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万物复苏。小操场铁丝网两旁栽种的梨树早已迫不及待的探出星子般的花蕾。温煦的阳光照耀在人的脸上，进而温热全身。苏默涵眯着眼睛看太阳，看的久了，渐渐汇集成一小块阴影。
冷不防被一瓶矿泉水砸中胸口，她斜眼“恶狠狠”地瞪着叶紫，叶紫无辜的一耸肩。“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一直盯着太阳看，屡教不改。”
苏默涵自知理亏，不答话，拧开瓶盖，慢条斯理的喝水。那一丝沁凉的感觉冲淡了阳光普照的温暖。“下个星期，开始比赛了，你今年有几分把握进四强？”
叶紫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擦了擦嘴，回答：“一半。我没打算一开始就让你上场，起码等到我们跟美术系那场比赛的时候你再上去，估计能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默涵点头。“也好，那场比赛我也的确很想参加。”
“干吗？”叶紫挑眉，“会情敌呀。”
“是呀是呀。”苏默涵丢给她一个白眼，“唯恐天下不乱。”
叶紫认真地点头。“日子过得太平，觉得无聊。我本来还想发挥下我空手道的实力狠K徐越一顿的，没想到他认罪态度良好，悔过自新的表现尚佳，无处可下手。失望。”她重重的感叹。
苏默涵微微地笑了。自从小薇生病，徐越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对小薇的关心和照顾都比从前多许多。这些变化她看在眼里也在心里暗自为小薇高兴。“这样的生活真好。”
叶紫嗤笑。“听口气像是经历半世沧桑的人。”
苏默涵失笑，抚着自己的脸颊，频频点头。“是历经两世沧桑，仍然不能看破红尘，注定的俗人。”
“刚还说你沧桑，现在就跟我矫情起来。”叶紫捏她的脸，“什么时候肯把心里的秘密告诉我们？”
“什么时候这么八卦？”苏默涵斜睨她一眼。
叶紫笑嘻嘻的回答：“好奇心人皆有之。我知道你放下了，所以才问你。”口气却是难得的温柔。
苏默涵把水瓶搁在身旁，半瓶水仍在轻微的晃动，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半晌说话。“等赢了比赛，给自己交代后就告诉你。”
叶紫耸肩，忽然靠近她，手撑着下巴，问：“你知不知道美术系的王丽娜？”
苏默涵心一动，拉过她。“为什么说到她？”
叶紫被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吓了一跳，反问：“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就是想会她？”
苏默涵一拍她的肩膀，感慨地说：“你虽然有时糊涂的很，可聪明的时候倒也不比别人笨，我的确想会她。”
叶紫一把拨开她的手。“你这夸我还是损我呢？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之前的形象大赛，你忘了，她是第二名。”苏默涵回想了下，那一身张扬的玫红她却偏偏穿出了同样的味道。
“哦。”叶紫了解地点头，双手放在后脑勺上，“想提醒你，有空时看看她们的比赛，多注意下这个人，是她们头号主力。”
苏默涵皱了皱眉。“倒是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这词用的有意思。有没有内幕拿来分享下？”她双眼充满好奇。
“有，她是我的情敌。”苏默涵似笑非笑，“你预备把她怎么办？”
叶紫做了个咔擦的姿势。“怎么办？她还想有命回去不成？”看苏默涵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她放下心，“真想会她？”
“十分、非常、极其地想会。”苏默涵加重语气。
“我期待。”叶紫双眼晶亮，十足看好戏的表情。“平静的日子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苏默涵微叹，笑容渐渐敛去。三月的阳光依旧温煦，她却觉察出一丝冬日滞留的冷意。她会保护她在乎的每一个人。
排球联赛开始后，小组赛她们连胜两场。待到第三场与美术系的较量关系到小组赛的排名，被刻意雪藏的苏默涵终于得以上场。
第一次发球时便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连续五个发球直接得分。一来，她发球速度快，往往对方还未准备完全她已开球；二来，她力量轻，可高度不低。往往球到了最高处便后继乏力，不等抛物线的完成就轻飘飘的自由落体。最初对方总以为球无法过网，没有人有意识的接球。待吃过两次亏后，再接球却又因为球落下时太过近网而容易触网犯规，如此轻而易举地教她们开局就遥遥领先。
“干得漂亮。”十六比六领先后，叶紫跟她一击掌，忍不住叫好。她的力量本是她的弱点，可偏偏能化作她最利的武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苏默涵接过队友递过来的水，大口喝下，补充流失的水分。其实她的球一旦被接到对方可以很轻易地组织进攻，因此，她不得松懈，每次都尽量角度刁钻。待换位后，对方也是瞅准她力量小，攻击多是向着她的方向来，是以，比赛过半，她比谁都疲劳。
“要不，你休息会。这局她们估计扳不回来，所以死命地耗你体力，想把你累倒，到时你的球真的很难过网。”叶紫分析说。
苏默涵喝掉大半瓶水后，长舒了口气。“好，我休息一会，反正这局已经十拿九稳。”她赞同地点头，往休息的地方走去。
一件温暖的外套盖上身，一股让她安心的温厚气息将她暖暖包围。她微微一笑，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季斯磊揽住她的肩膀，承接她大半重量让她得以休息。“你的首场比赛我当然不能错过，看你，恨不得拿自己拼命。”语气里有疼惜有无可奈何。
她笑得灿烂。“早知道你在，我应该更加卖力的表演才对。”
“别把我的心疼不当回事儿。”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她趁势更深地缩在他怀里，偷偷地对他扮鬼脸。
他微笑，拿她很没辙，将一块巧克力趁机塞进她嘴里，看她又生气又甜蜜地冲他皱皱鼻子。“好好休息，别多说话。”
比赛毫无悬念的结束，她们以小组赛第一名的身份为自己的八强赛抽得好签。晚上，她和叶紫兴致颇高的把打水的任务揽上，一边兴高采烈的回忆白天的比赛，一边向水房走去。
往水房去有个小巷子，晚上的人很少选择走这条路。她们小心翼翼地向前，却被前面亲近的两个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真真是狭路相逢。
叶紫的笑容顿时收敛，把水瓶往苏默涵怀里一塞，嘴角冷冷的一挑。“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会会王丽娜了。”
“叶子。”苏默涵轻声唤住她，“别冲动。”
叶紫不甘的反驳。“难道坐视不理？我不干，小薇对他多好你和我都看在眼里，你让我眼睁睁看那家伙脚踏两条船？”
“你的立场呢？你可以劝小薇小心些，但是你没有立场去警告徐越，否则会把事情搞大，说不定适得其反。”苏默涵把水瓶塞回她手里，“我们回去探听小薇的口气再说。”
叶紫随着她变换方向，绕道大路。走着却忽然停了下来，古怪地问：“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徐越正跟王丽娜牵扯不清？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小薇？”
苏默涵敏感地捕捉到她语气里的不满，叹了口气。“没有确认，一切都是捕风捉影。小薇本来就敏感，如果是子虚乌有，不是白白给她增加压力吗？”
叶紫将脚边的易拉罐踢飞，恨恨说：“现在呢？算不算证据确凿？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下午的比赛不把她打得毁了容！”
苏默涵摇头。“问题不在王丽娜身上而在徐越身上，我们先解决问题的关键才最重要。”是她忽略了，她一直都知道徐越的生活里会出现一个王丽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徐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脚踏两船的齐人之乐，但她并不知道王丽娜何时出现，本以为这些日子徐越对小薇还不错，因此就搁下了这桩心事，没想到，该发生的仍旧发生了。
“你打算怎么办？既然问题在徐越身上，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告诉小薇然后让她干脆的选择结束。这样的人，同样的事情不会只发生一次，与其重复上演不如一刀两断。”叶紫答的十分干脆，口气里充满对徐越的鄙夷。
苏默涵呼了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得容易，要小薇放下却很难。”
叶紫“切”了一声：“总比把自己的心捧出去挨他的刀子强。为这种人，掉一滴眼泪都不值得。”
“我和你都不是小薇，怎么做，由她自己决定。”苏默涵望着天空，“相信她，该明白的终究会明白，虽然代价会比较惨重。”
中途收到邱亦心的信息，说想吃烤肉串。叶紫把空水瓶交给默涵留她一个人去水房，她专心地看水瓶一个一个盛满，冷不防被后面有些娇媚的声音吓着，未来得及关水闸，手背被溅出的水烫伤。
她慢慢地转头，对上一双挑衅的眼睛。“刚才你们都看见了，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王丽娜嘴角浮上一抹嘲弄的笑，“她不是你们的朋友吗？居然视若无睹，真是对得起朋友啊。”
苏默涵淡淡的一笑。“相比起来，你明明看到我们却还能若无其事，更是让我佩服。”
“跟我男朋友有一些亲热的举动，你情我愿的有什么不好？”王丽娜嗤笑，“怎么，为你的朋友打抱不平吗？”
苏默涵冷笑。将水瓶盖盖好，两手提四个水瓶，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向前走。王丽娜适时地往门口一拦，扬着下巴，说：“回去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别怪我没有提醒她。”
苏默涵放下水瓶，扯出一丝淡笑。“你故意做给我们看不就是希望我们告诉小薇，让她回去跟徐越吵一架，你好不费吹灰之力打赢这场仗吗？事实上，你也没有把握徐越选择的人是谁，对不对？”
王丽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很快神色自若地笑笑：“结果是迟早的事，我看你似乎比你的朋友聪明些，你该知道她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因为，她输不起。放了真心的人，守不住自己的地盘。”她声音很轻，说话很慢，透着一种诱惑的妩媚。
“她不用守，如果徐越有这个东西的话，”苏默涵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他自然知道谁对他好、谁是真心。”
当年，叶紫第一个知道实情，冲动地回去把事情全盘托出。秦薇一时无法接受事实，跟徐越狠狠地争执一番，所有积累的矛盾被激化，再无回旋余地。而那时，小薇却发现有了徐越的孩子。冒着违反校规的风险，她陪着小薇打掉了她生命里第一个孩子。她至今都忘不了小薇在她怀里痛哭流涕。
男人不会理解，即使那尚未成形，对一个母亲来说，就是她凝结了爱和期望的孩子，真正的生命。
后来徐越知道了，曾经短暂地回到小薇的身边，但是，经过创痛的小薇显然没法以平常心来对待他，她一次次地向徐越寻求心里的安慰，渴望徐越能给她完全的安全感，却一次次地让徐越更加厌烦她的柔弱。
纠纠缠缠半年多，其中王丽娜的挑衅从没有停止过，最后，小薇跟徐越仍是分手，从此，小薇却背上沉重的包袱，认为是自己的无理取闹把徐越逼得离开，却不曾意识到，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她不要小薇与徐越这种人纠缠，却也不希望她背负分手的过错。事实上，小薇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错在没有真正看清一个人本质的时候已经交付了一颗心，且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只可惜，真心虽然很美好，却也要徐越愿意承受属于这颗真心的附属品。很显然，他跟秦薇在一起，毫无乐趣可言。”王丽娜脸上带着不屑，“你是她朋友的话，劝她别把心思浪费下去，没有好结果的。”
“要不要继续下去似乎和你没有多大关系。”苏默涵嘴角微微牵起，“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从始至终，与你甚至与徐越都无关。要不要放弃她自己会做决定，不劳你费心。”
王丽娜啧啧有声：“那好，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怎么做决定是你们的事情，只要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就好。”她妩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挑衅。
苏默涵淡笑。“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借过。”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水瓶从王丽娜身边走过，却在踏出水房的那一刻堪堪滑倒，一头向前栽去。
她落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水瓶却都摔碎，碎片散在四周，使她看来犹如踏在刀尖上的美人鱼。她身体微微发颤，好似惊魂未定。
“没事了。”季斯磊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幸好遇到叶紫知道你在这。”
苏默涵抬头，脸色苍白。季斯磊温和的眸子此刻射出犀利的光芒，王丽娜不由自主地避过他的视线。“道歉。”季斯磊淡淡地对她说。
王丽娜冷哼了声：“是她自己摔的，与我无关。”
“道歉。”季斯磊仍旧是这两个字，语气却加重许多。
苏默涵扯了扯他的袖子，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跟她没有关系。我们走，还要买了水瓶再带回去，你跟我一起过去。”
季斯磊点头，小心的扶她踏过支离破碎的地面。她至此才幽幽叹气。面对王丽娜时她竭力维持镇定，可在心底又怎会没有半分憎恨？她的理智告诉她不是王丽娜也会是别人，但她还是不能原谅王丽娜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不能原谅她和徐越对小薇的伤害。她是唯一知道伤害有多深的人。
“我一直以为你很淡定。”季斯磊牵过她的手，一路向前，忧心的语气。
“我也一直以为你很温和，不会生那么大的气。”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十指交缠的紧握感觉让她稍稍安心。
他低头看她。“我当然也有脾气，尤其刚才你看起来脸色那么苍白。发生什么事了？”
“徐越背着小薇和她在一起，被我们撞上。她是特地来提醒我们的。”苏默涵苦笑，“我以为自己能控制情绪的，可是我想到小薇那么伤心，我就……”
“原来是这样。”他了然，“我还以为她对你做了什么。”他口气里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别一个人承担那么多的负担，你扛不住的，是秦薇的事情就交给她自己。”
她摇头，固执地说：“她是我的好朋友。”
“再好的朋友你也不能代她去做所有的事情，何况，她才是事件的当事人，你并不知道她会对这件事抱有怎样的处理态度，你不是她。”他口气虽然温和，但隐隐透着压力，“默默，很多事情不该由你自己去想象它的结果。”
她的声音逐渐僵硬。“它的结果我不需要想象，因为我知道事实会是怎样！”
季斯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我知道你很关心她们，处处为她们着想。可是事实上，事情还没有结果，不要着急下定论好不好？”
苏默涵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意不能被他理解，直直的问：“难道要我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再去有所反应再去想办法吗？”
季斯磊轻叹：“我只是不希望你用自己的猜测去承担那不应该属于你的压力。你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你心里却对身边的人和事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视程度。这样的矛盾会使你的压力根本就得不到排解。默默，你知道我担心你吗？”
他的话完完全全地说中她的弱点，教她不能辩驳。她咬着下唇，低头，仿似做错的孩子。长长的沉默后，她偷偷拉着他的袖子问：“我知道了，我只是关心则乱。”
他温言问她：“我也是关心则乱，默默对自己的朋友那么关心，为什么独独对我这么苛刻呢？”
“我哪有。”她底气不足地说，“不许冤枉我。”
季斯磊被她的表情逗乐。“默默，我知道你对我苛刻是因为你希望我无条件地支持你、站在你身边，可是同样是关心你，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和方式，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的话吗？那时你说，我们要互相尊重对方不同的观点，对不对？”
“我知道。”她抬头看他，“我知道你了解我，也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小薇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有真正插手，我只是对王丽娜气不过，没法控制情绪而已。”
他叹了口气，忧心地说：“我就是担心王丽娜。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眼看我还有半年就毕业，我可不想你在她手上吃什么亏。”
她此刻才明白他真正担心的仍是她，不愿她因此受牵连被王丽娜嫉恨，心中更加温暖。“你放心，我跟她没有直接的冲突，她才不会在我身上放太多心思。再说……”她调皮的一笑，“刚才你对她也好凶，你都不怕。”
季斯磊捏着她的鼻子。“还敢说，当时看到那样的场景我要还能控制的住自己的脾气，我成什么了？”
她轻笑。“我的王子是个英勇的骑士，当然会在危难的关头及时的出现。”
他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摇头。“现在王子快成我的代名词了，连陈然都跟着邱亦心混叫，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她得意扬扬。“我才不怕，你就是我的王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才好呢。”
他看她忘记适才的不快，稍稍安了心。就这样吧，他也是自私的，他希望在他面前的她永远开怀，没有负担，不要背上任何本不该属于她的沉重。
让他们平凡却快乐地下去，一直——下去。
买了四个新瓶，又重新打水，等再回去，已过了很久。邱亦心无聊地扳着指头等她，间歇懒懒的打呵欠。“叶子，你别把默默给丢了，水房走过来，怎么也该到了。”
叶紫挑眉。“她的王子去接她了，我难道做灯泡不成？”
“提着四个水瓶约会吗？好伟大。”邱亦心直起腰，活动筋骨，“小薇也还没回来，接了电话就走了，果然都是有家属的，比我们孤家寡人幸福多了。”
“谁的电话？”叶紫警觉地问。
“当然是徐越的电话了，就在你回来前。”邱亦心只觉她问的奇怪，自顾自地感慨，“春天真是恋爱的好季节。”
“思春？”叶紫意有所指地提醒，“那就麻烦大小姐思春前一定要好好看清对象，别所托非人。”口气里颇有几分愤愤不平。
怎料邱亦心却托住下巴，眼神呆呆地看着桌子，闷闷说：“你放心，我家里有一大帮人帮我看呢，哪容得我所托非人。”
叶紫眼神也是一暗，知道她其实是最身不由己的人，人坐到她旁边拍了拍她。“其实沈骏不错，我和默默一直认为是你当局者迷。”
邱亦心本来脸都要埋在桌上了，听到这个名字，马上抬起头，赌咒似的回答：“不要，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要他。”
叶紫失笑。“你就犟嘴吧，现在沈骏在国外顾不到你，等他六月回来你想躲都躲不了，看那时你怎么应付他。”
邱亦心垮着一张脸。“好可怕，听听都不想活了。”
叶紫耸肩，倒头在自己的床上。心中想着秦薇的事情不能完全安心，复又爬起来，问：“小薇出去的时候神情怎样？”
“满好的，似乎最近徐越对她满照顾的。”邱亦心想了想回答，“小薇其实很容易满足。”
叶紫不吭声，心里早把徐越咒骂了一千遍。“默默怎么还没回来。”依她的性子恨不得马上告诉小薇真相，不让她再被欺骗下去，可默默却非要她冷静，怎么冷静？
“回来了。”苏默涵推门，把水瓶放好，邱亦心眼尖的看到水瓶都换了样，奇怪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出去四个旧瓶子回来四个新瓶子？”
“我会用魔法。”苏默涵摊了摊手，看到身边两个人不信的眼神，再解释说，“中途差点摔了一跤，人没事，四个瓶子殉职了。”
“啊！”邱亦心一惊一乍，忙拉过她看了看，“人没事就好。”
叶紫下床，碍着亦心在场只得含糊其词地问：“你是不是在水房里遇到熟人了？”她料想默默不是不小心的人，平白无故地把水瓶都打碎不是她的行为。
邱亦心忙瞪了她一眼。“你别推脱责任哦，本来嘛，默默弱不禁风的，你让她提四个水瓶自己去买肉串，分明是压榨她的劳动力。”
叶紫反驳：“不是有护花使者吗？所以我才放心大胆的一去不回的。”
苏默涵笑了笑：“又不是大事情，摔了四个瓶而已，你们俩又没事找碴来斗嘴。”她看了看里面，问：“小薇呢？”
“徐越找她。”叶紫抢在邱亦心之前回答，“在我回来之前一会会儿。”
苏默涵点头，心中担忧加深，却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原来白白的比她们多了三年的人生，对待感情她仍然和她们一样，笨拙又无奈。
她和叶紫的情绪使得空气瞬间变得沉闷，邱亦心饶是单纯却不无知。往她们中间一站，问道：“你们有什么瞒着我吗？”
叶紫看向苏默涵。“如果你没有好的建议，那我们不妨一起商量下。”
“我还是坚持等小薇回来再说。”苏默涵摇头。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秦薇不知何时走到门口，看到她们都是一脸的严肃，不禁讶然。
苏默涵看她表情神色自然，忙以眼神阻止叶紫开口，勉强笑了笑，说：“斯磊实习要结束了，会留在设计院，想请大家一起吃饭，回头让你叫上徐越，亦心叫上她哥，我们一起聚一聚，地点想等你回来再定。”
秦薇轻笑。“这是好事情呀，你们一个个的当大事在讨论呢，我没有意见，你们决定好了，定好日子，我提前跟徐越说一声。”
叶紫瞪了她一眼，丢过一句气话。“我也没有意见，反正我的意见不作数。”
邱亦心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火药味好浓呀，叶子。”
苏默涵拉过叶紫在身边，使力握住她的手，清了清嗓子。“没事，就是今天跟叶子讨论的时候她说几个提议都被我否决了，正跟我斗气呢。我来跟她说，没事的。”她暗暗扯着叶紫，走到小阳台，关上门。
“你这样瞒着她做什么？”叶紫待关上门，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有本事瞒她一辈子啊，拖的时间越久她知道后越难过，你懂不懂？”
苏默涵叹气。“我怎么不懂，可是你现在告诉她，就算他们现在分开了，小薇就一定快乐了？要不要分手是小薇自己的决定，不是我们逼她做决定。”
“这是什么逻辑？！”叶紫觉得天方夜谭，“按你的说法倒是藏着掖着才是对她好？”
“因为小薇是真的喜欢他，有些事情小薇未必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她不说是因为她不想去追究去确认，归根到底，她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跟徐越摊牌。我想，她甚至希望徐越和我们能骗她一辈子。”苏默涵低低的叹息，当年小薇的话她至今记忆犹新。
“默默，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不会爱我像我爱他那样。很多次我都告诉自己，结束吧，不要让自己没有自我的爱下去。可是只要看到他，所有的痛苦都好像不见了，我只想爱他，尽我自己的力量，哪怕有一天这份爱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只要他还愿意接受，只要他还想骗我下去，我都不会停止、直到我再没有力气爱下去。”
“默默，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可是，我连骗自己的理由都没有了。原来，到现在我才明白：最悲哀的事情不是被他欺骗，而是他已经不愿意再骗我。”
“我就是这么不堪的爱着他。”
当年的对话时至今日仍然清晰如昨，回想起来犹如针扎，痛彻心扉。她忘不了日益苍白消瘦的小薇；她忘不了那个服下安眠药被她们救起，却仍心心念念不让她们告诉徐越、不给他添负担的小薇；她忘不了从此远走西部一去不回的小薇。
“你能欺骗她一辈子吗？徐越愿意骗她一辈子吗？”叶紫冷冷的话把她从回忆里拉出，去面对现实的难题。
苏默涵摇头，默然。“我不能。”
我不能——多么软弱的三个字，多么无奈的三个字。她，苏默涵不能是谁的救世主，先知不能令她纵意的改变谁的生活，只能让她增加无穷无尽的困惑和自责。
她怕到最后，命运只是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亦心，默默似乎很不开心。”秦薇透过玻璃窗看到苏默涵低着头，沉郁的表情似有无能为力的悲哀。
邱亦心走到她身边，赞同地点头。“默默跟叶子今天都很反常。”
阳台上，叶紫久等不到苏默涵的应对方法，索性咬牙道：“既然不能，就全部说出来，该断就断，难道我们三个还保护不了一个小薇吗？”她挣开苏默涵的手，径自打开阳台门，头也不回地走到秦薇面前。
苏默涵无奈地看着她，看她冲到秦薇面前，她跟上前，听到叶紫如坚冰的声音：“小薇，我告诉你，其实徐越跟王丽娜……”
“他们怎么了？”秦薇不解地望着她，却很快地打断她，“你是说他们很早就认识这件事吗？刚才徐越都告诉我了，还说以前不说是怕我多心来着，今天你们赢了她们美术系，王丽娜气得跟什么似的，徐越说他都被她烦死了。”
叶紫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默涵趁机说：“对的，我们打水时看到王丽娜，你也知道叶子的脾气，被她一挑衅就生气了，迁怒给徐越了。”
秦薇好笑地捶着叶紫的肩膀。“什么时候这么斤斤计较了？亏你们还是赢的那边呢，别叫人家笑话我们没有风度。”
叶紫撇过脸。“我才懒得生气，懒得跟那种人计较，倒是你，别把她当好人，那种女人让徐越离她远一点。”
“我知道的。”秦薇不住点头，“我相信徐越也会有分寸的，你呀，好好地享受胜利的喜悦吧，别忘了犒劳默默这个大功臣呀。”
苏默涵颤抖的手放在身后，悄然握紧。小薇，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受伤害？
三天后，她们迎来八强赛。物理学院的水平与她们本在伯仲间，但球场上的胜负本就不在任何人的掌握中，因此一分都不敢懈怠。三天高强度的训练，她倾力，叶紫更是拼命。心中都明白，这一次，她们离目标前所未有的接近。
秦薇的事情渐渐成了横亘她跟叶紫之间的一道渠沟，她跨不过，而叶紫根本不愿意向前一步。她无法向叶紫解释她所知道的一切、她所担心的一切，却也丝毫没有办法能够改变现状、改变她所熟知的未来。
她鸵鸟似的拒绝去思考。每想一分，心头的疼痛就加深一分，恐惧也随之而来。枉她比她们多活了三年却对同样的事情相同的束手无策。
下午比赛开始，她和叶紫虽然没有交谈，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但仍然配合默契。身形单薄的她依旧是对方攻击的主要落点，但只要叶紫离她不远，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分担对方的攻势，缓解她的疲劳。
场上比分始终咬得很紧，双方交替领先，胜负难解，一比一结束两局对抗后，进入决胜局，对方破了她的发球后，形成快攻，连续打出几个小高潮，以24:17站在了制胜点。
只有一分。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大网无形地笼罩在她们六个人身上，苏默涵手心滚烫，渗出黏稠的汗水。西沉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或明或暗的面孔上，有着孤注一掷的狠绝和一抹深入骨髓的寂寥。
此刻她才明白，她比叶紫更需要这场胜利。
对方队员神色交流之间，已经视胜利为探囊取物。苏默涵心底的斗志却被她们轻松的表情完全激发。她使力向上蹦跳两下，把身心的疲惫感驱除，专心致志全力以赴。和叶紫的视线不经意的对上，两个人都清楚的从对方眼里看到“不认输”三个字。
苏默涵微微地笑了，夕阳的余晖斜斜的照射，将那抹微笑延深。叶紫向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回以无比坚定地点头。随着哨响，对方的发球力沉无比，直落到苏默涵身前，苏默涵咬了咬牙，迎头一击。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直到对方主攻手瞅准机会，一个探头打她们身后的空挡，苏默涵想也没想，扑了过去，即将落地的刹那把球接起，自己却重重地摔在地上。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她们能把球接到，一个措手不及被她们得分。
裁判示意暂停比赛，叶紫第一个跑到她跟前。“怎么样？你没事吧？你真跟她们拼命啊。”
苏默涵却笑了笑，揉了揉摔疼的膝盖，在叶紫的帮助下起身。“我一定要赢。”为你，也为我自己。
叶紫欲言又止，眼底有种光芒刹那间迸发。“先休息下，我们等你回来。”自信而坚定的语气，是对她拿下比赛的承诺。
苏默涵点头，在替补的搀扶下回到休息区。叶紫振臂一呼，朗声说：“每个人都给我盯紧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许松。”
也许是背水一战的危机意识，也许是被苏默涵适才的举动感染，她们竟一反先前的落后局面，高举高打，连连得分，把比分定格在了二十四平。
双方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简单地处理了膝盖的擦伤，苏默涵重新回到比赛场。活跃的身姿落入两双估量的眼里。“你觉得她们能走多远？”邱昱辰挑眉问身旁的朱子焱。
“场外支持因为那个球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我想，不出意外，拿下这场比赛不会有问题。不过，你忘了，下场比赛她们遇到的是我们。”朱子焱观战许久，对她们在大比分落后的情况下迸发的斗志非常欣赏，但作为对手，也仅能限于欣赏。
邱昱辰弹了弹手指。“整体实力有限，不过斗志很强。”他客观的下评语。
“下场你站哪边？”朱子焱问。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邱昱辰不答反问。
朱子焱嘿嘿一笑。“我怕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个比喻非常的不幽默。”邱昱辰微扯唇角。
朱子焱却正色说：“老邱，别怪我不提醒你，虽然说，她是你妹妹的好朋友，不过……”她停了停，“她似乎名花有主。”
邱昱辰乍听她的话，诧异地转头，似笑非笑地问：“你想哪儿去了？”
朱子焱一副你别想蒙我的笃定样。“我应该让你看看你自己刚才专心的样子，我认识你两年了，别以为你那点心思能糊弄我。”
邱昱辰懒懒地倚在铁丝网上，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有深究的意味。“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促使她有这样孤注一掷的表情。只是一场比赛而已，叶紫或是你，都不会像她一样，似乎输球就意味着某种信念的毁灭。”他嘴角勾勒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很好奇这背后的动机。”
朱子焱皱眉深思，却也不得不点头赞同他的话。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她们以两分的优势击败物理学院，昂首进入四强。苏默涵长长地舒了口气，沉沉看天，目送余晖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心头起伏澎湃，难以自制。
她终于做到了，终于。
