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娴讲话间并不看倚臻,心中思绪千回万转,自从除夕夜与皇上见过面以后,自己的心仿佛就有一丝触动,不似才进宫时依然与决绝,像是抗拒不去皇上的好,又或是自己本生就流淌着一颗不安份的心,对后宫的尔虞我诈恐惧却又萌出几许期待,顿了顿再道:“姑姑,若是有一日我变了,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倚臻有些奇怪,似有所悟道:“毓婉仪与瑞嫔的事以后可以慢慢追查。至于主子方才的话……恕奴婢直言,主子进宫便不再是以前的卫家小姐,改变是必然的!”
“是啊,改变是必然的!”子娴呢喃。
倚臻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低低道:“还有一事奴婢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应当告诉主子。”
子娴道:“有什么就说吧,不必对我吞吞吐吐!”
“前些日子主子掉入池中之后简梨前去请御医,路经凤恙宫是听到几句闲言闲语,后来她转告于我,说是皇后怀疑柳懿贵妃产后身子虚弱一事有蹊跷,暗地里派人调查,后来仔细询问过一直给贵妃治疗的洪太医。那个洪太医本生好赌,欠了一屁股债,不过稍稍施压便和盘托出。原来不仅贵妃一直虚弱,连三阿哥身子也一直不好,出身后还曾因为哭泣晕厥过两次,洪太医诊断出小阿哥活不过两个月!”
子娴大惊,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眸瞧着倚臻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倚臻被子娴吓到,‘扑通’一声跪在地,“主子明察,这些都是简梨告诉我的。奴婢也思量了好几日,最终决定应当告诉主子!”
子娴忙扶起倚臻:“姑姑请起,我不是怪罪你!不过此事疑点甚多,简梨也是道听途说,以后不可再提。”稍作停顿又道:“简梨是贵妃派给我的丫头,也是聪明之人,这种事为何要告诉你?难道她不知道会对贵妃不利吗?”
倚臻想了想道:“或许是她已真心待你为主子!”
子娴摇摇头,终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淡淡道出“但愿如此”四字,便不再讲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日子还算过的平静,子娴每日坐在殿内算着日子,也是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卢卿墨与皇上偶尔都会到眷音阁坐坐,但是他们从未一起来过,也从未在眷音阁有过照面。卢卿墨总是挑下午的空闲,送来一些吃的、玩的,丝毫不避嫌。而皇上却是傍晚时分过来,只是坐半盏茶时间又离开,子娴也不再向以前那样拒绝,同皇上聊聊诗书,或是静坐。两人始终保持着距离,却又如熟识的友人。
子娴不知皇上意欲何为,对自己如此的迁就与忍让,却越是贪恋与皇上相处的每一刻。
眼瞧着元日也过去了近二十来日,所谓春暖花开不假,就算眷音阁这样萧条的寝宫也开始烂漫春色,尤其是院中的几株迎春花,腊梅还未凋谢,野花已齐放。
下午时分,皇上如往常一般只带了柯公公来眷音阁,子娴正在园中静心练字,听“皇上驾到”的声音顿时惊恐,指尖一抖,墨汁裙摆下端都是墨黑色,眼见皇上前脚已踏进院门,想要回屋换装已不能,忙迎上,微笑着道:“皇上吉祥!”
皇上一袭浅灰色的便袍,面颊含笑,轻声问道:“你在练字?”
子娴点头,依旧躬身而立,有些拘谨,“是!闲了无事,写写字可打发时间,也静心养息一番!”
“哦,那朕可不可以瞧瞧你的写的字?”皇上温柔道。
“这……&;#039;”子娴迟疑,顿了顿再道:“嫔妾的字太过小家子气,恐入不得皇上的眼。”
皇上不理,绕身到石桌之后执起宣纸细细瞧了,娟秀的字迹融有几许儒家的坚毅,却又如春风拂面,散发着悠远的沉静闲适,不觉轻轻咏道:“牡丹花落,梦里东风恶。见说君家红芍药,尽把春愁忘却。隔墙百步香来,数丛为我全开。拚向彩云堆里,醉时同卧苍苔。这是出自张秀实的芍药词。‘山丹丽质冠年华,复有余容殿百花’,芍药也算花中仙子,朕也很怀念芍药谷漫山的芍药。”话到此处顿了顿,抬头直视着子娴问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子娴低眉,稍冷漠了些语气道:“思家又如何?入了这深宫我便知晓,再无同家人团聚的机会。”
皇上无语,望着子娴略显苍白的面色有些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愣了片刻起身抽身出了眷音阁。子娴也是无话,瞧着皇上背影消失才觉得心中疼痛,这就是她与绉桓之间的距离,不见面想念,见面却只有寥寥几句,各自心中藏着无法越过的鸿沟……以前那么美好的感情再不复存在!
可是心中竟有那么一瞬的错觉:有这样高高在上的男子恋着,虽苦涩,犹觉得甜蜜。但想着若真心要去承受皇上的宠爱,就要面对越加猛烈的风雨暗害,又觉得有些畏缩,终究是爱与争斗相较,宁愿舍弃爱,至少如今还是可以偶尔与皇上见面、谈心。
日子日复一日且过,这日已是二月初二,元日过后天气逐渐变暖,如今的眷音阁内万物复苏,正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桃树悄悄探出嫩芽鼓着花骨朵只待静放,兰花一样长出新叶,全身如水洗般翠到晶莹。更有小草初长,嫩黄的颜色点缀着泥土的芬芳。
子娴、倚臻、与月童坐在马车之中,驾车的是卢卿墨,和伺候卢卿墨的公公小林子。
早在今日下午,卿墨去眷音阁探望子娴之时已说好,今日是民间传说的春龙节。民间有句谚语: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起初卢卿墨不同意,坐在眷音阁院中的木凳之上向子娴解释道:“明日准格尔旗的大汗会偕同他的王妃,及小王子托尔淮将抵达京城,皇上已下令出城迎接。”
子娴听罢顿时心中不爽,又勉强笑道:“我记得准格尔旗是鄂尔多斯草原上的一个小民族,颇为强势,与我太寅王朝常年交战,忽然来京城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