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沙哑的男声在耳边萦绕着，悠然浑身颤抖着不敢睁开眼睛直视魔王狰狞的模样，他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她没了呼吸他还在自言自语：“我说了要废了你的手，你还记得吗？”
直到他发现，她的脖子上没有他亲手替她戴上的天璇珠，只有四道青黑的勒痕，他慌忙松开手，摇了摇她一点一点消亡的身影，她的气息在他的指尖流逝，夜尽天明时分一缕凄清的阳光穿透魔界的黑云照射在他被晚风吹凉的肩膀上，许多个年月他费尽心思终于扼杀了他和她的姻缘。
“悠然……悠然……”一声声焦急的呼喊响彻云霄，久久的，久久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空气沉寂下来，滴答滴答，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滴血，可是，她永远回不到他的身旁了，不是么？任凭他像疯了一样大开杀戒屠尽魔界，伤口受到魔兵的沉沉一击，转瞬之间一道黑烟在他眼前消逝，这个毫无生气的世界干净而透彻，一席白袍悠悠飘落，没有人知道他就那么跪了多久，没有人扶他起来，眼前无人身旁也无人，他开始怀念她的声音。
若岁月都几遍，回到一个时辰以前，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他愿意带她离开这个孤独的世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一点一点沉沦，无声，空寂，他怕了自己单独的影子。
不会再等了，不会再用余生去等待，他明白，再也等不到她回来了。哪怕他为她屠尽了整个魔界，还予她温柔的微笑，他的小徒儿再也不会回来了，不是么？他想着，嘴角挂着一丝鲜红的血一丝惨淡的笑，原来哪怕他寿命无尽这世间天长地久也有时尽，由始至终，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直错下去。
自从踏进了幻境，他便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件事情那件事情似乎都是错的，并非没有别的选择，只是一意孤行，她一直在他身后便是他一意孤行的底气。多少错误借以情感之名大行其道，从天上到人间，直到再也回不去他和她的曾经为止。这一天，当他回过头，他发现，她不在他身后了，他在那里呆呆地面向自己空虚的岁月。
她曾经面对着他，和他现在一样绝望的眼睛。后来，他伸出手掩住了双目，一把锋利的仙剑插入自己的胸口中，最后的修为牢牢控制住体内的魔王，剑锋一点一点逼近魔王最后的领地，直到贯穿他的后背，他便闭上眼睛，意识到这是自己握着她的手踏入幻境后第一次做出正确的选择，回忆着她和他的爱情来时的模样，永远地倒下了。如果有来生，她应该把那句话说出口，他也爱她。
一道耀眼的白光穿透魔界的苍穹落到悠然的肩膀上，悠然便是在这时醒来的，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不远处似乎有些什么在散发着幽蓝的光，伸出手捉住天璇珠发觉自己手背上的爪痕越加青黑而诡异。
悠然望望周围，一切渐渐被这奇异的光所吞没，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人间的街头，并未引起路人的注意，原来这一路人来人往皆为路人，身旁既没有师父也没有亲人，重复许多年前的流浪生活，多希望遇到那个爱微笑的善良的乞丐。
她记得，他唤了他好多声娘子，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他的小徒儿，伸出手捉不住她游荡的情思，他的情思断了，一把仙剑插进自己的胸膛中，结束了这一场长久的悲剧，流尽心里最后一滴血却没能等到她回来，不是所有两情相悦都能白头到老。
她的师父用性命换来的，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妖魔缠着她，她一个人，不需要他的照顾，不需要他的保护，像人间街头的孤儿一样活得好好的，春去秋来旧人不复不必明白自己为什么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值得失去，没有什么值得难过，没有人会想到下雨天躲在别人屋檐下发呆的那个小乞丐曾经也是天仙。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她再也回想不起从前那个不分昼夜抱着自己的师父长什么模样，耳边声嘶力竭的呼唤渐渐消散，生怕把自己的名字也忘了，总是自言自语唤自己的名字，她叫做悠然，悠然的师空的悠然。
没有人意识到，她似乎永远不会老了，一个人看着春去秋来王朝更迭，目睹世态炎凉人心复杂，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回忆着这座皇城往日的辉煌，从皇宫到民间所有人都忙着收拾行李逃命，听说敌人随凛冽的朔风北下所到之处满目荒凉，随便一阵寒风就能穿透她衣衫褴褛的影子。
这一年冬天，悠然感觉自己活不长了，等不到师父从天上来到人间捡回一个小徒儿进客栈里，抱着她坐下来，把好吃的食物通通摆到她面前……终究要醒来，温暖的梦一下子就被北风吹散了，她本就没有师兄没有亲人没有地方可去，岁月悠悠一路人来人往皆为路人又与她何关。
原来，他真的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用自己的死成全她的人。她怀念他干净的白袍他温暖的怀抱他耐心的微笑，他在人间带她走进的客栈，他在仙界亲自为她做的莲子羹，他在魔界摆在她面前的一大碗肉……流落街头忍饥挨饿许多年，他对她一点一滴的好，她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他爱她爱他，只是忘了他的声音和模样，怪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孝的徒儿。
从来不是最幸运的那个人，没有被达官贵人看中，也没有被好心的老婆婆收养，也没有再遇到那个痴情的上仙，这就是人间。
这就是人间，所到之处兵荒马乱硝烟弥漫，耀眼的光火阻挡了漂泊的步伐，遇上手执金戈杀红了眼的疯子，悠然意识到，从这一天开始自己无需再流浪了，灵魂到了天上许能再见师父一面，奢望吧，纵使寿命无尽天长地久也有时尽，又奈何一颗苍老无奈的心，这一世都不再对除他以外的爱情抱有奢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