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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石门庄另立山头,鹿田爷再犯命案

二更过,方孝铭等人返回金牛寨,且将战败之事公众。石奇南闻悉败战,怒斥方孝铭冲动行事。方孝铭也十分自责,很无奈的道:“且不说阻拦不住牟小姐,其实我也是急功近利,此责当在我。”王晋元得知牟韵莲被俘,心中甚是焦急,便唤杨家虎至议事厅,一同商议救人事宜。杨家虎对事态略作分析,感觉救人并不困难,便道:“此事与牟小姐并无瓜葛,借以白马堂的面子,哥哥出个面,叶仲明自然不会为难。只是石奇南这边,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必想让我们助其铲除叶仲明,如不答应,他拉下那张老脸来,日后便难相处了。”王晋元也一时想不出好法子,只道:“只怕他为难了牟小姐!”二人沉默片刻,杨家虎忽道:“我倒想到一个好办法,不必我们出面,哥哥不妨直接让白马堂出手放人便可?”王晋元道:“此办法好!其实,或许我们是过于担心了,难道叶仲明不知道牟韵莲是牟继中的女儿?况其兄还是警察局长牟耀林。”杨家虎道:“也很难说,万一牟小姐不说,或者叶仲明佯装不知,情况就有另外说法!”

石奇南去找鹰王,鹰王推说身体不舒服,还让樊英娇端来汤药,正准备喝,便让他去找王晋元等人。石奇南嘘寒问暖几句,匆匆赶去议事厅。王晋元料不到石奇南马上找来,于是请他坐下来慢慢细说。石奇南道:“两位兄弟,石某问个开门见山,你们打不打算出兵救人?”王晋元与杨家虎相视一下,杨家虎问道:“且问石总,若出兵,你想怎么做?若不出兵,你又想怎么做?”石奇南道:“若出兵,一切听从你们指挥。若不出兵,你们能否给我弄几门大炮?”杨家虎惊道:“大炮?你脑袋发昏不成!你想将石门庄夷为平地?”石奇南叹道:“既然夺不回来,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毁了也不足惜!”王晋元道:“实不相瞒,出兵的事我们未曾考虑,不过我可以肯定,只要你依我们的想法去做,我保证石门庄一定会回到你手里,远不至于玉石俱焚!”石奇南道:“不出兵,你们不打算救牟姑娘?我说王兄弟,若不是孝铭告诉我,石某也不知道牟姑娘对你如此情深义重,简直为爱疯狂,你可要对得起她呀!”杨家虎呵呵笑道:“石总啊,我倒要问问,你命方孝铭去搬救兵,为何牟继中不亲自出马,却让其女代而出战?而且牟姑娘又说成是为了救王大哥,这不是你编好的吧?很想听听你的解释!”石奇南还真想不到杨家虎会问这话,一时情急,竟吞吐难言。王晋元道:“罢了,事已至此,大家再追因问由于事无补,眼下先救出牟姑娘再说。石总,我知道你急于扫除叶仲明势力,不过,据我所知,石门庄有人涉嫌私贩烟土,你可有证据证明是叶仲明所为?”石奇南忿忿的道:“兔崽子比狐狸还狡猾,我能轻易弄到证据吗?但我敢肯定是他所为!”王晋元叹道:“这就不好办了!人家已是堂堂防暴所所长,没有证据,他会反控你诬蔑罪,便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待取得证据,一切难题自会迎刃而解!”石奇南听到这里,终于明白金牛寨按兵不动的理由,只怪自己一时气急,竟未想到这些,便问:“可是,你们想怎样去解救牟姑娘?”杨家虎笑道:“小事一桩,不必石总费心劳神。”

王晋元回到寝室,却见曹坤龄仍在等候,便问:“你怎不睡去?”曹坤龄站起来挽着他手臂,幽幽的道:“晋元哥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王晋元一脸疑惑,摇头道:“今日又是什么日子?”曹坤龄微笑道:“你再想想!”王晋元抬头想,低头想,还是摇摇头。曹坤龄失望的道:“你呀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的生日也忘啦!”王晋元哈哈一笑,拍拍脑门道:“还真是忘了!看我这记性!”曹坤龄道:“不是啦,晋元哥忙重要的事去了,自然没心思去想这些。你转过身去闭上眼,待我叫你张开便张开。”王晋元边转身边问道:“又要耍什么把戏?”曹坤龄笑而不语,从怀中取出一条墨绿色的围巾,轻轻搭于其肩上,又绕脖子围了一圈,便道:“可以张开眼咯。”王晋元抚着温暖柔软的围巾问:“你买的?”曹坤龄道:“买的算什么?这可是我亲手一针一线编织的,这几天闲来无事,我便向英娇姐讨教,别看她做事有点粗鲁,会的东西可比我多了。”王晋元笑道:“你也很聪明,哥先谢谢你的礼物!”曹坤龄嗔道:“就一句谢谢来打发我呀?”王晋元笑道:“好妹妹,难不成你还想要哥奉上几个大洋?”曹坤龄嘟着小嘴,双手拽住王晋元双臂,仰脸道:“我不要你的大洋!”说罢,竟扑抱过去,将头埋到王晋元脖子上。王晋元进退不能,只好抱她轻拍其背:“行了我的好妹妹,早点去睡吧。”

方孝铭见石奇南心情大好起来,以为金牛寨同意出兵攻打叶仲明,石奇南却让大家坐好,正色道:“我说咱们为何不如人家金牛寨,这回算是领会了,人家想的跟咱想的就完全不同!”莹儿哪听得进石奇南的啰嗦,迫切的问:“石总别废话了,你先说怎样救我家小姐吧?”石奇南道:“救牟姑娘的事用不着我等操心,王兄弟已想好办法。”莹儿忽地拔枪指着方孝铭,怒道:“方孝铭你听着,是你骗我家小姐来帮你们,救不出小姐我第一个先杀你!”方孝铭低着头作礼赔罪,难过的道:“莹儿小姐息怒!孝铭也是不得已为之,你们放心,就算粉骨碎身我也要救你家小姐出来!”姚全道:“算了莹儿,事已至此,咱就当是帮一把石总。”莹儿收回枪,召众兄弟回客房休息。待连江亭兄弟走后,石奇南一时烟瘾上来,令翟志昶去向金牛寨兄弟讨来一些烟草,一阵吞云吐雾之后,慢悠悠的道:“当下我们的唯一任务是找出叶仲明私贩烟土的证据,有了这个,不费一炮一弹就能收回石门庄!”方孝铭道:“这是王晋元的意思吧?其实我也曾想过。”石奇南点点头,突然瞪了一眼方孝铭:“你曾想过?何不早对我说!”方孝铭站起来,卷着手徘徊几下,说道:“石总,我们身在金牛寨,要想挖掘证据可非易事,不如这样,虎啸山有一座被遗弃的旧庙,何不拾掇一下驻进去,如此石门庄就时刻在我们眼皮底下。”石奇南击掌叫好:“说得对!我倒忘了,虎啸山离石门庄不远,是很方便。他祖宗的,我们就在那另立山头,东山再起!”

翌日一早,石奇南将想法告知王晋元和杨家虎,获二人一致赞同。杨家虎当即命人取来三百大洋,又令五名金牛寨兄弟一同随往。

虎啸山座落在石门庄东侧,山体不大,呈钝圆锥形,是石门庄去后营镇的必经之地。旧庙原属屯面村的佛香之地,建在山顶下数丈处,沿庙门前小道直下百来步便接上大马路。山南侧的小连江半环山体,如巨蟒伏卧,故此段小河又名南蛇湾。旧庙年久失修,残垣败砾,而香火早已绝迹,小山上一片荒凉。石奇南率众登上虎啸山察看了一下,便命翟志昶带上一名兄弟前往后营采购生活物资,然后与众兄弟一齐动手。他们先将旧庙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再除去周围杂草,接着填铺小路,修灶架床等等,一直忙个不停。至下午,翟志昶二人采得物资回来,众人已是饥肠辘辘。石奇南累得喘着粗气,找个石凳坐下来,说道:“大家歇会儿,志昶,你去生火烧饭。”翟志昶拎出个包包笑道:“我晓得大伙一定饿了,先吃个煎饼压压肚皮。”说罢解开包包,兄弟们迅速围上来,顾不得手上是否干净,一人抓一个煎饼吃起来。方孝铭背着众人坐在庙前的残垣上,并没有吃手中的煎饼,仿若极目远眺,又似凝神沉思。石奇南吃罢煎饼,靠在柱边闭目养神。金牛寨兄弟阮勇坐到方孝铭身边,问道:“方兄弟,你们打算在这破庙住多久?”方孝铭笑笑:“住到搬回石门庄为止。”阮勇道:“这可麻烦了,我们换洗的衣服也没带齐。”方孝铭道:“你们就不必跟着我们受苦了,杨兄弟派你们随来,只是协助我们,并非要你们在此长住下去,明日即可返回金牛寨。”阮勇道:“我们也非急着回去,不尽力协助你们,二哥也会降罪下来。”

半个明辰后,翟志昶等人总算做好了简单的饭菜。石奇南招呼大家围过来吃饭,饭前感慨一句:“今日与我一同受苦受罪的兄弟,都是我石奇南的患难手足,今生不离不弃!”阮勇笑道:“人常说土匪无义,婊子无情,我看并非全是对的,至少在石总身上,我们看到的并非如此!”石奇南又感叹道:“出身土匪不假,但我们并未鱼肉乡民,欺行霸市,滥杀无辜,相比那些贪官污吏,哪比得上人家一根汗毛!”方孝铭忿然道:“石总呀,我可从不想与那些人渣作对比!”石奇南笑道:“好了好了,大家先吃饱再说。”翟志昶道:“你们一说,我倒想起后营镇的一个人,人呼覃老板,我曾见过叶仲明与他接触,据说二人交往甚密,绝非简单的酒朋肉友,我在想,与叶仲明交往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石总,何不趁这时候去干他一票?”石奇南停下筷子,紧盯翟志昶:“你说的可当真?”翟志昶道:“一点不假!我还怀疑叶仲明私贩烟土与此人有关!”石奇南伸手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两眼放光,忽然大喊道:“成!明日就去干他一票!”众人吃罢饭,日已偏西,眼看庙里也拾掇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出了不少汗,方孝铭建议道:“天气不算太冷,我想下小连江洗个澡,谁敢跟我下去?”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举手。石奇南见众人皆踊跃响应,自己也不甘落后,笑道:“冬泳,很多年没有的事啰,我倒想试试这老骨头还行不行!”众人大笑,簇拥着石奇南往下走去。

但见小连江水清流湉湉,微风轻拂,涟漪层层,江面只有数丈宽,水也不深,十分清澈,隐隐可见水底下随流摆动的绿藻。若是夏天,众人早已跳了进去,而今谁也不敢率先下水,脱去衣服干等着。阮勇试了试水温,呼道:“好暖和的水!”话音未落,旁边的兄弟一脚将他踢翻,“扑通”一声,阮勇滚进河里,水花四溅,众人哈哈大笑。阮勇并未生气,顺势游了出去,速度飞快,忽儿又不见了人影,待再次浮头,却已到了对岸,凫水功夫委实了得,众人不禁击掌喝彩。兄弟们此刻已再等不及,纷纷跳入水中,狂呼痛快,那气氛已盖去寒冷。石奇南也童心未泯,与兄弟们泼水嬉戏,觉得自己就是个老顽童,重拾了童年时光。

石奇南等人走后,王晋元即遣人送亲笔书信至白马堂。周知伯接到来信,马上拆阅,信道:“周伯好!在下惊闻,愚友牟韵莲误闯石门防暴所,今被俘押。此事实属一场误会,綦切盼望即时转知善待!晋元叩谢。”周知伯召来卢达吩咐:“马上去一趟防暴所,让叶仲明立即释放牟韵莲,你再护送她到金牛寨。”卢达即领命而去。

早饭过后,叶仲明和史大聪等人正要提审牟韵莲,忽见卢达匆匆而至。史大聪急问缘由,卢达道:“你们所俘的人确系我表哥王晋元的好友,周伯让我转告你们,马上放人。”史大聪问道:“周伯怎会知道?”卢达道:“周伯刚接了表哥急信。”史大聪望着叶仲明,二人对视片刻。叶仲明道:“既然如此,我等也只好唯命是从了。”三人行至牢房,命人将门打开,但见牟韵莲还蜷缩在木床上尚未醒来,双手脚被绳索捆着,身上却没有盖着被子。卢达心想,难道就这样冻了一夜不成?便赶紧上前松绑。牟韵莲被弄醒来,猛打个喷嚏,又咳了几下,再慢慢舒展麻木的手脚,却怎么也坐不起来。卢达转身怒问:“有你们如此虐待的?她可是个姑娘家!”说罢,转身搀牟韵莲坐起,问道:“牟姑娘还能走吧?”牟韵莲又咳几下,憔悴的双眼望着卢达,点点头。卢达道:“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石门庄兄弟扶牟韵莲上马,让她坐在卢达身后。出了大门,牟韵莲弱弱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卢达道:“可坐好了,我带你去见我表哥王晋元。”说罢纵马而去。

众人正准备吃午饭,来人报一男一女求见。王晋元料定是牟韵莲到来,放下筷子急忙出门迎接,众人也尾随出来。一见到牟韵莲,莹儿冲上去抱着她放声大哭。卢达道:“牟姑娘恐怕是发烧了,一路上畏寒怕冷,咳嗽不停,虚弱无力,好在尚未出现谵妄现象。”牟韵莲被莹儿这么抱着,腿脚一软便倒入其怀,莹儿吓了一跳。王晋元上前扶着,一摸额头,果然滚烫,急道:“先送回房休息!”牟韵莲躺在床上,望着王晋元弱弱的道:“王公子,你怎么……不是被石门庄的人关押了么?到底怎回事?”王晋元坐到床边,握着牟韵莲的手道:“你怎么如此冲动啊?也不问清了事实,幸好没发生意外。孝铭真是太过分了,怎会不顾后果的出此损招!”牟韵莲微笑道:“公子也别怪孝铭兄弟,他也是迫不得已,韵莲得见公子安然无恙,受这点苦也值得!”说罢又咳个不停。王晋元用手背探其额,感觉极其烫手,暗叫不好。曹坤龄与樊英娇一道送热水过来,王晋元对樊英娇道:“你再去弄盆凉水过来。”莹儿接过热水,边为牟韵莲擦洗边问:“小姐,叶仲明那畜生昨晚把你关到哪去了?”见牟韵莲不答,莹儿又道:“小姐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揉。”樊英娇端来凉水,王晋元让牟韵莲平躺着,将湿毛巾敷于其额头上,转身对众人道:“大家先退去吧,莹儿,你也先去吃饭,待我在此守着便可。”莹儿道:“你们去吃,我不饿,让我守着。”曹坤龄扯着王晋元道:“咱先吃饭去吧。”王晋元道:“好吧。韵莲,你先休息好,待会儿退了烧你再吃点饭。”牟韵莲微微点了头,默默的看着他走出门口。

半个时辰过去,牟韵莲退烧不明显,话语也有些含糊,众人一时难觅良策。卢达道:“表哥,赶早不赶迟,待我去趟云岭吧!”王晋元道:“行,家虎,你随卢达作伴,速去速回!”二人接命,即上马飞弛而去。鹰王也过来探问病情,得知牟韵莲高烧不退,便令人取来柴胡与金银花同煎煮。牟韵莲喝过此汤,不一会浑身大汗淋漓,被褥也浸湿了一大片。众人见其神情好转,绷紧的神经才稍有松弛。

卢达二人途经猴头谷附近,忽闻不远处传来救命喊声,声音是女人发出的。二人不容细想,循声奔去,至山脚下,听到声音似由山上传下来。二人继续策马上山,但山坡无路,坡度过陡,马儿已无法奔行。杨家虎急道:“弃马上山!”二人丢下马,沿陡坡攀爬而上,至数丈高处,只见山腰平地处座落着两三户人家,那声音正是从这些屋子里传出来。二人爬得上来,即拔出手枪,卢达道:“你左我右!”说罢,二人分向包抄屋子,转了一圈,却不见可疑人影,二人朝开着门的那间房子探去,双双举枪并行,至门口处,二人同时跃进屋里,大喝一声:“不许动!”屋里的情景让二人瞬间惊呆:一名约三十几岁的妇人被绑在桌面上,后角落处一男人倒在血泊中,除此外,再无其他人。卢达马上上前松绑。杨家虎则走近倒地的男人,翻看其脸,发现那人早已气绝身亡,怒道:“朗朗乾坤!谁人胆大包天如此草菅人命?”妇人惊魂未定,脸色铁青。卢达道:“大嫂莫怕,我们听到你呼喊,马上从谷底下冲上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妇人狂呼大喊扑向地上的男人,拼命摇着,那凄厉的哭喊声令人潸然泪下!杨家虎扶着妇人,劝道:“人死不复生,大嫂节哀顺变吧!”卢达跳出屋外,在另两间屋子边转了一圈,又往门着左侧的山路往下走去,一路却未见任何可疑之人或物,料想凶徒早已逃之夭夭,便转身返回。妇人情绪稍稍平复,便将经过一一道来。

妇人名叫朱晓倩,昰年三十五岁,死者为其丈夫凌东二,夫妻二人皆为猴头村人,育有个十岁的女儿凌巧茗,女儿寄居在猴头村南头屯的娘家。原来夫妻俩栉风沐雨,含辛茹苦,打拼几年终于在山上弄成个像样的草药种植园。因工作需要,二人多数时间居于山上,那三间屋子都是他们建的,一间住人,一间作草药仓库,另一间堆放工具杂物。凌东二为人诚实守信,从不与人争执,虽家境殷实,但生活朴素节俭,不喜张扬。前些日,凌东二将一车药材送往独龙镇,偏巧被人盯上,那伙人共三个,生得牛高马大,他们悄悄的尾随凌东二而回,一直跟至猴头山住处附近,见其寡人独屋,便跳出来抢劫。可怜凌东二孤身一人,为保性命,只好将刚收的一车草药钱悉数奉上。劫盗走后不久,朱晓倩从家里回到山上,见丈夫闷闷不乐,便追问缘故。凌东二开始不敢说,怕夫人难以承受打击,但朱晓倩不依不饶,一定要凌东二说个子丑寅卯方始罢休,凌东二拗她不过,只得一五一十将事情讲来。朱晓倩听罢,只觉得一记当头闷棍,整个身子晃悠起来。凌东二忙扶她到床上躺着,安慰道:“夫人,钱抢了就抢了,以后再赚回来,去财消灾,我不是还好好的吗?”朱晓倩双眼噙着泪,翻身伏于床上哇哇大哭起来。夫妻二人以为此后可以安享太平日子,哪料得才隔几日,这日刚吃过午饭,那伙人又摸上山来,一进门就索要银子。凌东二不敢得罪他们,但又拿不出钱来,便哀求道:“三位爷,你们放过我吧,前些日刚收的药钱全给了你们,我上哪弄钱去呀?”其中一人喝道:“废话!你这里没钱,家里没有吗?再啰嗦老子废了你!”说罢将大刀架在凌东二的脖子上。凌东二吓得跪下来磕头求饶。正在厨内洗碗的朱晓倩闻声出来,见丈夫跪于三个彪形大汉面前,心咯噔一下狂跳起来。强作镇定之后,她上前求道:“三位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宽限几日,待我凑些钱过来!”左边那人“哼”一声道:“瞧你这熊样,还想用缓兵之计糊弄我们!大哥,既然他不知好歹,休怪我等手不留情!”说罢一掌推开凌东二,猛扑到朱晓倩身上来。朱晓倩躲闪不及跌倒地上,那人重重的压了上去。凌东二见状,操起旁边的锄子朝那人头顶便要抡打过去,旁边一人凶神恶煞般大吼一声,突然飞起一脚,将凌东二踢飞至角落处,随即拔出大刀呼一声掷去,刀尖直挺挺从凌东二后心窝插入。朱晓倩挣扎着半爬起来,朝那人抱着她的左手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人疼的哇哇大叫,右手摸出手枪朝其头部重重一击,朱晓倩当即昏死过去。

卢达听完朱晓倩讲述,击案大怒:“又是他们!”杨家虎问道:“卢兄弟认识此三贼?”卢达道:“此三贼便是跟随梁汉民为虎作伥的鹿田三爷,名唤范金,邬雀和那日曲,群凶仗着日本人保护而恣意妄为,怙恶不悛!当日在云先生家还差点打伤了云先生,幸亏我与表哥及时赶到。”杨家虎道:“朱大嫂,你赶紧下山去找人料理凌大哥后事,我们得马上去追捕凶徒。”朱晓倩点点头,便领着二人沿路下山。二人与朱晓倩道别,继续往云岭前进。才走不远,杨家虎勒停马:“卢兄弟,我看此事非同小可,不如这样吧,你负责取药,我得去一趟独龙镇巡警队报个案,顺便追查一下那三名恶徒下落。”卢达问道:“云岭没有巡警队么,为何要到独龙镇?”杨家虎道:“云岭没有了,那是日本人的地盘,再说这猴头村还属独龙镇管辖,理当先去独龙镇。”卢达道:“好吧,杨兄多加小心!”

杨家虎转身岔往右边小路,穿过一片小村出到大路上,一路沿途察看,希望能发现凶徒等人。而此地离独龙已不远,无山无林,要说贼犯躲藏,除非进到村里,杨家虎当然不会这样想,他想到的是,贼犯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未被人发现,何必要去躲藏?所以他料定,贼犯的去向只有两处,一处是云岭,另一处是独龙。至独龙镇后,杨家虎先到巡警队报案,接案警正是龙德旺,而他并不认识杨家虎,便问杨家虎是否知道叶仲明。杨家虎道:“叶仲明原先是石门庄的人,我与他接触不多,不过他现在已当上石门防暴所所长,与龙警官可谓是同行啦。”龙德旺没有多问,先让杨家虎作了笔录,完后忿忿的道:“半年未到,此三凶连背两命,若再不缉拿归案,实乃警局之奇耻大辱!”杨家虎道:“龙大队有所不知,据我了解,范金等人已投靠汉奸梁汉民,他们的胡作非为有日本人为其撑腰,所以你们很难抓到他们。”龙德旺闻之大为震惊,追问:“在案发现场你是否分析过嫌犯的去向?”杨家虎道:“是的,依地形上看,经猴头村的大路只有一条,南连鹿田北接独龙,往独龙方向还有一条岔向同庆云岭方向,而南接鹿田的一段需经猴头谷村,凶徒绝不会选择前往鹿田而自投罗网,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往独龙,二是回同庆或云岭。龙大队可先在独龙范围内布网搜查,也可同时派人至同庆云岭一带暗访。三贼仗着日本人撑腰,胆大包天,绝对不会躲藏起来的。”龙德旺谢过杨家虎,便亲自送其出巡警队。

杨家虎出了巡警队,便往云岭方向奔去,眼看快到了同庆乡,骏马却朝小河边奔跑,他不晓得这家伙去干什么,只好由着它。马儿奔至河边,探头进水中狂喝,杨家虎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只顾拼命赶路,却忘了马儿渴水,忽感自己也有些口干,看着清澈明亮的河水,他忍不住跳下马,蹲下来掬水喝几口。随后,他牵着马上到路边,正欲上马,对面走来一老乞丐,拄着根拐杖,满身脏兮兮的,手捧只破钵迎至跟前。杨家虎看他可怜,随手取出一枚大洋放进钵里,老乞丐不断叩头致谢,转身走开了。杨家虎上得马来,刚想走,忽然转念一想,我何不问问这老人家,他四处乞讨,或许会见过那伙贼人,于是策马上前问道:“老人家,您有否见过三个佩着大刀的大汉,其中一个戴着耳环?”老乞丐颤颤巍巍的道:“好心的公子爷,那伙人是贼,你惹不得他们哩,方才从这路过还抢去了我讨来的钱。”杨家虎一听喜出望外,急问:“快说,他们往哪方向去了?”老乞丐指着同庆方向劝道:“公子爷,那些人千万惹不得呀!”杨家虎说声“谢谢”便快马加鞭奔向同庆。

却说范金等人肇祸后从猴头谷逃出,一路上不敢停歇,本是想逃回云岭,由于慌慌张张,却误入独龙方向。邬雀气道:“大哥,我们这是在往枪口上撞去哪!”范金道:“甭说丧气话!谁晓得我们做了什么?”三人不敢进入独龙镇,绕小路往同庆而行,半路遇见老乞丐行乞,不但分文未施,反将其钵中所有乞资掳走。至同庆,三人饥渴难忍,便找个馆子吃喝起来。饭毕结帐,三人将抢来的钱悉数奉上还远远不够,店家可不允了,骂说哪有白吃白喝的,邬雀便要发火,欲揍其一顿,范金不想再惹事,阻止了邬雀,说道:“对不起店家,哥几个出门太急,一时忘了带钱,并非白吃白喝,明日我们送来便是。”店家怒道:“花言巧语!像你们这种人见多了,说明日送来,明年也不见送来!明摆着吃霸王餐,不给钱休想走!”那日曲拔出大刀喝道:“怎么着?爷就是吃霸王餐来的!”争吵声引来许多路人。范金怕事情越闹越大,忙推开那日曲,赔笑道:“店家息怒,我这兄弟粗鲁,多有得罪!咱江湖人说话算数,霸你一餐饭也不长几斤膘是吧?明日此时准时送还。”店家道:“不行!今日的事今日了结,你我素不相识,凭什么我信你!”……

杨家虎路经此处,闻得争吵声,又见许多人围在馆子外,便下马凑上去看个究竟。这一看顿时惊喜万分,原来踏破铁鞋寻觅的贼人全在这里,当下盘算着该如何是好?若当众揭穿,恐怕贼人狗急跳墙,殃及邻人。若去通报巡警,只怕还没回来,贼人已经溜了,眼下还是先稳住他们,待另想办法。杨家虎边想边挤进店内去,笑容满脸的朝着范金等人作礼道:“呵呵,兄弟啊,原来是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店家讹你们银子?”众人的目光被这突然说话的人吸引过来,但见他眉清目秀,目光深邃,肤白细嫩,一介书生模样,五尺多的身材不算矮,更显得有些清瘦。店家也不生气,对杨家虎道:“既然你是他的兄弟,就替他付了饭钱,还差两块大洋!”范金虽不认识杨家虎,但感觉他好像是在帮自己,便道:“哪吃得了这么多银子?”杨家虎取出两枚大洋交给店家,拍拍范金的肩膀道:“算了大哥,咱们走吧!”店家谢过杨家虎,摇着头看他们离去。

出了同庆,范金十分感激的道:“多谢兄弟解围,不知兄弟高姓大名?”杨家虎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杨家虎,三位大哥想必就是威震江湖的鹿田三爷吧?”范金哈哈笑道:“徒有虚名而已!不知杨兄弟要去何处?”杨家虎道:“小弟有些急事,要去云岭找一位友人,三位大哥,在下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范金道:“好啊杨兄弟,我们也要回云岭,你骑马跑得快,先在云岭的云德客栈等我们,不见不散。”杨家虎跃身上马,回头道:“好,我在云岭等各位!”待杨家虎走后,邬雀道:“大哥,此人来路不明,还是防着点好!”那日曲道:“老二也太多心了,管他黑道白道,对我们好的都算正道!”范金摆摆手道:“都别说了,赶紧回云岭避一避风头!”三人便快步往云岭奔去。

杨家虎脱离了三人的视线,旋即勒马转身,抄小路往回走,一口气跑回到独龙镇巡警队,谁料龙德旺早已出警,巡警队只剩下两三人。杨家虎焦急的问门口岗警:“巡警队还有无其他人马在独龙?”岗警摇头道:“没有了,今日猴头谷发生命案,已全部出动,兄弟有急事吗?”杨家虎道:“我就是为此事来的,对了,龙大队往哪个方向去?”岗警回道:“这我可不是很清楚,你是从哪来的?”杨家虎指指同庆方向。岗警道:“你没碰上他们,便是去了猴头村,不过此时他们应该到达了,出警已经很久。”杨家虎一拍大腿,狠狠的道:“大事不好!又要让凶徒溜了!”

卢达到云岭取了药,便匆匆而回,一路上想着杨家虎追寻鹿田三爷的事,后悔当初安排错了,心想应该调换过来,杨家虎即便见到那三人,势必也斗不过他们,而自己却不惧怕这群凶魔,一人敌仨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卢达边跑边看周围情况,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一直回到金牛寨,也没让他遇上鹿田三爷。

牟韵莲喝了鹰王的银花汤,出完一身大汗,烧也退了,整个人却软如棉团。莹儿帮其沐浴换洗,再重新铺了床被褥,王晋元便嘱其好生休息,又令人炖来鸽肉汤,牟韵莲虽感胃口不佳,但在王晋元面前,她还是把汤肉吃个精光,然后卧床休息。卢达取药回来,见牟韵莲已好转,便道:“云先生交代,若不退烧就先吃第一包,退烧了就吃第二包,跟着第三,第四包,每日一副。”王晋元问道:“家虎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卢达道:“表哥说对了,那鹿田三爷在猴头村猴头谷又犯了命案,可惜我们迟了一步,一对中年夫妻丈夫被杀,妻子被强暴。我们分头行事,杨兄弟追贼犯去了。”王晋元握着拳头怒道:“遭天遣的恶徒!”卢达后悔道:“当时一急,也不多想我俩便分开,如今想来,纵是让杨兄弟见到那三人,我看也奈何不得,他一定斗不过他们,换了我就不同,但愿杨兄弟不会有事。”王晋元道:“虽然家虎看起来比你弱些,但也不一定斗不过那伙恶徒,当日我与他同战鬼子,那神勇之形尚历历在目,即使斗不过也不必担心,他脑子机灵,会保护好自己!”卢达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他?”王晋元道:“此时再去,恐怕也晚了。那恶徒若未被抓,想必已回到日本人那儿,且待家虎回来再说吧。对了,亦芳近来可好?”卢达笑道:“好是好,她总想去找你,或许她以为你回宁岭了,待我回去说说,让她来金牛寨看你。”王晋元道:“不必了,白马堂事情也多,我抽时间再去看她吧。”

诗云:

昭昭天日屠良家,朗朗乾坤劣如麻!

生灵犹视草中芥,恶行已当餐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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