个人我还能帮你们照顾着。”

……

“好疼……”脑袋撕扯般疼着,胸腔内火烧火燎一般。

“师爷!宋哥!不得了了,诈尸啦!”稚嫩的声音咋呼着,震得他耳朵如遭雷击。

……中殉职了——但是除了幽冥司内少数人和皇帝,没人知道他怎么死的。

苏生不在那少数人之列。

前部长的尸骨陈列在宁泽湖的总部,而新部长苏生揣着圣旨站在宫城外,望着东北方高耸入云的龙首山诸峰,觉得云山雾绕中有血光隐现。

龙首山腹地的确化为血炼地狱了。

与前部长同行的还有坤羽部一百三十六位幽冥使,全部葬身山腹。

当年汉、湘叛军覆灭后,龙首山领主亲自镇压了暴走失控的同族。至此时,帝国的高层意识到自己在与虎共穴——他们初窥异族庞大的族落和野兽的本性,恐惧和控制欲迫使帝国不惜一切代价筹建针对幽冥部族的幽冥司:人财物力消耗之外,还有许多可怕的试验,企图创造出比异族野兽之力更厉害的武器或者——怪物。

代号为“罗刹鬼”的组织成员便是这些试验的杰出产物:在术法的驱动下,以幼儿接驳异族血脉,血脉融合后能继续存活的人便会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在他们的成长过程再学习人类的术法,一般的异族便再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这些“罗刹鬼”有致命的缺陷:力量提升的同时,异族血脉也在不断强化,达到阈值后便会失控,四处虐杀,变成真罗刹。

这样的缺陷是在“罗刹鬼”失控之后才发现的。

第一批“罗刹鬼”平均寿命达到二百岁,直到永平二十二年才开始出现失控的情况,之后两年内第一批“罗刹鬼”全部越“阈”。

失控的“罗刹鬼”只有少数被捕捉,被疯狂的术士继续研究,其余都被灭杀,接近失控期的“罗刹鬼”也被提前囚禁。

近两百年里,有无数儿童在幽冥司的鸟笼里被改造和孵育,而后变成守卫帝国的武器,也是随时会刺向自己人的血刃。

“罗刹鬼”最佳状态是胎儿在母体之中便进行血脉重锻,这样的试验进行过很多次,至今只有一例成功,是否稳定还要继续观察。

小女孩被关在鸟笼顶层的一间小屋里,她正趴在格窗上痴迷地望着外面广袤的湖水。

晋升十部的苏生总算能够轻易越过层层限制,打开这间小屋的门。

小女孩闻声转过头来,警惕地盯着访客——以往这扇门打开,意味着她要遭受“酷刑”。

苏生的脸很苍白,他与小女孩对视很久才开口:“我不是来折磨你的,你吃过这个吗?你母亲很喜欢吃的。”

苏生把一包蜜糖酥放在小桌子上,指望着小女孩会自己过来讨要。但是门外的守卫却阻止他:“大人,她不能……”

“滚开!”苏生厉呵,无形的力量把门重重撞合,小女孩在巨大的声响中抖了一下,而后迅速钻到床底下。

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从小被当成物品摆弄的小女孩无法体会别人的善意,比如此刻屋里的大人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迟到的父爱。不过苏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也不知道正常父女相处的模式。

有所谓吗?他们谁都不是正常人。

苏生留下蜜糖酥离开,小女孩许久之后才爬出床底继续趴在格窗上发呆,蜜糖酥早就被守卫拿走了。

苏生离开总部,骑着马入城后直奔郡主府。

他把那个小男孩送去郡主府,令其免遭幽冥司术士的毒手,不过他转头就忘了这个人,直到郡主的侍从在宫城外拦住他,留下个“那个孩子有些奇怪”的口信,他才想起那个小男孩。

贫苦的孤子骤入贵家,尽管身边的人都细心照料他,但那怪物噬人的残酷事实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在郡主府锦衣玉食地住了大半年,昔日瘦弱如雏鸡,而今像个富贵小少爷,不过还是呆呆的。

苏生本来就对男孩没什么印象,还真没认出来。

冬日暖阳下,小男孩垂头丧气地站在郡主身边,苏生在郡主的示意下走过来撩起他耳后的短发,看见发根下三点黄豆大小的金斑熠熠生辉。

苏生很是吃惊,望着郡主。

郡主说:“他自己记得的不多,派人去北城查他的来历,说是两年前码头船工从丹河里捞上来的,有个小乞丐养着他,估计就是他说的‘哥哥’——那孩子已经死了。从骨龄看,这孩子已经七岁了。”

苏生抬手摸摸男孩的头,内心在感激和怨恨中两厢纠结,故而表情也很纠结。

郡主继续说:“你说过不能让世人知道你们的存在,这件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你把他带走吧。”

“谢谢!”苏生如解脱一般,抓着男孩便走,后者被踉踉跄跄地被拖走。

“你有漫长的生命,将与苦难相伴。”

很多年以前,苏生从战场走出来,遇见同类,始知自己存在的意义。

从戾气中化生出来的生灵,带有毁灭的火种,而天赋的理智让他们在漫漫无边的岁月中与这种毁灭欲斗争,不断寻找同类,希望互为指引,就像乱世之前的“天机”,但最终他们还是把世间推入战火,打破种族间的天堑。

龙首山上空墨云滚滚,新的幽冥领主踏碎反对者的尸骨,庞大的身躯腾入墨云之中,吼声犹如惊雷,血色竖瞳从云逢间望向陆地城池,向南而去,凝视宁泽湖中一座黑色的高塔。

塔巅之上有人与之对视,毫不畏惧。

年迈的幽冥司长蓦地伸手抓向空中,掌中出现雷电劈向云后的异族。墨云中电光不停,巨大的身躯本来伤痕累累,不敌雷电攻击,堕入山中。

“玄重结界挡不住这些异族了。”幽冥司长对着旁边戴面具,包裹很严实的人说。

严实到什么程度?此人全身除了眼睛部位,连一根汗毛都没有露出来。

面具人说:“双方都意图扩张,不可能长久比邻而居。”

“我们还没准备好,世人仍在自我消耗,挡不住这些洪水猛兽。”

“大人,他们不仅仅是猛兽,他们和人一样富有智慧,只不过没有建立文明的制度,而喜欢自然和杀戮。”

“你们会看着他们屠戮世人吗?”

“虽然我们诞生于白骨黑血,但并不喜欢这些。我们正在寻求两族和平永续之法,也请大人停止在荒蛮之地的探索。”

“与其等着溃堤,一发不可收,提前疏流倒是可以减轻洪水灾害。”

长街之上,男孩与苏生一齐驻足望天。

晴天骤变,惊雷不息,而后飘起了鹅毛雪。

苏生低头看着男孩,说:“从今以后,你叫‘沐如海’,是我的徒弟。”

‘沐’是皇姓,给个孤儿取这样的名字,着实大逆不道。

顶着“大逆不道”的名字,沐如海被一脚

恐惧,因为他们有更强大的力量对抗这些妖魔——人类中不乏能人异士。术法修士这个职业虽然比较艰难和危险,但是钱途和地位卓然,民间流派不说,帝国官方就有这样一个神秘组织,在幽冥军撤出军方后,开始广招修士,成立幽冥司,专管非人事务。

人们把妖魔鬼怪统称为幽冥,在普通人眼里这些幽冥就是深山老林里的精怪,虽然单个比大多数人类厉害得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人类掌握术法之后更是不把这些幽冥的妖怪放在眼里。

但如果人们知道幽冥部族数量远大于人类之后会如何?

数量庞大的幽冥部族只不过大多都在人迹罕至的荒蛮之地,那里更适合他们生存和壮大。

人间帝国,幽冥十方。

幽冥族类有九方部族都从未与人类接触,唯有龙首山中一方在乱世之中被焱国军士发现。人间祸乱太严重,此方领主为保部族安宁,与焱国国主达成盟约:幽冥助焱国夺得天下,焱国让修士帮助幽冥部族筑结界确保人类不会踏足龙首山,永不侵犯。

涑阳城自筹建之始,就往无敌要塞的方向发展,不过这座要塞防的不是诸侯,而是龙首山中的幽冥部族。

焱国的帝国之业在幽冥异族的帮助下开端,建国最初的二百年里,双方都遵守盟约,一切保持平衡。然而平衡被踏入宁泽湖的汉、湘叛军扰动了,混编异族的幽冥军大部分就驻扎在宁泽湖湖岛上。异族的血性早在战乱中被挑起,它们在宁泽湖中不分敌我地野蛮厮杀,不仅叛军覆灭,此处的幽冥军也被杀戮殆尽,只剩那些暴走的异族,帝都一时危急。

幽冥军的来历即便是焱国皇族也鲜有人知,帝国权力核心的人物对幽冥军一直颇为忌惮,这一刻恐慌更是抑制不住。

然而宁泽湖深处的事被叛军的尸骨掩埋了,帝都与龙首山陷入紧张的局势。

帝国皇位的继承,交接的除了象征皇权的玉玺,还有一块辩不出材质、黑乎乎的如龙眼大小的珠子,传闻此物有关幽冥军的来历。

事实如何,只有皇帝和储君知道。

每一任皇帝在确定皇位继承人之后,要以储君之血涂在黑珠子上,储君当着皇帝的面宣誓为帝国鞠躬尽瘁,皇帝验证储君的意志之后再向他开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焱帝国的帝位传承一直很顺利,这扇门一直有规律地开启。

年轻的烨王深夜被惊醒,皇帝的内侍官急匆匆来寻他,说是皇帝和太子深夜相谈,而后皇帝下旨废太子,急昭烨王入宫面圣。

内侍官笑道:“恭喜烨王!”

烨王心头一跳,目光如剑刺着内侍官俊俏的脸,问:“太子怎么样?”

内侍官立刻敛了笑容,低眉顺目:“陛下不知为何大怒,太子被关在内殿,还要和陛下争辩,恐怕不妙。”

帝国皇室和诸侯宗室有很大的不同,七百多年来,皇帝换了二十九个,皇位更迭虽有争斗,但都只在朝野政见上,没有诸侯宗室手足相残那些乌七八糟的恶心事。太子沐峥是第七子,烨王沐岐是十六子,他们和嫁去宁国的大公主都是已逝的元后所生,所以太子与烨王感情很好——毕竟在母后去世、大姐远嫁之后,太子少年老成,对自己的亲弟弟秉承母后的教导方式,在皇帝面前也敢毫无原则地护短,愣是把帝国十六皇子养出流氓气,还觉得自己不负母后所托。

内侍官刚刚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让烨王想踹他,但是后者一句“不妙”让烨王的心沉底。

到底怎么不妙,要废太子?父皇都六十了,天天琢磨着退位当太上皇,太子老哥,你关键时刻又出什么幺蛾子?

烨王为着太子提心吊胆,越过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的内侍和宫女,进了皇帝的寝宫,看见一地碎瓷片和木头渣子,心想:这下父皇气惨了!

他对着坐在榻上只穿着睡衣的皇帝跪拜:“儿臣参见父皇。”

尽管寝殿被毁得一塌糊涂,但是皇帝还是端得一副好架子,他沉声道:“朕要废太子,你有什么看法。”

沐岐心里叫苦,骂了太子这个坑货三百遍,嘴上恭敬道:“七哥一时糊涂做错事,恳请父皇原谅七哥。”

不管谁对谁错,皇帝老子都是对的,一声“七哥”更是大打亲情牌。知子莫若父的皇帝狠狠地皱眉,又给沐岐安了“油嘴滑舌的小兔崽子”的帽子。

皇帝道:“皇位是肯定不能传给沐峥了,现在废了他,即为他卸了担子,也省的以后麻烦。你起来,帮朕拟旨。”

沐岐跪伏在地不动,无声地抗议。皇帝气得抓起一个软枕砸到他身上,吼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气死我吗?是不是非得要我杀鸡儆猴!我告诉你,老子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小崽子!”

沐岐知道皇帝是真生气,自己现在再违逆上意,会连累太子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他一脸苦相地站起来,走上前去,接过两张空白圣旨,趴在地上听着皇帝口述拟旨——寝殿内唯一的书案已经让皇帝给劈了。

“这是废旨:今,皇七子沐峥,身体有恙,难堪储君大任,朕爱惜之,礼迁其太子之职,降为平王。”

沐岐的字迹和沐峥很像,皇帝看着这圣旨,心里由难过到悲愤,然后怒其不争。瞥眼看见沐岐难得乖巧站在一边,心里责怪元后:“你都是怎么教孩子的,一个个都这么天真。”转念一想,也怪自己这个父皇疏于教导了,他叹气:“岐儿要是再不听话,我真是没办法了,皇位只能另选他人。”

沐岐脑子里盘算着要是父皇让他当太子,该怎么适宜的推辞——无才无德?好像品德没什么大问题;亲王叔伯们不同意?但是储君的事,一般皇帝说什么,亲王们能没意见就没意见;要不抱大腿哭诉,当皇帝压力太大,万一国家没治理好,不说诸侯不服,民怨沸腾可就遗臭万年了啊!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皇帝一句略带惆怅的话中消散:“你能不能当太子,朕还要考察一番。”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帝走到他跟前,命令道:“伸手。”

沐岐双手平举伸出,然后眼睁睁看着皇帝用碎瓷片在他左手心划开一个口子。

这是要考验血性,我是不是该虚弱地求饶啊?

然而不等他哼哼唧唧,皇帝拿出一颗黑珠子,放在他伤口上,珠子一沾血,沐岐就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去,黑珠子还牢牢黏着伤口。

沐岐觉得自己昏了很久,有了意识后,艰难的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然后黑暗中出现光,越来越大,变成光球。

光球里飞出来一只鸟,他认得那是皇室神鸟:赤羽火鹤。神鸟在黑暗中盘旋着,光球里走出一群抽象的人,人们用弓箭射断神鸟的翅膀,神鸟坠落,为人驱驶着远去;光里又跑出一群野兽,和人厮杀,不断有人和野兽加入厮杀,即使很抽象,也依然惊心动魄;光球最后凝成两个高大人形,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他们使兽和人分隔开,成了相距遥远的两大阵营,人的阵营不断有人消失,化作流光进入兽群,最后那个巨大的女形也渐渐化成流光进入兽群,兽群光芒暴涨,驱散黑暗……

沐岐醒了,他睁眼看到内殿的屋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怀疑自己刚刚做了个很奇幻的梦。

“你看到了?”皇帝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沐岐艰难的扭头,只见皇帝已经穿戴好离火皇袍,看样子是要上朝去。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旁边没有内侍和宫女,沐岐只能自己起身,待他头昏脑重地站好,皇帝已经走到门口,他终于喊出声:“爹!”

这还是很小的时候,大姐出嫁前撒娇喊“爹爹”,他跟着后面学的。

皇帝回头看这茫然的小儿子,说:“先让太医给你瞧瞧,等爹回来再跟你解释。”说完便出殿。

永平二十四年五月初四,帝昭告天下,太子沐峥因病辞任储君之位;五月初七,平王沐峥、烨王沐岐因违逆被囚禁内廷;十一月十二,宁国王后、帝国大公主青蓉公主病逝,帝发旨痛斥宁侯,立公主长子为宁国世子,同时烨王沐岐解禁;十二月初八,册封烨王为太子;十二月三十,除夕夜,帝薨;元旦,太子沐岐登基,平王沐峥将以天子驾往皇陵守孝。

新帝站在北宫城楼上,遥望龙首山,身后是他最亲近的兄长。

“哥,你为什么要拒绝?”

“我认为这不应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尚有两全之法。”苏生说:“郡主,您的女儿最终也会变成这样一个怪物。”

郡主神色惊惶,讷讷转头,对上苏生漠然的脸,她美丽的眼眸不断流泪,花了妆容。

她凄凄道:“我没办法了,我不想她死。”

小帅哥叫孙兴源,周楠的助理,二十八,比她大两岁,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小哥哥,让她喝粥小心烫嘴,顺手处理了餐桌上萎了几天的花,然后又把昨晚给她看病的医生的话转达了一遍。

寇嘉芸感动地喝着粥,如果不是周楠大喇喇地坐在一旁耍手机,她可能就哭了。

虽然孙兴源说是周楠背她上楼,亲自去医生家敲门,但她相信周楠身为明星和老板,只可能指挥孙兴源干这些。现在又胁迫助理说谎,真是为了人设,不要良心了。

不过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寇嘉芸不能像之前那样,要微笑感谢。

“真是谢谢你了,周先生。等我好了,请你们吃饭。源哥,这么忙还给我煮粥,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照顾一下楠哥,他有时候也犯……”孙兴源看见周楠凉凉地斜睨他,心里一哆嗦,就麻利改口了,“那个,我要赶回家,就先走了——楠哥,我先走了。”

“嗯。”周楠抱着手机,眼皮都不抬一下。

寇嘉芸疑惑:“源哥,你不住这儿?”

“我有老婆孩子,哪能天天跟楠哥住一起,昨天晚上没回去,我家那口子今天就打电话问了几遍,催着今晚回去。”孙兴源笑眯眯地说着。

寇嘉芸搅粥的手一顿,心里一撮小火苗就此熄灭。

好男人果然都是英年早婚!

寇嘉芸送孙兴源出门,回到桌边:“周先生,源哥走了,你要有事也可以回去,我不用人照顾的。”

“等你吃完,把碗洗了,带回去。”周楠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看着她。

寇嘉芸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坐下呼噜噜喝着粥,完全没有刚刚那般淑女仪态。

周楠坐在她对面,拿起手机悄悄打开录像,拍了视频保存。

……

等到周日,寇嘉芸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想着赶紧把人情还了,就给孙兴源打电话,约今天请客。孙兴源人却不在市内,带着老婆孩子旅游去了。

“明星助理这么自由?”

“楠哥开始休假了,他这段时间估计就宅着,顺便给我放假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

“寇小姐,你感谢楠哥就好了。我只给你煮了碗粥,楠哥才是出钱出力的。为了你,他可把物业骂惨了。你们那电梯没再出问题了吧?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

寇嘉芸有点愣,感情还真是周楠不辞辛劳帮了她。可他那臭屁样,好像谁欠了他似的。

难不成这个周大明星怕自己花痴他,不想招惹她?

那这个人情还要不要还?

寇嘉芸决定暂时搁置这件事。

周一上班,刚进办公室,老总就一个电话呼来,那头语气和善:“小寇啊,理山集团的那个寇总是你什么人啊?”

老总是个中年大叔,外号笑面虎——越是和善地和下属说话,事情越大。

寇嘉芸闻言差点摔了电话筒,硬着头皮说:“什么寇总,我不认识啊。”

“你别紧张啊,就是昨天和寇总遇见了,他让我好好照顾你呢!都姓寇,可我寻思着寇家就一个女儿,比你大多了。我也不拐弯试探你,说实话。”

寇嘉芸心里一黯,强扯着笑意:“王总,我要真有什么背景,哪还用上班……”

王总不听她说完:“哎,其实是这样,我约了寇总今晚吃饭,谈谈合同,但是那边说想见你。”

理山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企业集团,业务涉及电子、机械、金融、地产等,寇嘉芸所在的京平科技去年开始进入理山电子板块供应链,也因此去年利润大涨23%,王总有意一次性签个长期合作协议,省得一年年竞标,一轮轮被压价。

理山这么个大主顾,当然是京平一把手王总亲自接触。寇嘉芸作为总经理助理之一,上个月跟着一起去了理山总部,或许是被谁给撞见了。

她姓寇,可名义上和理山集团掌权的寇家没有一点关系——她家的户口本上只有母女两人。

但在血缘上,她是理山集团现任董事长的女儿——私生女!

她现在住的那个明星小区的房子,虽然挂在她名下,可一应费用都是寇家承担,她是拗不过母亲才住进去的,同时还被逼着由薛改姓寇。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母亲插足别人家庭,并一直以此为耻。对于那个偶尔出现的人也是能躲则躲,直到大学毕业,她以为能够独立了,却不料母亲重病,以不接受治疗迫使她改姓,进入寇家。

寇嘉芸那段时间特别压抑,寇家上上下下没人拿正眼瞧她,每天被包装得漂漂亮亮,跟着寇家女主人出入名流场所,去钓那些权势背景深厚的男人。

好在母亲病愈,得知寇家的意图,才同意她离开寇家,但是要她拿一套房产,就是现在住的房子。

寇嘉芸觉得这次那个寇总跟王总提到自己,是又要打歪主意了。

可她不会了,大不了把房子退回去,只要母亲别逼她,寇家人她才不会在乎。

王总一路都想从寇嘉芸嘴里套话,可这个助理就是咬死不认识什么寇总,让他好生疑惑,甚至在揣测,是不是那个寇总对自己漂亮的女助理产生了龌龊心思。他虽不是绝顶好老板,但还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那个寇总若真是下流不要脸,他也不能坑了姑娘。

到了酒店,一问服务员,寇总已经到了。

王总叮嘱寇嘉芸:“小寇,你别误会。待会儿你别喝酒,要是有人不规矩,你就说不舒服去洗手间,然后就回家!”

寇嘉芸本来满心忧虑,听这话噗嗤一笑:“老板,我真能自己跑?你不会开除我吧?”

“你这么优秀的员工可不能便宜别人,只是别得罪人就好。”

寇嘉芸知道王总做人还是很正直的,而且也不会担心自己被占便宜,便笑嘻嘻地跟着上楼。

王总一进包厢,眼睛一亮——包厢里一张大圆桌,只坐了两个男人,大小寇都来了。

大寇——寇仲恺,小寇——寇铭,父子俩面貌相似,不过寇仲恺沧桑儒雅,寇铭年轻冷峻。

这样的阵仗可不像只为谈个续约,王总不禁暗瞅寇嘉芸,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不善良了,不诚实。

席间,寇嘉芸没说一句话,寇仲恺也推脱说只是来看看,只有寇铭和王总就这续约聊着,你来我往一番,寇铭终于松口可以延长三年合约期,价格降三个点,即使这样京平也有许多赚头。

王总可算放心了,便大胆把话题扯开:“寇总,你说要见我的助理,小姑娘都受宠若惊了,到现在也没敢吭一声。寇总是有什么指教?”

寇铭看一眼寇仲恺,没有得到示意,便说:“寇助理的名字和我一个妹妹一样,之前开会只看到名单,所以误会了。”

“哦!那可真是美丽的误会!”转头招呼寇嘉芸,“嘉芸啊,敬寇总一杯!”

寇嘉芸心想刚刚还说不要她喝酒,现在又反悔了。她端着茶杯,笑得灿烂:“寇总,我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您也少喝点,喝酒伤肝。”

话音一落,正抿酒的寇仲恺就呛了一口。寇铭端起酒杯,扯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仰头一饮而尽。

寇嘉芸滴酒未沾,饭局结束,也只有王总因为高兴喝多了,有点上头,但人还算清醒。寇嘉芸给叫了代驾把他送回去,然后自己站在酒店门口打车。

一辆宝马在她身边停下,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寇铭那张英俊冷峻的脸:“爸有话和你说,上车。”

寇嘉芸充耳不闻,正好招到一辆车,上车就催着师傅走。到了住的小区外下车,发现那辆宝马还跟着,但最终被门杆拦停——非住户及车辆不得进入。

到了楼层,出了电梯,寇嘉芸忍不住多看了对门一会儿,然后按密码锁开门。这边还没开门,身后却是“咔哒”一声,周楠家门开了。

“喂,你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语气依旧欠揍。

寇嘉芸惊悚地回头,不明所以:“什么好友?”

“你的微信不是手机号注册的?”

被无数少女的男神主动加微信,寇嘉芸真真是受宠若惊。不过在她心里周楠仅是个臭屁自恋狂——看那满屋子精修照就知道了,她还真不期待有什么联系。

“那个,我工作忙,没太注意。”这是真话。

“那现在通过吧!”周楠举起他的手机示意。

寇嘉芸无奈打开微信,通过那个新的好友,连备注都没写。

“还有什么事吗?”

“没。”周楠“哐”地关上门,寇嘉芸在原地咬牙切齿,对着空气挥了下拳头。

周楠眼看着监控屏黑了下去,再看看餐桌上那份牛排,哀叹一声。

本来想得好好的,问问对面的姑娘有没有兴趣尝尝自己的手艺——其实是他请厨师来家里做的,结果紧张一出口就是那么欠的话。

除了演戏需要,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拽。

这下好了,自己暗恋一年多的姑娘在正式相识的第三天,无视他闪亮的国民男神光环,背地里对他挥拳头了!

抛开名利,明星只是普通人。

周楠出道十年,经历过籍籍无名,经历过一夜成名,经历过瓶颈低谷,经历过蜕变转型——唯独没经历过爱情。

早期有过情感绯闻,要么是公司刻意安排的话题以图曝光率,要么是别人想借他的人气增加曝光率——大众的关注对于演艺人来说,是创收的基础。

因为有过那些刻意的暧昧,加上为了巩固粉丝,周楠这些年压根没敢想过真正谈场恋爱,在男女感情上,他真纯洁得跟小朋友私的,以致于会对一个普通姑娘一见钟情。

国民男神对邻居一见钟情,说不来大家可能都不信。其实周楠自己一开始也是不信的,觉得自己可能只是被素人的美貌震惊了。

寇嘉芸漂亮,不是娱乐圈那种靠ps、靠化妆、靠医美、靠整容来的无灵气之美,是纯粹的美。

第一次遇见,是去年春天。小区里樱花灿烂如霞,周楠戴着医用口罩心情愉悦地顺着绿化带晃悠,迎面跑来一个美女,挂着耳机,一身运动装,长马尾随着慢跑步伐荡起,路边樱花适时被风吹落一些……

周楠当即惊艳了一把,凭颜值判断这个美女是混娱乐圈的,但是自己脑内搜罗一圈,也没对上号,只当是新人了。

周楠晃了一圈回家看剧本,进电梯时看见面色红润的美女,但是人家自顾自听音乐,也没搭理他。

楼层号“15”亮着,他警惕地按了更高层的。

当时周楠刚拍完那部小成本电影,下一部戏还没开拍,通告活动都尽力精简,专心研读剧本,因而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

居家的那大半个月,周楠通过监控屏发现,对门的美女工作日一身套装,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出门,晚上归来基本在七到十点之间,原来是个上班族。

这个发现让周楠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开始质疑自己了:每天像个变态似的盯着人姑娘进出干什么!

他自己也苦恼啊,直到进组呆了大半年,发现自己竟然整天寻思着:对门姑娘是不是单身?要是知道我住她对门会不会很激动?她是不是我的粉丝?

有时候想着想着,自己就会头脑发昏,想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然后就唾弃自己畏缩。

周楠确认自己是喜欢上那个话没说过一句,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邻居了,陷入非常不合身份的单相思中。

可怜没有感情经历的纯男,单相思让他觉得日子特别煎熬,但单相思也有单相思的好处——演感情戏,代入那姑娘时就特别有感觉,绝对不会NG,可算补齐了他感情戏不好的短板。

这部戏结束,周楠特地挑了个都市戏,为的就是大部分拍摄在b市,他好时时回家,说不定能跟心上人偶遇。

然而,她的心上人着实太目中无人。

周楠有次远远看见她迎面过来,大胆摘了口罩,可是姑娘愣是没注意,经过他时卷起一阵清风,周楠心里哇哇凉了。

然后他就不再刻意制造偶遇了,躲在监控屏后面偷偷看人家。

也许是上天开眼了,在悲催了一天之后,他终于在电梯偶遇心上人,虽然多了小胖这个大灯泡。

周楠一直盯着心上人背影,发现她似乎很萎靡,然后电梯就故障了,为了找存在感,他出声了,但是灯亮时发现心上人竟然晕倒了!

周楠恨不得把不作为的物业拉出去示众,但又庆幸给他这么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绞尽脑汁把人带回自己家,半夜骚扰医生上门看诊……

他就等着心上人醒过来,发现是他周楠对她施以援手,于是激动加感动,最好她还是自己粉丝,当即决定以身相许……

当然,他不能趁人之危,得有点风度——结果,风太大了,把人吹跑了。

周楠能感觉到小胖看他的那种“你真是太逊了”的小眼神,这个小子都看出来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为什么他的心上人毫无感觉!

他反思自己真是拽过头了,下定决心改变策略。

……

寇嘉芸早上准时出门,就碰到周楠。

大明星一身运动装,帅气得不行,看到她就潇洒地“hi”一声,她也就笑眯眯回应:“早啊!晨练啊?”

本来只是一句客气话,她说完就去等电梯,结果周楠跟着过来了,一反常态地笑容满面:“整天蒙在家里不太好,出去跑一跑。”

“现在去?”

八点之后晨跑是不是太晚了,现在大天也就是脑子一抽,想让寇嘉芸觉得原来他们有共同爱好,没准儿就约着不要打扰男明星,免得被误认为花痴的想法,一声不吭地拿手机闻。

周楠这边却是有点着急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装逼过头,露馅了,心虚到寇嘉芸走出电梯也没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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