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雪从驿馆离开,便去了皇宫见南宫锦丰,向庆帝复命。
御书房里,庆帝正和金科状元粱灏下棋,只抬眸看了慕晴雪一眼,便指着自己身旁的太师椅说道:“雪儿过来啦,你先坐会儿,待朕下完这一局再说。李全,奉茶。”
慕晴雪恭敬不如从命,顺从地坐到庆帝身边。刚一落座,内侍李公公便给慕晴雪上了茶,然后低眉顺眼地站到庆帝与慕晴雪身后侍奉着。
慕晴雪自小随父戍守北境。三年前北境发生内乱。庆帝伺机打压慕家,在北境安插了许多心腹和眼线,也是那时,慕晴雪被调回京,掌管京中十万禁军。
李全心里比谁都清楚,庆帝老早就想收拾慕家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就应该快刀斩乱麻,为何最后不仅提拔了慕家的这个女儿,还给订了一门京中贵女都眼红的好亲事!想来,定是庆帝十分看重慕晴雪这个人了!
许久……
“啪”的一声,黑白棋杂乱地散落棋盘上,方桌上,还有地上……原来是某人棋品不好!
“不玩了,不玩了,你小子,存心的,是不是!”
天子发怒,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慕晴雪吓得赶紧从太师椅下来,然后单膝跪地:“皇上息怒!”
粱灏见状,便和慕晴雪跪倒一边,一脸淡然地说道:“皇上明鉴,臣并非存心。”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今日之事,你们谁也不准泄露出去,哼!”说罢,庆帝甩了甩长袖,坐到书案前,俨然换了一副面孔。
“朕听说慕将军这一路周折颇多啊!”
“回皇上,中间是出了点事,不过好在秦王殿下和公主最后都安然无恙。”
“嗯,后日宫里举办还有一场接风宴,朕之前交代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嗯,去吧,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慕晴雪得了令,便起身退出了御书房,一个眼神也没给粱灏留下。
慕晴雪走后,庆帝瞟了一眼一脸失落的梁灏,一脸鄙夷地说道:
“梁大学士,你还有事?”
“臣并无事启奏。”梁灏心里纳闷,不是皇上您叫我过来下棋的么?
“没事还不给朕滚!”
梁灏秒懂,立马谢主隆恩,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要说,庆帝还是慕晴雪和梁灏的媒人呢!
梁灏一走,李全便奉上茶,完全唠家常一般:“皇上为了梁大学士的婚事也真是操脆了心呢,偏偏这小子还木头一样,下棋的时候也不知道悠着点儿!”
庆帝扫了李全一记飞刀眼:“哼,朕还要他个毛头小子让!”
老太监很有眼色地自己掌了一下嘴巴:“皇上说的是,这梁大学士就是一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庆帝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这小子虽然木讷了点,可实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将来雪儿嫁给他定不会吃亏!”
李全心里虽吐槽着:执掌十万禁军的慕将军怎么可能还管不住一书生!却还是笑嘻嘻地说道:“皇上给雪姑娘觅的亲事,自然是京城贵女中头一份的!”
庆帝瞟了李全一眼,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你这马屁拍得不错!”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这梁家是百年世家,光是祖祖辈辈的福荫就享之不尽。梁大学士自己又争气,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奴才可听说了,皇上您给大学士赐婚之前,大学士家的门槛可都让媒人给踩烂了呢!奴才瞧那架势,这梁大学士的抢手程度可不亚于六王爷呢!”
“哦,还把朕的儿子给比下去了!”南宫迅早年一直在军中历练,王府都是回京之后才建的,更别说什么一正两侧妃了。相比之下,庆帝心中隐隐生出愧疚。毕竟他的其他儿子们除了未成年的老九,哪个的府上不是姬妾成群!
“这几天怎么不见老六啊?”庆帝与容妃只有南宫迅一个孩子,容妃性子冷,进宫二十几年便寡居了二十几年。南宫迅性子像极了容妃,不爱与人结交,却是十分孝顺的一个孩子。往日里,只要在京赋闲,必然隔三差五来给容妃请安。可最近倒是有好些天没见这孩子了!
“六王爷……”李全支支吾吾,最后索性给庆帝跪了,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皇上,六王爷……病了……“
”病了?怎么回事?起来回话。“
李全声情并茂地把南宫迅和蓝黛公主的爱恨情仇添油加醋地说给庆帝听,连带后来南宫迅”生病“,王府进宫请过御医。却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最后却让一个江湖游医给治好了都一一讲述,说得可比茶楼说书的都精彩。
“啪”,庆帝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吹胡子瞪眼道:“老六竟然和那个东夷公主搞到一起了?”
“皇上息怒,奴才瞧着,六王爷并不稀罕那东夷公主,甚至还有些厌倦。更何况,六王爷之前病的蹊跷,似乎还和这东夷公主有关!”
“哼,凡是不能只看表面!”帝王多疑,尤其庆帝更甚,李全侍奉两代君王,心里自然清楚。尽管如此,李全却也没说什么,只恭顺地说道:
“皇上说得是。”
他只是一个内侍,唯一的目的就是好好活着,旁的啥都没有侍奉好主子来得实在。
庆帝顿了顿,又道:“老六年纪确实不小了,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传朕口谕,后日的使臣接风宴,让皇后多留意吧!”
“是。”李全得了令便退出了御书房去翊坤宫给皇后传信,留庆帝独自一人。
李全说老六病了,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是一个江湖游医治好的。既然那江湖游医医术凌驾于太医院那帮老头子之上,是不是也能治好密室里的那个人呢?
……
粱灏离开御书房后便到处寻找慕晴雪的身影,最后终于在宫门口找到了正和宫门口侍卫交代事情的慕晴雪。
“晴雪妹妹,等等我!”粱灏走进以后,慕晴雪才发现,平日里事事淡然、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竟然追自己追得满头大汗。
“梁公子?”慕晴雪尴尬地看了看四下,领着粱灏出了宫门才说道:”我骑马来,恐怕与公子不同路。“粱灏是文官,交通工具多为马车。
“那,我们可以聊聊吗?”梁灏试探性地问道。
“嗯?”
“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梁灏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慕晴雪跟他同乗一辆马车。
梁灏性子谨慎,能让他这么说的事,必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思及此,慕晴雪四下瞟了瞟,确定附近没有人,才上了梁灏的马车,由小厮牵着马在马车后跟着。
许久,马车里静得能听清马车外的一点点声响。
“梁公子方才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与我说吗?”
梁灏看了慕晴雪两眼,又套了一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梁公子若是再不说,晴雪可就不奉陪了!”
慕晴雪说罢,佯装起身,一副马上就要揭帘跳车的样子。
偏偏,梁灏就吃慕晴雪这一套。
“等等,我说还不行嘛!”
“我知道,你跟陛下筹谋了一件秘事,可是你知道那北辰烨是何许人吗,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就是在玩火!”
慕晴雪自然知道北辰烨是何许人,可那是皇帝,自己不做,便是抗旨!
“可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我们做臣子的除了听从还能怎么样!”
“那就让别人去做,你别做,好吗?”梁灏急了,也不顾及男女大妨,直接抓住了慕晴雪的手。
马车里空气突然凝住了一般,谁也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的温情,直到马车在拐角处转了个弯,慕晴雪重重地歪倒在梁灏怀里。
二人再分开,却双双红了脸颊,气氛不再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反倒多了几分暧昧,更像普通的未婚小夫妻了!
慕晴雪率先打破这份温情:“你放心吧,我会把自己摘出去的,我将军府上上下下还有一百一十八口人。”说罢,便寻了一处偏僻的巷子,跳下马车,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然后扬鞭而去。
慕晴雪走后,梁灏心里始终不安,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偏偏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充满了无力感。
至于慕晴雪,心里同样不好过。梁灏是如何洞悉一切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从接到任务开始,慕晴雪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被人瞧出端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有,梁灏瞧出了端倪,那北辰烨呢?是不是也……
将军府,慕晴雪一回来就听说大小姐病情恶化,所有的人都去慕晴晚的听花小院。慕晴雪心下大骇,今早离去的时候不是说已无大碍吗,而今哥哥又已将人接回了家里,怎么突然又病危了呢……
慕晴雪一路小跑至听花小院,尚未入内,便与一个急匆匆往外跑的小丫鬟撞了个满怀。慕晴雪定睛一看:这俩不是大哥院子里慕秋么?
“慕秋?你不在大哥院里呆着,到这儿来干什么?”
慕秋一脸着急,可无奈是个哑女,吱吱呀呀半天,慕晴雪啥也没弄明白。最后,只得放了小丫鬟离开,自己走进慕晴晚的听花小院。
院子里倒是站了不少人。除了她们的母亲楚氏,平常鲜少来往的大房和二房的两位伯娘都在。
慕晴雪越过众人,径直走到母亲楚氏身边,道:“娘!”
楚氏一见慕晴雪来了,微红的眼眶立马泪光盈盈,两行清泪顺着清瘦的脸庞淌落,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哼!”大伯娘轻哼一声,斜睨了楚氏一眼,嘴里碎碎念着:“狐媚子!”
若换作平时,慕晴雪自然不会去搭理大房的这位伯娘,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今日,这位大伯娘竟然跑到他们三房的地盘上来挑衅,这就不能忍了!更何况,这大房和二房可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日却破天荒地出现在三房,慕晴雪当即断定,事出反常必有妖!
“今日倒是赶巧,大伯娘,二伯娘竟一同来了我们三房,只是二位伯娘来了为何不去花厅喝茶吃点心,跑到我大姐姐的听花小院是做什么!”
二房的见状,立马上前攀住慕晴雪的胳膊,亲热地说道:“哎呦,晴雪呀,可不是我这个做二伯娘的埋汰你娘啊!着实是你娘太不自私了,咱们家晴晚虽然身体不好,可论相貌,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啊!”
“可不,我和你二伯娘怎么说也是来给晴晚提亲的呀,可你看看你娘那挤鼻子弄眼儿的眼,活像是要推她女儿进火坑似的!”
“是啊,晴雪,你也知道,你娘性子软弱,又不爱与人结交,莫说是晴晚的婚事,就是大哥的婚事不也只能指望老太太和我们这两个伯娘给你们操心么!”慕晴雪的婚事已经订下,三房就剩下慕晴晚和慕连城的婚事暂时没有着落,可是父亲慕殇早就说过的呀,家里三个孩子的婚事他自有主张,并不需要母亲操劳!
慕晴雪长袖子下的手攥得死死的,要不是怕大房二房这俩和松鹤居里的老太太邹氏趁自己和大哥不在家磨磋楚氏,慕晴雪早就操起墙角的扫帚赶人了!
松鹤居里的老太太邹氏是父亲的嫡母,大房二房才是老太太所出。祖父慕言少年成名,将车府中有一妻一妾,妻子邹氏育有二子,也就是大房和二房。妾氏柳姨娘,育有一子一女,深得老太爷的心。父亲成年后便参了军入伍,恰逢西北边境不太平,父亲屡立战功,没多久慕府就已是一府两将军了!
父亲封了将军之后,姑姑嫁到平南王府,成为平南王妃,柳姨娘也因此被抬为平妻。祖父更是不管不顾地辞了军务,带着柳氏游遍大江南北,从此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至于邹氏,生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也就算了,毕竟他的儿子是嫡长子,按着南诏国的规矩,怎么也轮不到父亲世袭祖父的军功和爵位。可最让她意难平的是,祖父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带着柳氏远走高飞,从此对她不闻不问。
邹氏原本就看父亲不顺眼。当然父亲军务繁忙,大多数时间都在西北边境。娶了娘亲之后,父亲依旧镇守西北边境。母亲则被留在了将军府。多年来,邹氏的日常,便是伙同大房和二房的两个儿媳妇磨磋性子软和的母亲。
慕晴雪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竟然把主意打到他们三房三个晚辈的婚事上了!好,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