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晏唯从衣柜里翻药盒,几件殷红色连衣裙兜头倒下来,铺了一地,她蹲在那里收拾,顺便和站在门边懵圈的女孩子说话。
“没找着丹?”
看起来她不打算避讳周峤。
方瑶点头:“不过她在我车里留了张字条和两张机票。”
一绺粗糙的纸巾,三层叠一起,印透了歪歪扭扭的字母,劝她们远离是非之地,贴心地黏住两张去往马尼拉的机票上。
想得还挺周到。
小姑娘离开她之后,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不但手眼通天,而且挥金如土,向导行业这么暴利的吗?
“咱们怎么办?”
塔莱是不大,但找个人还不如下海里捞粒沙,何况丹那小丫头堪比海葵里的出没的小丑鱼,滑溜溜的,在自己家乡除了能躲就是会藏。
机票掉在地上,晏唯看也没看,起身把衣服挂好:“等着呗,她一着急就得搞事情,搞事情了就收拾她。”
不急不躁,抱着药盒进屋。
地上乱七八糟,看着有点瘆人,晏唯摁了内线请人进来收拾。
直到离开,周峤也没听她再开口说话。
方瑶给人送进走廊:“我不放心晏老师,都不是外人,你自便吧。”
周峤看着她:“谁给的机票?”
方瑶的表情不变:“周先生是什么意思?”
周峤笑:“你们的身份信息被严格管控,就算丹能拿到,也不敢随便办理航空业务,何况还出票了,所以有人给你们做了担保。”
方瑶点头:“你说的都对。”
“担保人,是你们总编?”
“你怎么知道?”
周峤说:“看她对待机票的态度,显而易见,她很烦这个男人。但凡你们平常顺着她点,她也不至于这么累。”
方瑶不笑了。
晏唯知道她在搞小动作,因为有外人在场,不好发火而已,她以为她相信了一个看似很合理的借口。
下楼前,周峤补一句:“她知好歹,你不用多想。”
他的队友不是说他跟谁亲近不了,现在又是个意思?
“周先生,”方瑶叫住他,“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身体,心,还是别的什么?
“我要她,”周峤诧异自己竟然会想很久:“好好活着。”
生死之事,错一次就够了。
这算什么答案?
方瑶想不明白。
回到房间,晏唯仍旧躺在豆袋里,对着窗台,不同的是楼下已经渐趋安静,夜来了。
哦,还有,她没开灯。
四年里,唯一一次。
方瑶没再靠近:“晏老师,对不起。”
“没事。”她回答得很轻,也很快。
周峤说她知好歹,所以她轻易地就能原谅她,或者说她接受了她的心意,并没有把这个无关痛痒的谎言放在心上。
她悄悄走出去,把门锁好,看了会才离开。
晏唯侧过脸,额头抵住豆袋闭上眼睛,膝盖上躺着条塑料项链,串着颗粗糙的透明小石头,正闪着蓝色的荧光。
早上,阳光并没有如约而至。
天空阴沉沉的,酒店外的街也不像昨晚热闹,偶尔有赶马的人抽了一鞭子,整齐的马蹄声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带来久违的喧闹。
路边的草窝里的牛羊抬起头看一眼,根本不在乎电瓶车呼啸而过,悠闲地低下脖子继续吃早餐,不时甩甩尾巴,吓得白色的狗牙花迎风凌乱。
如此平和的早晨,Lau竟然不在。
晏唯把盘子里的新鲜面包分给方瑶:“四点钟走的,半夜几个流氓闯进海上屋,到处砸抢,她们去帮忙了。”
“昨天我们去的地方?”
“嗯。”这事儿巧得都不好意思了。
“人没事儿吧?”
“听说有人受了轻伤。”
“哦。”方瑶的侧重点明显偏移,“你昨晚没吃药,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离开的时候还不到十点。
晏唯不动声色地继续挤一波果酱:“我也没想到。”
方瑶八卦的小火苗熊熊燃起:“昨晚支开我就为了去见周峤啊,怪不得我去人住地,他不在呢,你们干什么了?”
“门口遇到的,他来送信。”
小姑娘眉飞色舞:“送着就送房间里来了,还吃烧烤喝啤酒,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晏唯一瓢冷水泼下来,死灰复燃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佩翁留给他父亲的信,陈老托周峤送过来,是张很久之前的合影。”
佩翁是那位在蜜蜂农场过世的渔奴。
“哦,那最近不能再去了。”
晏唯倒了杯水,结束早饭:“等机会吧,还有,你以后进门前最好打个招呼。”
啥玩意儿?
她和周峤……
方瑶叼着吐司,开始怀疑人生。
楼下的沙滩,很好,两个女警察不在。
晏唯回头,温柔地劝:“少吃点吧,一会穿水母衣,肚子都鼓出来了!”
“……”
潮水退后留了大把的绿藻在沙滩上,海鸟起起伏伏,也不知道也里面翻腾什么,摩托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惊得海鸟扑啦啦飞。
“晏记者——”
调色盘一样的小摩托停在眼前,彩虹头盔摘下来,吴炜鸿冲她挥手,笑成一朵花。
晏唯默默看了海水一眼:“方瑶还在潜水,你等会。”
“……我找你。”
他蹲沙子里挑小海螺:“你送给我们的海鲜收到了,谢谢,阿公中午做烧烤,请你们来吃,阿公的手艺可好了!”
晏唯点头:“我问问方瑶。”
小哥百无聊赖,一屁股坐地上:“他们一早就去警察局了,Lau说有事请救援队帮忙,都不带我,真没意思。”
“这不请你叫我们么?”晏唯随口问,“听说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对啊,我想进德士安联,跟峤哥干。”他对前途一片憧憬。
“现在有目标的人,不多了,你父母应该为你骄傲。”
这语气可不大对,吴炜鸿紧张得一比:“晏记者,你不会看上我了吧?我对峤哥很忠贞,不会跟他抢人的,不可以!”
小哥还挺警觉。
晏唯:“我看上你……”
突然就不说了,目光笔直。
吴炜鸿吓得直抽,转头——
握草,丹!
小丫头站在身后的石堆边,笑出一口牙。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绊了个跟头,风风火火戴小彩虹头盔:“我去追!”
晏唯也没顾上海里还泡着一个,捡起垫坐的披纱跟了上去。
小丫头穿着塑料凉鞋,跑得飞快,在树林里三绕两绕,上了熙熙攘攘的马路。
街市已经热闹起来,成排的电瓶车和突突车吵得不可开交,成群结队的游客和摊贩涌了进来,那个小小的身影在人潮里游鱼一样,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