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镯依旧一刀一刀往男子身上刺去,每一刀都用尽全身力气。不知刺过多少刀,直到最后分辨不出男子样貌之时,子娴从惊愕中恢复过来,慢慢回复平静,担心有人路过,颤抖着拉起依镯往大雨中飞奔而去,也不知跑了多久,最后停在一方矮墙之下,面上全是被浸湿的水。
良久,依镯轻声道:“谢谢你!”说着从腰间抽出绢子为子娴擦拭额间的水痕。
自回忆中回过神来,子娴眼角有些湿润,轻轻拿过那方巾帕紧握手中。
“去瞧瞧柳懿贵妃吧?”子娴似自言自语道。话毕收拾妥当,往瑰暇宫的方向而去。
瑰暇宫院落同几月前没什么改变,只是花卉齐齐开放,瞧着令人心旷神怡。进到娄金阁中除去柳懿贵妃,还有婉芳仪与凌容华。这是子娴第一次见凌容华,和传闻中一样,温柔而大方。
柳懿贵妃较去年子娴瞧着时面色好了许多,体态健朗,面颊严肃而威严,对子娴却出奇的温和,面颊含笑,果真如一位慈目的姐姐。
一旁凌容华看向子娴取笑道:“臣妾好久不曾见到姐姐这样的笑容了!潋嫔妹妹平日里该多来姐姐这里走动。”声音如本人一般温柔。
子娴坐下,睇下眉头轻声道:“是!但是子娴是个不想之人,子娴害怕……”
“什么不祥之人?表妹休得听那些奴才乱嚼舌头跟。本宫与你自幼相识,你的品行如何本宫早已了解透彻,更不会听那些谗言。”柳懿贵妃出言打断。
婉芳仪笑道:“快听听,贵妃姐姐待妹妹,就是与别人不同。”
子娴有些尴尬,眉头越是低了些,听凌容华的声音道:“怎么,婉妹妹是在吃潋嫔妹妹的醋?”
婉芳仪浅笑,“我怎可能吃潋嫔妹妹的醋。我进宫不过四五月,容贵妃姐姐照顾才能有日,我对贵妃是崇敬。凌姐姐与贵妃相处这么些年,想必不是我这样的心思了吧?”
柳懿贵妃道:“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你们真心待本宫,本宫待你们每一位都会如亲姐妹。”言语简单,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婉芳仪与凌容华听着忙起身屈礼,齐道:“嫔妾知罪!”
不过匆匆几句过后子娴便跪安离开,她不喜欢呆在娄金阁内,总觉得会想起逝去的小阿哥,那张干净可爱的面颊,令她全身难受。
翌日日天气轿朗,子娴闷在房中有些难受,携了倚臻、月童与小允子几人午膳过后到园中散步,不知不觉行到水池当中的八角亭内,想起前不久曾在这里与毓婉仪等人发生口角,心中又有一些难受。仿若进宫这段十日自己总在忍受,凡是疾苦、委屈只往肚里咽下去。若是换成闺中的自己,恐早受不得,吩咐些家丁寻毓婉仪的仇了。
想着不觉苦涩一笑,越觉得烦闷,抬眸间见亭外绿水漾漾,小荷尖角微露,蜻蜓滑翔轻点水,更有锦鲤红鲫相互角逐,一轮圆日水中倒影,喜鹊春燕暗顾……
“月童、小允子,你们回去取些笔墨过来……简梨、玲衣你们也去!”子娴起身,嘴角轻扬。几人虽不知何意,但瞧着主子难得的笑颜也没有多问,疾步消失在丛林深处,又在顷刻间出现,手中已多出笔、砚、宣纸等。
子娴简单铺开,将方才所见之境寥寥几笔勾勒出大致轮廓,又细细分色泽一一点缀,忽左忽右,偶尔直眸细看,偶尔躬身翘首,或作或站,或命人举在手中仔细琢磨,再添减色彩。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子娴罢笔,微微伸了伸懒腰,舒展疲倦的身子。
小允子率先围了过来,仔细瞧了一遍喜道:“主子好生厉害,这红鲤鱼画的可真像,还有这紫蜻蜓,绿荷叶、水珠……”随之大家都围了过来,弯着腰打量着画。
倚臻上前为子娴捏着肩膀,也是面露笑靥:“奴婢进宫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朝亲眼见人作画,主子画的可真好!”
子娴淡淡的笑,知道这些伺候自己的奴才没有几个人习字,更不消说作画,心中隐约泛起阵阵难受。若是他们也能投胎到富贵人家,何故进宫伺候别人,尤其是小允子与小程子,本是男儿之身却摆脱不去身体残缺不全的宿命。
瞥了瞥眉,子娴再执笔于宣旨右顶端书写道:缕缕幽香有还无,静塘清涟看丽姝。风姿独占得天乎?并笑道:“以后若是有空闲,我帮你们每人画一副画像,将来若是不在我身边伺候,大家彼此留个纪念!”
一句话说的几人感动不已,却又兴奋不已,玲衣跑到子娴身旁,谄媚道:“主子说话算话?奴婢可是记在心里头了。”
小程子笑靥如花,问道:“主子当真?”
子娴点点头,肯定道:“当真当真!我说过的话何时不当真过!”
正聊的开心,没有人注意到八角亭对面缓缓靠拢的几人,直到一句陌生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所有人都被突来的声音惊讶慑住,玲衣等人更是头也不曾回便跪在地,匍匐着身子微微颤抖请安。
子娴放下墨笔,回头果真见一袭浅灰色便袍的皇上,有些日子不见依旧是熟悉的身影。行走间少了那日在宴会上瞧见的霸气,面颊含笑凭添了几许柔情,与记忆中芍药谷淡然温柔的模样相差甚大。
这是子娴决定接受封赏后第一见皇上,心中惶恐有些不知所措,眼眸随皇上身影浮动,呆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要请安,只手指紧紧抓着袖口露出苍白的关节。以前待皇上不过为相知的友人,如今却转变作了夫君,增加许多复杂的思绪,连动作与神情也变得有几分木讷。
皇上却随意了许多,远远没有子娴的拘谨与彷徨,挥挥手道笑道:“都起来吧,何必见着我就下跪!”
被皇上一语惊醒,子娴回神才想起屈身行礼道:“皇上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