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京城人士，人长得并不难看，身材中等，就是偏瘦一点儿。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实在，肯干又勤快。除了门脸儿上的事儿，让他跑个腿，办点儿事儿，也从不说个不。一句话，他是一个可靠稳妥的年轻人。
店里自从来了花儿姑娘，他那颗长期平静的春心开始有了波动。毕竟也是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每天有个漂亮活泼的大姑娘在眼巴前儿晃来晃去，心里怎么不翻点儿浪花呢？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青春萌动了。
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现状，无父没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有哪家姑娘肯下嫁与他呢？真是不敢想。可也正是青春年少，不由得自己也思起春来。
尤其是有了那次与她们兄妹二人一起过年的经历之后，脑袋里总是凸显出某种暗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表现越来越明显。有时还伴有“间歇性的痴呆”，要么望着一个地方发愣，要么看见花儿的身影发呆，要么见了花儿姑娘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什么，要么颠三倒四的不知何云，莫名其妙。
有一次，店里来了一位顾客，进来看了一会儿便叫他，“唉，小二！把那对儿荷花盘子拿来给我看看！”
“给！”木头人儿一样的递给了人家。
“我想送给人家结婚用，您看合适不？”来人问。
“合适，”看也没看就说。这在平时，他还应该要热情主动地给人家一些建议，或多选几个样式对比一下，再让顾客自己拿主意。
正好这个挡儿佟掌柜走了过来，也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并热情地接茬照应道，“客官，您好！”看了看小二又对顾客说，“这对更好些，上面的图案也十分贴合，您说呢？”又拿来两个盘子。
“对对，鸳鸯！鸳鸯才最合适的！”顾客掏出了钱，又看了看还在发愣的小二，付给了佟先生就走了！
顾客走了之后，佟掌柜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小子唉，你小子今儿是怎么了，是魂儿丢了吗？”
看到佟掌柜，顿时醒了似的，一个激灵，赶紧应道，“先生，怎么啦？”
“给你小子招魂儿呢！”佟掌柜一本正经又严肃地说，“我真想敲你两下！”随手拿过柜台上的鸡毛掸子。
看到佟掌柜的鸡毛掸子挥来，小二一躲，傻笑着说，“招魂儿？招什么魂儿？”好像还蒙在鼓里。
“不是我进来，人家顾客都把东西拿走了！”声音提高了八度。
“啊！怎么样啦？”有点不知所措，赶紧向外边跑，想去看看人走了多远了。
“干什么？幸好，我帮你解决了！”一把拉住了他。
“谢谢先生，不知怎么地，我最近总是走神儿！”像是没事儿人儿似地解释说。
“是哪儿不舒服吗？”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儿。
“没有啊！又这儿不疼那儿不痒的！”
“嗯，是这儿，就是这儿！”佟先生指指小二的脑门儿，“就是想心事儿了？想女人了，想媳妇儿了，对吧？”佟掌柜打趣地问道。
“先生，您别逗了！想什么心事儿啊！像我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有谁能跟我呀？”像矮人一截又不自信地说。
“你这样的人儿又怎么啦？一不缺鼻子，二不缺眼儿的！”
“我一没有长相，二没有手艺，三没有家业，又没有双亲，长时间不回家，家里都没有一点儿人味儿！家里的老鼠都饿死了！”说着就更觉得没有自信了。
“不要这么丧气，会有合适你的人儿的。这也要有缘分才行，你这孩子缘分还浅着呢，快到了，这种事儿急是急不来的，得等。”佟掌柜安抚道。
“不急，还得等？”看了看先生，“可我也不小了？跟我一般儿大的邻居家的二小子都当爹啦。”
“还是想女人，想媳妇儿啊，你小子还嘴硬！”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有机会我一定记着你，放心吧！”
“谢谢先生！”赶紧行礼，“让您费心了，我在这儿给您行礼了。”一个过了九十度的鞠躬之礼。
“但也不要出什么事儿啊！可得精神点儿，像刚才似的，人家把东西拿走了你也不知道！丢了东西不要赔偿的？”佟掌柜提醒说。
“是是，先生！我以后一定注意。”心有歉意双手合十地说，接着又拍了自己一巴掌。
“好了，好了，去给我倒杯水来！”佟先生坐在椅子上对小二说，“再发现有如此情况，我可要罚你了？”
“不会了，不会了，先生！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端着水送到佟先生手里，“先生有机会可想着小二啊。”
“看你那个样子，也左右不了你自己。好了，好了，你最近总是丢三落四的，”佟先生严肃又强笑了笑，“原来是相思了！得了相思病了！”
“……”不好意思又傻乎乎地笑着摸了摸后自己的脑勺。
“你看你，最近都瘦了，是不是想媳妇儿想的夜里都睡不着啊？”佟先生又取笑说，“晚上做梦也在想媳妇儿吧？”
“哪里？”
“还哪里？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了，都成了呆子了。”
“没有！”
“除了嘴硬，还有什么？”
“……”
“好好看店，可别再出了什么差错！”接着又进一步提醒道，“如果再让我看见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可要扣你工钱！”
“知道了，先生！”双手合十低头示歉。
还有一次快关店门儿的时候，他和花儿两人张罗着上门板，花儿忽然看见墙根边，门板旁有一条黑红花色的大蛇慢慢地游动着前行，脸色都变了。即可吓得倒退了几步，失声喊道，“长虫，长虫，小二哥，一条大长虫！”
“在哪儿？在哪儿？”吓得他也心中一急，乱了方寸，脚下拌蒜，身体失去了平衡。被旁边的一个小凳子绊倒，往侧边一扑，正好撞到了花儿，并扑倒在她身上。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惊，花儿来不及躲避，两人都跌倒在地，被他压在了身下。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人好一阵尴尬。一愣神，两人的脸一下子绯红一片。小二赶紧爬了起来，“花儿，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那条长虫还在吗？”花儿也顾不得这些了，推开小二，赶紧地指着刚才那条蛇的墙边儿那儿。
“没有啊！”小二过胆怯地走看了又看。
“不可能啊！”感觉奇怪，“刚才我明明看见的！”
“你可能是看错了，看花眼了！”
“怎么会？刚才它还在门限子那儿爬呢，嘴里还吐着两个信子呢。”
不管如何，就是没有看见花儿所说蛇的影子。两人又小心翼翼地在门边检查了一遍，上好了剩下的门板，关门上了锁。
这次事情的发生，再一次拨动了小二的春心，更使他想入非非了。脑海里不断迸发出一个个，一串串奇怪的涟漪，奇怪的涟漪，每一个都会使他浮想联翩，可怜的小伙子被弄得春梦不断。晚上睡不好，白天更是无精打采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老掌柜与佟先生二人一起核对账目，弄得晚了，就叫小二到外边儿去叫俩下酒菜。
一会儿后，小二呼哧呼哧地跑了回来，进门儿就说，“老掌柜，来了！”拎着两瓶酒就放在了桌上。
两人四目一对，大眼瞪小眼奇怪地看着小二放在桌上的两瓶酒，接着又看了看小二，小二也好奇地看着两位先生，“怎么了，二位先生，有什么不对吗？您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办错事儿了吗？”小二好生奇怪。
老掌柜不解地就问，“小二啊，我叫你干什么去了？”
“您不是让我去买两瓶酒吗？”指了指桌上的酒惊诧地问，“不对吗？”
看了看老掌柜，又看了看小二，佟先生指着旁边儿的一瓶酒说，“我说小二啊，你看，我们这里不是有酒吗？你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没有啊！”没头没脑地，“难道老掌柜不是让我买两瓶酒吗？”
“你这又是让思春给闹得！”拿着手里的笔杆儿敲着小二的脑瓜子。
“怎么回事儿？什么思春？”老掌柜莫名其妙。
“这呀，有一段时间了。前一段时间，这小子，总是神情恍惚，一幅总是睡不醒的样子。整天里心不在焉，在想心事儿呢！”佟先生跟老掌柜说。
“噢，小二今年多大了？”老掌柜看着他问。
“二十三了，老掌柜。”小二回答道。
“噢，是不小了。大小伙子了，思春也是正常的！”
“嘿嘿，”佟先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是不是看上什么人儿了？跟我说说，我替你办！”老掌柜继续问。
“这……这……”小二吞吞吐吐了。
“快说呀，不说我怎么给你做主啊？”老掌柜又进一步逼问。
“可，可……可人家不一定能看上我呀？”小二终于开口了。
“得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去帮你问问呀！”佟先生追问。
“这……这……”又吞吞吐吐了。
“嗨，你这个费劲啊！”佟先生有点儿急了。
“是……是……花儿姑娘，”声音很小。
“谁？哪一位？大声点儿！”佟先生怕听错了，又把声音提高了。
“是……是……花儿姑娘，”终于听清楚了。
“花儿，花儿，你看上了花儿姑娘？”佟先生惊讶地与老掌柜对了对眼问道。
小二小心翼翼地瞄着两位先生。
“这事儿，这事儿啊，佟先生您看？”老掌柜有点儿犹豫，“花儿是不错，年龄也差不多，人也长得漂亮，干活又麻利儿。要不……佟先生先帮忙去问问看？”心里似乎有什么芥蒂似的。
“那，那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佟先生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老掌柜说。
“那就谢谢佟先生了，辛苦您了！”小二赶紧上前作揖。
“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呀？”佟掌柜打趣地说。
“赶明儿个事儿成了，请您喝喜酒呗！”傻傻地笑着。
“我先去问问，答应就最好，不答应我可就没办法了！”倒退了一步，又说“实际上，这件事儿让德风去问问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你先打头阵，看看情况再说，怎么样？”老掌柜试探性地说。
“好，我就先试试！”佟掌柜答应着。
“这就很感谢了！不答应，那是我们缘分未到，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小二又说，“先生也不要太在意。”
“快看看，他到来安慰起我来了？”佟先生笑着对大掌柜说。
“总之，谢谢先生！谢谢老掌柜！”小二始终不忘感谢两位长辈。
“看来，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有一阵子了，那就叫佟先生给你在挑子的那头加把柴火吧！”老掌柜笑着说。
“这小子是思春！还单相思！嘿嘿嘿！”佟先生指着小二又添趣地说。
“好了，言归正传，快去外边儿叫两个下酒菜来！”老掌柜又命令式的说。
“噢，原来是叫我去叫俩下酒菜啊！”一拍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小二赶忙拿起桌上的两瓶酒就走。
“酒就放这儿吧，再去叫俩菜就行了！”老掌柜说。
“要点儿什么菜呢？”小二又问。
“还是老样子，两个冷盘儿就行了，快去！”
“嘿嘿嘿，近些时日，这小子像这样诸如此类的事儿时有发生，”小二刚一走佟先生就说道。
“正常啊，都老大不小了。要是能够促成这件事儿，也是大功一件啊！是积德的好事儿！这几年也光顾着生意上的事儿了，没顾上这件事儿。他爹死时，我是答应过的，要照应这孩子的，你要上个心啊？”老掌柜对佟先生郑重其事地说道。
“放心吧，老掌柜！这事儿能成就最好，也能告慰他爹的在天之灵了，”佟先生说。
“那佟先生就多费些心思吧！”老掌柜说。
“没说的，找个适当的个机会就行。老掌柜，您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年轻轻的就没了爹娘，家也不像个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我们就多照顾着点儿吧！”
“唉，谁说不是呢！”叹息地摇了摇头。
有了老掌柜和佟先生作保，小二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脚下不觉得也轻松了许多。一会儿工夫就屁颠儿屁颠儿地买回了二位先生下酒的小菜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