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她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他是怎么回答的?
你看错人了!
生死一场后,她没看错他,他也没看错她。
人与人之间互相了解有时候只需要一眼,有的却需要一辈子,奇不奇怪?
周峤走过来,故意很慢,然后在长椅的那头坐下,和晏唯中间的距离可以放下三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晏唯饶有兴致地围观他靠在椅背上,然后摊开挽起袖子的虬劲手臂,再伸长了腿,直接坦荡地晾在阳光底下,一身狼藉的衣服倒像是邋遢派的行为艺术。
长椅镶了圈黄菠萝木,阳光一照,反起光来不要太强烈,她没久看,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问。
“重机车。”
晏唯告诉他小男孩的谨慎,并做出评价:“那个方向确实有不少人,但是能人车相配的不多,很帅。”
说车呢,还是人?
“阿炜买榴莲碰到一个男人。”
抱着电瓶车里装的榴莲进水果店,自己掏了钱让店主给酒吧送去,榴莲明显被动过手脚,缝隙处用鱼线穿着,防止果皮脱落。
“男人给了不少小费,阿炜以为是拐卖孩子的,所以留心。”
留心到进酒吧,开了椰子,再跟她到了便利店,还欲盖弥彰地开走了机车!
晏唯品品这里的意思:“所以前天晚上不肯说实话,你以为我是下家?”
周峤说:“你不像?”
她长得有这么刺激吗?
好遗憾,出民宿的时候忘了带面小镜子,照完了还可以砸他脸上。
“那男人长什么样?”
周峤没答,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很快,消息进来,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吴炜鸿的回复铺满了整个屏幕,晏唯皱着眉极力寻找有价值的线索:“身高一米八,亚裔……脖子上的文身是羽毛,络腮胡……断眉,光头……”
虽然都是可以伪装的部分,至少出现在水果店前后,这些特征无法及时改变。
“谢谢。”
周峤去接手机。
捞了个空,他抬头——
晏唯攥着手机看着他笑,眼神和前天晚上一模一样,只是她现在穿着脏兮兮的白工装背心,裹了张色彩斑斓的大披肩,不是红色的连衣裙。
好像只有那颜色才衬她。
呼吸突然有点不畅。
晏唯开口了:“加个微信吗?”
“……”
买咖啡回来的方瑶,差点把利乐杯给捏平了。
加吗?
周峤绷着脸。
可是晏唯已经把手机还回来了,起身:“我开玩笑的,很感谢你和吴先生,今天的事以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至于以后……”
话没说完,人却走了。
以后,再也不要见面。
阳光太炽烈,烤得人都要焦了。
面前递来杯咖啡,周峤顺势向上看——
方瑶笑眯眯地晃了晃:“单品,意大利豆,晏老师说周先生喜欢。”
哦。
前天晚上他确实喝这个来的。
鬼使神差的,他多了句嘴:“你手里……”
“牛奶。”方瑶忙着跟找晏唯,边跑边挥手,“回见,周先生,合作很愉快,感恩!”
“聊什么呢?”
晏唯接过她手里的牛奶盒,咬开一个角,把吸管装进去,继续讲电话:“……男人帅吗?”
方瑶默默捡下巴,这趟菲律宾之行,晏老师是怎么了?
对方是萨亚,也对她的言行感到诧异:“晏,你不像缺男人的女人,为什么会对我的住客感兴趣?他只是租了所有的潜水装备,这并不能说明他有钱或者可靠!”
晏唯好脾气地继续:“说不准呢!”
除了民宿和柠檬鸡,萨亚对其他事情想得都很少,既然这么说了,她想了想:“很高大,挺英俊,头发乌黑浓密,皮肤像金色的珍珠。”
金珍珠,少林寺铜人吗?
听起来和吴炜鸿遇到的不是一个人。
她准备挂电话,萨亚突然又开口,一惊一乍的:“对,他有个文身,是翅膀?”
“在哪?”
“脖子,耳朵?你喜欢文身吗,晏,我给你介绍一家,那是艺术是信仰……”
晏唯没办法理解她突然的狂热,她在想那个文身。
如果吴炜鸿和萨亚都没有记错,男人脖颈到后背文的应该是一个断翅天使,黑色的羽毛。
天使组织。
四年来,鬼魅一样纠缠着她和丹。
无论是同一个人,还是搭伙的,看来都是盯住她了。
纳卯,棉兰,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牛奶喝完,她捏瘪利乐盒,扔进垃圾桶,忽然回身——
方瑶紧跟着,差点撞上:“怎,怎么了,晏老师?”
“专栏发了吗?”
“发了呀。”
“没什么动静?”
“那些人有自己的圈子,顶多在深网上蹦跶两下,怎么敢在明网上叫嚣,叫人追着蛛丝马迹还不是个死,越是恶人越想活!”
晏唯点头,深以为然:“哎,刚才你还没回答。”
“啊,周峤问我给你买的什么。”
晏唯弯起嘴角,回头——
人走了。
长椅上已经换了对年轻的情侣,高中生或者大学生,女孩子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被男朋友小心翼翼地抱着,偎在树荫里分享同一杯饮料。
她笑了笑:“国际刑警来人了吗?”
“守着丹呢,你怕她乱说话?”
“我跟她交代过了,不要把救援队扯进这件事。”
方瑶沉默。
走出医疗中心,马路对面停着辆突突车,萨亚坐在车里吸溜椰子汁,远远地见着她们就拼命地挥手:“嗨,晏——”
半条街都被她的热情震动。
晏唯生怕她把椰青丢过来,警惕地走过去,钻进车里:“嗨,早。”
“晏你就离开我一天,怎么搞成这样?你要喝椰汁吗,还是吃柠檬鸡,今天生意惨淡,我可以照顾你的……”
她喋喋不休,晏唯听得昏昏欲睡。
十字路口等交通灯,旁边一辆蓝色的突突车猛地刹住,带起一溜尘土,潮水一样,差点掀翻路边小卖部的遮阳篷。
爆玉米的老板吓一哆嗦,把黄油甩到了广告牌上,绿底小玉米人顿时被涂一脸花,踩着金黄色的炸螃蟹,显得头重脚轻。
晏唯猛然想起,救援队住的那个海岛酒店。
酒店前的沙滩上有一个男人,孩子把他围着在礁石上,隐约听着嚷了声螃蟹;当时他脖子上确实有个文身,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
是他吗?
还有那支激光笔!
晏唯摸出手机,号码没拨出去,却进来一通电话:
“晏,丹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