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子跃无意识地敲着手表，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
叶间的阳光跳跃，随着风的呼吸左右撺掇。偶尔传来的树荫鸟鸣声，剪断寂静的流淌。
今天是五号，原本预定逛街的日子。
但是傅沁退出了今天的逛街行动，原话如下：
“抱歉，明天临时有事，不能和你们出去玩了。”
靳子跃默然。
没什么好期望落空的，只是在考虑事情发展的可能性。尤其是，那天晚上，她就像受惊的笼中鸟。在既定的牢笼中，收敛自己的所有羽翼，失去了对天空的向往。
这里是公园的绿化长廊，切割得平整的花岗岩铺就脚下，绿藤青瓦挂在长廊顶端，将阳光阻隔在外，只剩下漏网之鱼三三两两。
阳光开始有些发烫，后颈的温度持续升高，靳子跃却低垂着双眸，浑然不觉。
等了许久，约好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找我干嘛？”傅寻走近的时候，顺脚踢开脚边的碎石粒，“先问个问题，你怎么找到我的企鹅号？”
“我想问问关于你姐的事情。”靳子跃手肘搭在大腿上，双手交叉抵住上唇，看不见嘴唇的嗡动。“有寇豆在，获得你的企鹅号不是难事。”
“我拒绝。你是沁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了解她的事？”
“她儿子。”靳子跃面不改色。
“有意思。”傅寻笑了，“叫一声舅舅听听。”
靳子跃解开手，从口袋里伸出手机，说道：“在你使唤我之前，建议先掩饰一下近期考试作弊的诸多丑闻，我想你姐听到了，可不会像以往那样惯着你。”
“你！”傅寻的轻蔑转眼成了暴怒，“你在威胁我？”
“倒不如说是合作双赢会好些。”靳子跃说道，随即把手机收回口袋，“我和你没有绝对的矛盾冲突。”
“哼，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傅寻恨得牙痒痒，说道，“别以为抓到我把柄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是寇豆泄露给你的吧？”
“你觉得一个天然呆会发现你作弊么，我自然有别的途径。还有，你不信我的鬼话没关系，你姐会相信我的鬼话就行。”靳子跃一反平时死气沉沉的样子，虽然语气平缓，但威胁的程度愈渐加深。
“算你有种。”傅寻说道，“不过我的情报真实与否，还是我自己说了算。”
“我自然会判断。”靳子跃没打算被绕着走。
傅寻看了他一眼，随后归于平静：“沁在家，哪里都没去。”
“她是不是很难过？”靳子跃垂眸，问道。
“你见过她笑吗？”傅寻反问道。
“嗯，见过一次，毕生难忘。”靳子跃依旧只低头注视着自己脚下的花岗岩。
傅寻讶然，旋即又沉默了几秒：“她在家里，是没有笑容的。”
傅寻自顾自说道：“从小就是这样，从我们以前在旅馆的时候，她就开始包揽杂活。”
“你们以前开旅馆？”
“昂，只不过后来发生事故被烧了，那个男人也因此废了条手臂。”傅寻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那个男人’是你爸？这些我身为外人，不方便知道吧。”靳子跃并不打算听他继续说下去。
傅寻有些得意地撇过头，嘴上带着轻蔑的笑，眼神如刀：“是么？”
“我只是想了解她的近况，陈年旧事不提。”靳子跃完全无视他那种洞窥一切的眼神。
傅寻小声嘀咕：“这可不是一个儿子合格的态度。”
“我想明天约她出来爬山。”靳子跃单刀直入，“你觉得她方便么？”
“干嘛干嘛？”傅寻警惕地看着靳子跃，“你利用我？还骗她去山里？”
“你把问题复杂化了。”靳子跃瞪着眼，“我只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如果不放心你完全可以跟过来。”
“切，山里有什么好去的。”傅寻不屑地撇撇嘴，“她只是不放心那个酒鬼，不敢远门而已，后山这种地方还是可以去一趟的。”
“你爸怎么了？”
“酒鬼和婆娘又吵架了，婆娘走了，每天都喝得烂醉，沁在照顾他。”
靳子跃有些理解傅寻为什么会成为问题小孩了，但他没有训斥的意思，只是问道：
“那你们的水果店……”
傅寻瞪眼：“这不是还有我么？”
靳子跃看了他一眼，沉默。
傅寻怒吼道：“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态度！还真看不起我？”
“这倒不是。”靳子跃说道，“我想起了傅沁在提及你的时候，眼神中很温柔。”
“切，她是我姐，不宠我还能宠谁？”傅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还是强硬地说道。
谁知靳子跃自然而然地接上：“我。她儿子。”
“操，够不要脸我喜欢。”傅寻惊了，随后脸上露出诡诈的笑容：“老子录了这么久的音，终于得到一点有用的把柄了。”
他唤醒手机，屏幕显示在录音状态。
“嗯，送你的人情。”靳子跃脸上没有太大的波澜，“现在我们各自握着彼此的把柄，这份诚意够了么？”
傅寻了然，失去了原先的得意，沉默了一会，才说：“明天我可以关店一天，回去照顾酒鬼。”
“谢了。”靳子跃拍拍他的肩膀。
“一定要给沁带来笑容，不然我饶不了你。”傅寻看着起身的靳子跃，说道。
靳子跃沉默了一会，才轻声应道：“嗯。小鬼你也加油，男子汉，不应该只由别人来守护。”
傅寻看着靳子跃走远，不屑地撇撇嘴：“还教训起我来了，你以为你谁呀。”
靳子跃早已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傅寻看了看时间，才迈开步子，钻出公园。
抬头的时候，停靠在路边自行车后座，坐着一个人，菜篮子里，是刚刚蒸熟的包子，白色的雾气，遇冷凝成水雾，看不清买的是什么包子。
一如傅沁的脸色，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下次出来的时候，换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八点半一过，包子铺快没人了，怕你没包子吃，我先帮你买好了。”傅沁见傅寻怔怔地出神，说道。
“见同学么，包子铺周围只有这里方便。”见傅寻没有回答，傅沁继续问道。
傅寻的脸色才恢复一丝自然：“啊，嗯，找外甥问作业。”
“外甥？”
“啊，你知道嘛，儿子收多了没意思，收个外甥图个新鲜。”
傅沁似乎想到了什么：“哦。”
傅寻心头一紧。
“收儿子其实也蛮有意思。”傅沁见傅寻呆站着，上了自行车，说道：“回去了。”
“不要，多大个人了哪里还需要你载我？”
“那当锻炼，跑回去吧。”
“诶，沁等等我！”
……
躲在厕所的靳子跃，在窗边目送姐弟俩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