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迈出半步，同边的左手握拳，自腰间递出，也是递了半拳。
力未使足，拳未递出。威力从何来?陆离不解便问，老疯子解惑的方式简单粗暴，从吊床上翻身下来，同样踏了半步，递来半拳。
拳到人倒，老疯子又躺回吊床，让陆离自个去琢磨那一拳了。
武功自古有外家、内家之分，两者一浊一清、一天一地，差别甚远。
内家讲究个炼气养气，内家功夫入门难，找到那一点真气源头后循序渐进，修行路上却快。炼气大成者由内而外沟通天地，达到天人合一之妙境，延年益寿，好似仙人。
外家则单讲究个“劲”字，不管是金钟罩铁布衫那类横练功夫，还是山虎所使的凶猛虎拳，不论修炼途径如何，都只为找到那股“劲”，劲到了，再让其流淌全身自然而然，那才算是外家功夫有所成。
故而外家功夫入门极易，是个人都能学两手武把式，但想要靠外家拳登顶却是极难极难。
老疯子的教拳手法就很简单明了，先教陆离架势，而后将那股子“劲”打在陆离身上，让他自个体会。
陆离不需要练拳千遍，也不需要什么打熬体魄，只要这股“劲”陆离能抓到咯，那就算是登堂入室；若是抓不住，任凭他陆离练拳千遍万遍到头来也是练了一身死功夫。
劲未到，便无拳意，拳意不在出拳就慢，三脚猫功夫罢了。
陆离盘膝而坐，细心去感受那股一晃而过的劲力，不料老疯子随手一个空酒瓶就砸了过来。
“乓啷”一声，陆离脑门被酒瓶子砸了个结实，又听老疯子没好气道:“学老子的拳就别琢磨内家那套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陆离只好站起身，又开始迈半步出半拳，切身去寻找那股子“劲”力。
却听老疯子摇头晃脑道:“半步收拳在腰间，挺身断金崩山拳……”
陆离听得拳经口诀，一边心中默念理解，一边挺身出拳，步伐不停出拳不停。
又听老疯子提醒道:“拳劲未到心莫急，莫把练拳当数计。”老疯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摇头道:“废材废材，朽木难雕，睡觉睡觉。”说罢他翘起二郎腿，摇摇晃晃打起了呼噜。
陆离见状，转到屋外练去，门板子给老疯子拆了，陆离便一路出拳不停来到屋外。屋外阳光明媚，陆离在破庙前的庭院里来回出拳，几趟下来已有汗水布满全身，他上身赤裸，阳光打在他满是汗水的身上，油光锃亮。
突然之间，陆离前后左右忽而升起数团白烟，随即就听得屋内传来老疯子一声大叫，陆离一惊，心道不好，穿烟而过跑向老疯子那边。
这烟雾既掩人视线又呛人，陆离捂着口鼻，四周雾雾蒙蒙不可视物，还不等他跑到屋内，手腕忽然被人扣住。陆离大惊之下转身递出半拳，那人挨了拳头，骂道:“软软绵绵，你是娘们儿?”
是老疯子！
陆离心中惊喜，被老疯子拽着手跃上了房顶。他低头看去，只见破庙前的小庭院已是一片雾气，忽有两点寒芒破雾而出，精准打向屋顶二人。
“一人一份！”老疯子哈哈大笑，一侧身便躲开了去。反观陆离那边却反应不及，他虽努力想躲，但身体跟不上，被一道飞镖划破肩头。
老疯子摇头不已，还不忘嘲笑道:“废材废材，这也躲不开。”烟雾中，又有一人腾跃而起，正是背着一件木匣的袁开森。
袁开森这次头戴绿巾，身着劲衣，却是扮成了某个青天盟暗哨的模样。
老疯子突然踏前一步来到屋檐边上，以去势极快的一脚将袁开森踹了回去。
老疯子拍手大笑，笑到一半忽而又来到陆离身边，又出一脚，将换了个方向上来的袁开森又踹了下去。
“哈哈哈，有趣有趣，妙极妙极。”老疯子笑的灿烂显得极为开心。
“找死！”屋顶忽而破开，原来是袁开森折返到偏房内破瓦而出。
袁开森刚落稳脚步，就见老疯子又一记大脚踹了过来，他又羞又怒，当即拧腰转跨，猛蹬出一脚，正是要还那两踹之耻。
老疯子一踹被袁开森抬手挡住，胸口还挨了一蹬，蹬的老疯子摔了出去，滴溜溜翻滚了两圈，坐在瓦上，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袁开森莫名其妙，不知这老家伙在搞什么鬼。
却听老疯子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对陆离可怜巴巴道:“好孙子，帮爷爷揍他！”他见陆离有些愣神，又鼓励道:“腿在泥中淌，头往天上昂，心气高在天，出拳打落仙！去吧乖孙，揍他娘的！”
半步收拳在腰间，挺身断金崩山拳！
陆离眼神一凝，忽而前冲，临近时才收拳在腰，生生缓下冲势，转为前踏半步，半步既出，陆离猛的自腰间打出一拳，却在力道未尽时收了半拳……
袁开森只是踹出一脚，便将陆离踹得倒飞出去，噼里啪啦压碎了好一片房瓦。袁开森朝陆离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五行神功在哪？”
陆离站起身子，吐出一口血水，刚才那一脚对方收了力，但还是不好受，陆离道:“我不知，你问了也是白问。”
“你不知?那叶胜青怎愿意李代桃僵，换你一条生路?”袁开森冷笑道。他那日回去细细推敲了一下，想出了这样一个可能，若真是那样，这名叫陆离的年轻人便该是叶胜青选中的传人。
老疯子插嘴道:“拳道至诚心无骛，哪管山岳眼前倾?废话少说，干就完了！”
陆离对那股“劲”仿佛有了些感悟，他轻喝一声，再不去管什么半步半拳，猛的冲向袁开森，右手一拳递向对方面门。
这一拳却是虚晃一招，陆离也不管袁开森中计与否，揉身挺近对方怀中，左手起自腰间的半拳正要递出……
袁开森毫无征兆的一记膝撞击中了陆离面门，力道之大竟将陆离撞的离地寸许，而后袁开森如毒蛇吐信般极快打出一拳，将离地而起的陆离打的猛然收住了腰，像只虾米似得倒飞出去，要不是老疯子接了他一把，这下已摔下屋顶了。
老疯子瞧得是摇头不已，也不哭了，叹气道:“废了废了，这下是真废了。”
袁开森双手负后，冷然道:“花里胡哨，叶胜青的传人不该是这么个废物，是我搞错了。”
老疯子嘻嘻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谁还没看走眼的时候，就像我新收的这徒儿，没想到是个……”
他话说到这儿打住了。
只见趴在瓦上的陆离浑身猛的一颤，周身接触的瓦片皆是碎裂开来，而后他竟是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陆离擦了一把鼻血，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天下第一杀手，怒道:“老子不是废物！”
被魏宫守打落的心气，又回来了！
老疯子看了看碎成一道“人”型的瓦片，拍手笑道:“劲儿到咯。”
袁开森面无表情，朝陆离勾了勾手，示意他只管来试。既然不知五行神功下落，那就去死吧。
陆离收拳在腰，刚准备上前，却见老疯子站起身来，拍了拍陆离肩膀，道:“劲有了，还要有招才成，看好咯。”
老疯子踏出半步，四周房瓦寸寸碎裂，陆离脚下一空，辛亏抓住横梁才未摔下去。他抬头看去，只见老疯子已来到袁开森近前，猛然递出半拳！
这半拳与陆离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无声无息毫无烟火气。袁开森挥出一掌打向老疯子胸口，另一只手朝下虚按，按在老疯子那一拳上。
老疯子一触即退，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稳稳落在庭院里，而那袁开森接了一拳还了一掌，身形不退不晃，却喉头一痒吐出一口血水来。
陆离从横梁上跳下，来到老疯子身边，见着这一幕有些不解。
老疯子道:“想想你在屋顶上那一震，将那股子劲留在敌人身体内就是这般效果……此招名为半步崩山劲。”他说罢，脚步一动，却是袁开森跃下屋顶，又杀了过来。
只见袁开森双掌成虎爪之势，腾空跃下丈许远，好似一只扑食猛虎，带着阵阵腥风，一爪拍向老疯子天灵盖。
见对方来的凶、来的猛，老疯子哈哈狂笑，他只会比对方更猛、更疯！
他猛得半步踏出，整个人儿冲天炮似得冲天而起，而后老疯子人在半空，团身转跨，立时天地倒转、头上脚下，躲开了一记虎爪不说，还以一脚朝天蹬，正中袁开森面门！
老疯子落回地面，袁开森却越飞越高，老疯子落地后又是猛的一蹬地，只见所蹬之处地面深陷出两道脚印，而他自己真真好似起飞一般来到比袁开森更高一些的半空中，朝下又一记栽拳将袁开森轰落地面。
陆离瞧得目瞪口呆，这、这真的是人么?老疯子的种种表现，完全颠覆了陆离对外家拳的认知。
摔落地面的袁开森体表有淡淡毫光流传不停，他单手竖掌在胸前，另一掌平托在下方，以一种僧人执礼的姿势站起身。
从天而降的老疯子连翻两个筋斗用以加快速度，他右腿伸直，携下坠之势，用那如开山之斧般的右脚后跟猛然劈向袁开森头顶！
不动根本明王印！
袁开森怒喝一声，声音洪亮、肃穆，如佛门怒目金刚，抬起双臂架在头顶。
砰！
一记轰然闷响后，袁开森又坐回到了地面，但到底是挡住了那一劈。他右手猛一拍地面，整个人朝左快速挪移去，只见下一刻老疯子下劈腿又至，劈至空处，泥土翻飞。
袁开森起身后面色凝重，他知道那老人是个高手，却没料到竟是这么个高法。袁开森双手小臂还在轻颤，酥麻不已，这还是他用上了不动明王根本印的结果，若是一般高手恐怕真要给一腿断手臂了。
思绪转动至此，袁开森退意已生，他取两枚灰白色弹丸在手，朝脚下猛的一摔，腾腾烟雾顿时升起。
“莫走莫走，再陪老疯子玩玩罢。”老疯子嘻嘻笑着冲进了烟幕中，大叫一声:“且看我一招辟水劲！”
也不知老疯子用了何种手段，竟将整片烟幕都给震的四散，老疯子单手抓着袁开森的肩膀，像个孩子似得，不愿玩伴回家。
袁开森急运万象森罗功，内力一分为五，分别聚集在心、肝、脾、肺、肾五处。
肺脏处聚集着不动根本明王印运转所得的金属内力、肾脏处聚集着梅花三弄清心诀运转所得的水属内力、心脏处聚集赤炼掌运转所得的火属内力……
他体表现起若隐若现五彩流光，袁开森抖肩震开老疯子的手，冷然道:“真给本尊蹬鼻子上脸了?”
袁开森猛然递出一拳，这拳在五行内力的加持下去势极快、力道极大，老疯子一个闪躲不及被一拳闷在脸上。
老疯子被打的脑袋朝后猛的一仰，右脚与此同时蹬在了袁开森小腹上。
噔噔噔——
老疯子急退三步，每一步都踩出寸许深的脚印来，反观袁开森不摇不晃，冷笑道:“这么轻的脚，你是娘们儿?”
“哇啊啊啊！”老疯子忽然生气，三步距离半步便至，猛的递出半拳。
崩山劲！
袁开森眼中，老疯子的速度已没先前那般快了。袁开森右手成掌，以掌对拳，只见他右手隐隐约约的五彩流光上又多出一丝赤红之色。
伪·赤炼掌！
双方脚下土地被劲力波及，泥土纷飞。
袁开森腹部中拳，老疯子胸口中掌，二人都不愿退后半步。袁开森体表五彩流光愈发强盛，神情冷漠好似神人。
老疯子脚下猛的一跺，喝道:“辟水劲！”转瞬间一股劲力以他为中心猛得迸发开来。这劲力却又与魏宫守的罡气有些不同，多了那“借力打力”之妙，将袁开森那一掌的劲力又从浑身上下震了出去！
劲力之下首当其冲的便是袁开森本人，于此同时，他体内的崩山劲也爆发开来，两者相加之下袁开森面色一变再变，捂着中拳的腹部一退再退，终于猛的呕出口血水来。
与此同时袁开森心脏部位开始火烧火燎的难受，却是受了赤炼掌反噬！
赤炼掌身为五行神功之一，本就不是可以轻易模仿的，袁开森自作自受苦不堪言，再不恋战，丢下一把灰白色弹丸掩住身形，溜之大吉。
这回老疯子却没去拦，陆离跑到他身旁一瞧，乖乖，只见老疯子一张老脸上鼻血横流，嘴角也有血液不断淌出。
可就是这般惨样了，老疯子还不忘哈哈大笑，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笑道:“牛还是老子牛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