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家之主的永宾勤俭持家，带领一家人努力耕耘，辛苦劳作，省吃俭用，经过了几年的时间，已经还清了盖房子垒院子时借的债。自家房前屋后，及地边的乱岗子上又大种树木，榆树、梫树，尤其是枣树，造福后代，以荫后人。德风也年年捎钱回家，保证了家人的富裕日子，以后年年有了结余，又陆续买地置家添业，购买一些田产，也时常帮扶生活较为贫困的邻里和佃户。这是德风娘常做的事儿，她见不得别人受穷挨饿。每到此时，都会想起自己曾经的窘境。遇到旱灾之年总要接济困难的乡亲。她常说，“我们也是从这样的日子走过来的，我知道他们的难处，也知道过日子的不易，更知道有困难向人开口的尴尬和情面，能过得下去，谁愿意求爷爷告奶奶？。帮人就是帮己，尤其是过年过节，接济他人，就是积德行善，造福后人。”
可家里唯一让老人们揪心的事情就是二儿子德春，他生病了，一种怪病。也不知什么原因，整个人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忽然就高烧发作，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又发热，一会儿又大汗淋漓，胡话连篇。站也不是，坐也不对，一会儿要盖棉被，一会儿又掀翻身上盖的一切。家人们忙着四处请郎中，可他们水平有限，无法力挽狂澜，便造成眼下这种结局。每当她看见德春和其他小孩儿们坐在地上玩泥巴，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时常为二儿子叹息，“唉，这么大了，整天跟一帮小孩儿们一样了。”
“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可春儿却生病了，唉，……这是怎么了？”永宾总是叹息。
“这也是没有办法儿的事儿，这病来的那么快，整个人儿烧成那样，也没个办法儿，”德风娘提起这事儿就伤感。
“唉，也是这孩子这病来的不是时候，正好赶上他爷爷去世，家里都忙着办理丧事儿，没有顾上他！”奶奶伤心地说。
“刚开始谁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呢，只是认为头疼脑热的，一会儿就能过去。”永宾说。
“是呀，开始以为是伤风打摆子，也没想到会成这样，唉！”
“再说，咱这地方也没个好先生，把孩子的病给耽误了，”奶奶也说道。
“可不是吗，他这病来的太快，又烧的如此厉害，这孩子的脑子被烧坏了，以后可咋办？”德风娘叹息道。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现在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永宾无奈地说道。
“就看他的造化了……这往后德和也可以帮忖着点儿，拉他一把。”德风娘说。
“像他这样的，得脑炎的人病人，能活下来也实属不易了。就看将来的发展了，郎中先生不是说了？也还是有变好的可能的。”
“我看还是很难的。”指着一边玩儿的德春，“你看，整天像个小孩儿似的。”
“你们就别操那么多心啦，二哥的事儿我管，还不行吗？以后我有吃的，就不会饿着他，我有穿的，也不会让他光腚，还不行吗？”听到父母和奶奶的议论德和应道。
“嗯，有你这句话，我们就踏实了，”永宾胸有安慰地说。
“我也成家了，家里的事儿，你们也不用太操心了，咱种好地，多打粮食，吃的不愁。再多种棉花，有衣穿，芝麻，棉籽和长果儿又能榨油。想吃肉，就养猪，养羊，养牛，养鸡。咱还愁啥呢，生活需要什么，咱都可以跟土地要。只要咱有力气，肯干活儿，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再说，还有大哥在京城里挣钱，还能落憋子吗？”德和说了一大堆发自内心又由衷的话。
“我儿现在也能一套一套的了，娶了媳妇了，人就长大了，也有进步了，”德风娘欣慰地说。
“瞧您说的，不娶媳妇，我还不进步了，长不大了？再说，姐姐也出嫁了，大哥又出门在外，我已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对吧，爹，娘？”
“是，是，是，”娘笑了，她笑得是那么放心，那么踏实，那么安慰。
“是啊，和儿说得对，咱们都肯干，能干，不愁今后的日子，春儿也能干点儿事儿，只是脑子像是缺根弦了的傻小子，”永宾说。
“就是，以后大哥在外边干不动了回家来，我们在一起总会有个帮忖的，”德和又说。
“小叔说得对，俺们都可以帮忖的，以后不是还有立庆他们小一辈吗？咱们都有吃，有穿，有住的，过年有肉吃，有酒喝，怎么得也能让他二叔过好的，”德风媳妇说。
“嗯，希望我们一大家子人都能和和睦睦，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为人羡慕。我们现在也老了，以后就靠你们小一辈了，”德风娘又说。
“放心吧，娘。一定能行的，咱村儿里还有比咱们更富裕的人家吗？要是连自己家的人都养活不了，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对吧，爹，娘？”德风媳妇又说道。
“是这个理儿，我们也是为春儿担心，你看他没心没肺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可还像个无知的小奶孩儿。本来还想给他说房媳妇儿，我们也试过了，可像他这样，哪有人跟呢？谁愿意进门就伺候他，这样过一辈子，又有谁肯呢？哪家愿意把闺女嫁给像他这样的人啊？”德风娘一边儿说，一边儿又难过的抹眼泪。
“娘啊，我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就别这样了，听得人怪不是滋味儿，让人也怪难受的。”德风媳妇儿劝说道。
“娘就是说说，这心里就敞快点儿，你们能理解娘的心，我们就很高兴了。不说了，以后不说这让人不高兴的事儿了。”擦干了眼泪，“这话又说回来，他这样也不错了，没有自尊心的烦恼。要是有了自尊心方面的烦恼，他更难过！”
“爹呀，您看咱家今年这庄稼长势怎么样？”为了转移话题德风媳妇儿说。
“嗯，是不错，今年这年景不错，雨水也不缺。咱这几处地里的长势都不错，这秋收的日子也不远了，到时候还得找几个短工，需要人手，得早做准备，这两天我还得找几个人早打招呼，”永宾说。
“这几天也得照顾着点儿，别让那些坏了良心的人给偷了去，最近常听到人说有那种缺德坏良心事儿。”德风娘说。
“我们都注意点儿呗，”永宾无奈地说，“其实你也总有大意的时候，防是防不住的。”
“咱就多出点儿力呗，宁可少睡点儿，别白辛苦了，掉到那白眼儿狼嘴里。那黑了良心的，去年都到家里来偷！”奶奶也愤愤地说。
“是得早做准备，晚了这粮食掉在地里了，也叫人心疼，”德风娘说。
“地瓜，可以晚一点儿，高粱，棒子也不着急，可麦子不能等，到了时候一定得开镰，等穗子爆开就晚了，这几天我得到处走走看看，咱自己可以慢慢地准备起来了，有空时就磨磨镰刀，修修农具，把粮囤都打扫干净，晒一晒，库房里多通通风，自己能够做的先做起来，等有人了就快了，”永宾说，“再堵堵那老鼠洞，以往可没有让它们少糟蹋了。”
“这几天也得给牲口多加点儿料了，让他们也吃好，增加点儿力气，到时候得多拉快跑，把地里的粮食全都运回来，”德和说。
“是得多想想，需要准备的，都要想到，不要等着需要的时候哪儿都找不到，一问三不知，”停了停永宾又说道，“这活儿就是这样，嘛时候就做嘛事儿，不能耽搁，这几天都提醒着点儿，我脑子也不够用了，一忙起来也总是丢三落四的了，看来我也老了。”
“爷爷不老，老了就不干活儿了，”立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跟前儿。
“爷爷不老，谁老呀？”永宾蹲下来问他。
“老奶奶老呀，她就不干活儿，整天待在炕上，不下地。”
“嘿嘿，小庆子啊，老奶奶是干不动了，眼睛也看不清了。”
“对呀，干不动就是老了，你不是还能干动嘛？”
“一点点儿小人儿，懂的还不少呢，”德风娘说。
“我什么都知道，”顺手拿起一把笤帚，扫了扫地说，“你们看，我也能干活儿了。”
“鬼机灵，脑子转的还挺快。那你还会干什么事儿啊？”永宾说。
“我还会放羊，喂鸡呢！”冲着奶奶说道。
“噢，对对对。我孙子是会。能有什么我们小庆子不会的，啊？”奶奶赶紧给孙子打个圆场。
“小孩子，知道什么？跟着奶奶拿棵草，抓把粮食就算会干活了？”德风媳妇儿把孩子拉到一边儿。
“你们可别打击我们的积极性.”奶奶摸着孙子的头说道。
“噢要，我们家这下子可又多了一个大‘劳力’了，”永宾笑着也拍拍孙子的头说。
小立庆听到爷爷奶奶的夸奖，更是来了人来疯。还真像回子事儿似的拿着扫帚，东划拉西划拉，嘴里还不停地较劲儿呢，几下之后就没了兴趣，“唉，不干啦，累的我腰疼。”
“哈哈哈，你还有腰啊？”爷爷笑道。
“怎么没有腰啊？这不是腰吗？”像个大人似的用他的小手指指自己腰的位置。
“小孩儿们还没有腰呢。”
“那这儿叫什么呢？”又指指自己的腰。
“那叫当佛间儿，”爷爷笑着给孙子解释道。
“噢，”似乎知道了似的点点头。
“快去老奶奶那儿去吧，给老奶奶干活儿去吧，”母亲对儿子说道。
“噢，老奶奶，老奶奶，我刚才又干活了，干活儿干得我都当佛间儿疼了……”立庆喊着跑到屋里去了。
听到小立庆的喊声，大家都笑了……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各自都忙去吧，这正事儿可不能耽搁，”永宾开始行使家长的权利了。
人们刚刚散去，邻居的二小子突然跑来说，“叔啊，不好了！”
“二侄子啊，慢慢说，什么不好了？”永宾稳稳他说。
“我刚才路过你家高粱地，见一地横七竖八的高粱秆子，大穗子都没了，就剩下几根小穗子了，俺好像也没看见你收高粱来着，再说，高粱秆子长长短短的，也没有到处乱扔的呀！”二侄子急切地说。
“你说是，是我家的？你说得都是真的？”一下子被惊到了。
“这个我怎么好骗你啊，千真万确，快去看看吧，”他解释说。
“我这就去，我说和儿，和儿快跟我去看一下！”叫上儿子，两人疾步上了村东头的高粱地。
到了地头一看，已经有好些人围在那儿了。永宾差点儿没有晕过去，德和赶紧扶住爹爹，“爹，您不要紧吧！”
镇定了一会儿说，“没事儿，这是哪个缺德鬼干的，这眼下就要收获了，他是一点儿都不给你留呀，他不缺德吗？干的这是什么事儿啊？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永宾非常气愤几乎是哽咽地喊道。
“这是他妈的缺爹少娘的人干的，吃了我家的高粱，也不怕噎死他们全家，”德和也气愤地骂道。
“我一年辛辛苦苦容易吗？流过多少汗，吃过多少苦啊，这是什么世道？还让人活吗？”永宾痛苦地向围观的乡亲们诉说着。
“就是呀，这一年辛辛苦苦，眼看就该收获了，几乎全给人家割走了，也太缺德了，做人怎么能这样啊？”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谴责这种恶掠行径。
“这得多少人啊？得忙活了一夜吧？把这么多东西拿回去还不得出几身汗啊？还得提心吊胆的？”有人愤愤地说。
“都是那些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恶人干的呗，”有正义感的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永宾，没办法，忍着吧，事儿已经出了，也别气坏了身子，能有什么办法呢？”有几个深表同情的老人劝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三亩地的高粱啊！”永宾无奈，“去年是去家里偷，东屋的粮囤的一半谷子被偷去。如今这又偷到地里来了，以后还不知要如何呢？”
“恶人总会遭报应的，他不得好死，”德和又骂道。
“乡亲们，你们都看看，这脚印都没有到别处去……”有人儿说。
“昨儿我听说呀，碱李家有户人家也被偷了！”还有个人说。
“我听说德平城跟前儿的人家经常有这种事儿发生。”一个老者说。
“这帮人还专门靠小偷小摸活着了，无耻王八蛋！”也有人不平。
“这是什么世道，这还有公理吗？”德和气氛极了。
“其他粮食也抓紧收吧，永宾啊，别让人再钻空子了，”善良的乡亲们都劝道，“德和呀，也别骂了，骂了也没用。快陪你爹回去，回去歇歇吧。也劝劝他，要想开些。”
“是啊，今儿早上我还对家人们说，准备收割了呢，可人家提前就动手了，真是防不胜防啊，怎么会有这种人？总是算计着别人的东西。”永宾愤愤地说道。
“算了，别难过了，人家有人惦记你的东西，你能防得住吗？就当让大风刮走了，让野猪给拱了，咱贫头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呢？”乡亲们都劝说。
“唉，回吧，德和，扶着你爹回去吧！让他缓一缓，歇一歇！自己想开点儿吧！”人们规劝提醒着德和。
“咱还得抓紧时间这收割了，多叫几个人手帮忙，尽快收到家里来，”又对大家说，“谢谢乡亲们关心，这农忙的季节，大家也赶紧去忙自己的事儿去吧。”
爷儿俩看着这眼下的一片，回想起一年的辛勤劳作，真是气愤，可又有什么法子呢？随后又把地里乱七八糟，横七竖八的高粱秆子收拾了一下，又把稀稀拉拉被糟蹋的几个穗子收拾起来。
乡亲们都知道，这样的事儿只有一家人能够做得出来，这一家子做尽了坏事儿，爷爷死了，爹爹接着做，最后孙子接过衣钵延续下去，一家子的坏水儿！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水儿！
自从出了这事儿，德风奶也非常生气，她常到门口去与人们说，“乡亲们呀，你们说，这世上咋有这号人儿呢？坏了良心的，自己的地不好好种，光想着别人家的地里的东西。你偷了人家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你吃着就那么踏实吗？”
为了消除她心里的这种不快，有时也到房顶上去扯着嗓门儿说道一阵子，让大家伙儿都听见，使这种人能够有所收敛。
这件事儿后的当天夜上，天已经很黑了，有人就看见有好几个人从贾永孝家出来，在夜色的掩护下，到城里的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