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
陷入寂静的街被突突车惊醒,裹着艳红头巾的胖女人从刷的五颜六色的车身里探出头,笑眯眯地招呼她,高耸的肩膀几乎超过她的头。
晏唯住在萨亚开的海滨民宿里,这位热心的女人还每天负责接送,晏唯从来没有提起自己的行踪,可她还是能准确地找到她,怎么做到的?
萨亚一边推铁皮车棚上的行李箱,一边请她上车:“晏,你知道吗,今天有个客人租了所有的潜水装具,还给了十倍的小费,我请你吃柠檬鸡。”
萨亚挣钱的时候请她吃肉,生意惨淡会给她开椰子,晏唯发誓,离开菲律宾以后再也不要吃椰子了,虽然味道还不错。
“谢谢。”
“晏,我跟你说……”
她发音不准,声调总往平声去,听得晏唯浑身发紧,微信提示音及时救了她。
“晏老师,找到了,找到了!”
距离最后一条语音发送,才过去三分钟,神速啊!
“丹,给驴友当导游,掉矿井里了……”
信号不好,方瑶的声音像闹鬼,晏唯扑了扑脸上的土:“我去矿井里捞她?”
小姑娘也不知道听了个啥:“……对,您得去,找了她仨月了……”
“这不好吧?”
信号断在了海边,晏唯捧了盆鸡肉上楼,方瑶再次打来电话:“晏老师,还在吗?”
“活着呢。”
“驴友团探险的是靠近老岛的一个废弃铁矿,救援队资料发您邮箱了,我现在在马尼拉,明儿咱们在纳卯见,再和救援队碰头。”
老岛?
弃矿?
玩这么大?
“晏老师,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退下吧!”
小姑娘在吵吵嚷嚷的bgm里声嘶力竭地道了晚安,匆匆挂断了电话,大概蹦迪去了。
笔记本躺在茶几上,压缩包慢悠悠转了五分钟才露出本来面目。
解压,是几张pdf。
晏唯叼着鸡腿:“德安士联全球救援集团……南普安分队,队长,周峤。”
再扫一眼证件照——
嚯!
这不刚才那哥们吗?
周峤,32岁,中国籍,未婚。
硕士学历,研究方向海洋工程,2012年毕业于澳大利亚海事学院,12-15年履历不详,15年12月进德安士联至今,贡献和荣誉洋洋洒洒两页纸。
不详,是几个意思?
她记起他的眼睛,好像装进了整个夜色,所以,和那三年有关系?
匆匆一眼,对个陌生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算不算是好事?
文件夹里还介绍了救援队其他成员,除了医疗救护方面的专家,包括负责客户关系、保险鉴定以及法律咨询的专业团队,酒吧咨客小哥的履历在最后。
吴炜鸿,地质专业在读研究生,千里迢迢远赴东南亚,一面是为了毕设,一面是为了在德安士联的实习。
怪不得。
不是看错人了吗?
呵,男人!
晏唯合上笔电,给助手发了条语音:“期待你的到来,小可爱。”
隐隐的有些兴奋,是怎么回事?
盯着盘子里安详的鸡半晌,晏唯默默地掰下了它的另外一条腿。
周峤从电梯间露面,被藏在廊柱后的吴炜鸿一个熊扑:“哥,我是不是很聪明?你都没说,我就把机车开走了,不然那女的就发现了!”
“欲盖弥彰,下来!”
“哦。”
熊孩子俯首帖耳,跟了两步却还不死心:“那女的谁呀,我看对你有意思,来菲律宾度假第二天就有桃花运,可以啊哥……”
“阿公呢?”
“你房间,说是有任务了,还不知道具体时间,所以那漂亮小姐姐……啊疼疼疼——”
门缝里伸出只手揪住他耳朵,被扼住命运的七寸,年轻人立刻换上第二副面孔:“阿公,你今天气色真好,哈哈哈,一看就是富贵吉祥的寿星老儿!”
阿公松手,往他衬衫上蹭蹭油腻腻的发蜡,瞪他:“跑哪去了?”
“帮我峤哥啊,今天要不是我,他就被一美女蛇缠住了,不信你问!”
“你不给阿峤拖后腿,我就多烧香了。”阿公哼笑,“驴友团的信号最后出现在一个弃矿,罗盘还在做定位,家里让我们准备好,随时出发。”
“嗯。”
“老岛救援比较棘手,尽量速去速回。”阿公犹豫着,“另外,这次随行的还两位媒体人士,都是女人,家里三番五次交代务必照顾好。”
周峤低头刷手机:“跟拍?”
“算是合作。”阿公递来张小女孩的照片,“驴友的向导是个十二岁的女仔,叫丹,棉兰人,两位记者要找她。”
吴炜鸿默默伸出个脑袋:“还是个混血啊,年纪这么小就被记者盯上了,她身上能有什么大新闻啊,爸妈也不管?”
阿公回身一顿揍:“不该问别问!”
熊孩子委屈地缩成团:“好奇嘛!”
阿公瞪着他,交代给两个人听:“那女记者是邮报的特约撰稿人,名气很大,据说和国际刑警还有联系。这里局势复杂,不能惹祸上身。”
微信进来,短短一句话:“人上了辆突突车走了,什么都没问。”
你看,这年头,谁还没点秘密?
周峤收起手机:“知道了。”
年轻人热血冲动,什么都不当回事,早晚得栽跟头,阿公叹口气,一宿都没合眼。
直到晏唯从摆渡船上下来,兜里摸了小费给搬行李的门童,然后慢悠悠走过来,他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跟后头的吴炜鸿直接结巴:“你,我……”
晏唯往下一压墨镜:“一夜不见,小哥哥的汉语怎么还退化了呢?”
太特么囧了!
吴炜鸿低头,装死。
晏唯很满意,目光溜着他的肩膀过去,看后面高个儿男人:“周队长。”
周峤站在棕榈树的阴影里。
接下来,晏唯的话让他眉头一跳:“周队长昨晚过得好吗?”
她的声音又娇又柔,一双眼睛含情脉脉,要不是相信周峤的人品,阿公都忍不住怀疑他昨晚的行程了。
“咳,晏记者,我是李昌元,负责队里保全。”阿公伸出手,往酒店里让,“欢迎欢迎。”
“你好,晏唯。”
浅滩上跑过一群孩子,拎着五颜六色的沙滩铲准备围攻礁石缝里神出鬼没的小螃蟹;礁石上有个戴墨镜的叔叔,正举着激光笔给他们指路呢。
那男人抽空看眼酒店门口,人都不见了。
他笑着起身,跳下石头。
身后立刻传来孩子惋惜的声音:“小螃蟹怎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